翌日一早,花腰苏醒后就见不到鸢夜来,他上早朝去了。
    侍婢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伺候她洗漱,接着伺候她吃早膳。
    她正想着往后的日子要住哪儿,血豹来说,宁王来了。
    花腰冷冷道:“你跟他说,见我也行,但我不想听废话。”
    血豹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告宁王,宁王径直进来,对血豹等人道:“你们先退下。”
    “王爷,相爷吩咐了,小的不能离开小姐四步之外。”血豹正好站在四步之处。
    拓跋涵不再强求,雪颜凝重,“我去过将军府,看过慕小姐的眼伤,她的眼伤,很难复原,怕是一辈子失明。”
    其实,昨晚花腰就很内疚,慕芙蓉的确是无辜的池鱼。温柔郡主是直接的凶手,她是间接的凶手。她问:“以你的医术,也医不好慕芙蓉的眼睛?”
    “伤得太重。”他的眼里浮现一丝怜悯。
    “若是换眼呢?”
    “换眼?怎么换?”
    “我不知道……只是听说过,医术高明者,可换眼。”她记得,天龙八部里阿紫的眼睛瞎了,不就是换了一双眼睛吗?
    “这……我闻所未闻。”
    花腰摆手,“好吧,当我没说过。”
    慕芙蓉瞎了,这一辈子就毁了,谁会娶一个瞎子?
    想到此,花腰更内疚了。
    拓跋涵定定地看她,“瑶儿,为了薇儿,你与我争执过多次。我想了一夜,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因为旁人而与你争执!”
    她挑眉,“你不再维护她?”
    他的墨眸清澈如溪流,“倘若她没有做错,我还是会维护她,倘若她做错了,我不会维护她、帮她。你放心,我不会再因为以往的情分而纵容她。”
    这个结果,还算可以,姑且观察着吧。
    “希望你做得到自己的承诺。先试用三个月。”花腰微微勾唇。
    “试用?试用什么?”拓跋涵迷惑不解。
    “你这承诺试用三个月,合格、过关了,你便是我师兄。”
    他满额黑线,郁闷得说不出话,却又不能怎样。
    他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对她掏心掏肺,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太没良心了!
    “今晚记得回雅集!你一个姑娘家,住别人家里,成何体统吗?我这个当师兄的脸往哪里搁?”拓跋涵训斥道,语气是宠溺的。
    “喂,你还不是我师兄!”花腰窘得脸红,气得提脚踹他。
    “我代师父管教你。”他半是认真,半开玩笑。
    “那也该由她师父来管教,轮不到你!”
    这话遥遥传来,沉厚雄浑,是用内力发来的。
    两人望过去,鸢夜来大步流星地走来,一身深紫蟒袍在日光的照耀下华滟无双,贵不可言。
    他站在她身旁,“我的瑶儿,我来管教便可!”
    花腰斜睨着他,“不如现在你管教试试?”
    他连忙改口,“你管教我便好。”
    拓跋涵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还真是被一个小小女子给拿捏住了。
    听闻,温柔郡主果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地待在寝房闭门思过。
    花腰等着,看她能忍多久。
    唐王和慕家当真结怨了,两家的下人在街上厮打、混战,各有死伤。出事的原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说不清,闹到最后还是闹到万寿宫。
    周太后没有问原由,以高压姿态要他们不许私下寻仇,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两家的仇恨,越滚越大了。
    周扬打趣说,瑶儿这招太妙了,让唐王府不能安生,以后温柔郡主估计会被慕家人盯着。
    他还说,胭脂盟从此从江湖消失。两日前,一批人马闯进胭脂盟的总坛,大开杀戒,血洗胭脂盟。据说,胭脂盟五百余人无一幸免。
    花腰心神震动,怎么会这样?
    “据我得到的线报,应该是鸢夜来出动鬼影军团做的。”
    “鬼影军团?”
    她的心似有一股暖流流过,鸢夜来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免除后患。
    而拓跋涵派人盯梢燕王府几日,没什么收获。
    这日,花腰和鸢夜来、周扬、拓跋涵在最热闹的茶楼品茗。从二楼的雅间往下看,可将整条繁华热闹的大街尽收眼底。
    三辆装载重物的马车缓缓经过,马车上的货物堆得整整齐齐,而且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护送马车的十个青衣人神色戒备,紧张地望着四处。
    忽然,四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拦住去路。
    街上的行人纷纷闪避。
    蒙面黑衣人不由分说地冲过去,以高强的武艺对付十个青衣人。
    青衣人被打得趴在地上哼哼,黑衣人掀开黑布,白灿灿的银光乍然倾泻,耀人的眼。
    众人惊呼,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锭,是官府刚铸好的银元宝!
    四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地持剑砍向白银,不少白银一分为二。可是,这白银有问题,内部不是纯粹的白银,内里有乾坤。
    “白银中空,铸银官老爷中饱私囊!”
    蒙面黑衣人扬声道。
    天黑之前,这句话便会传遍洛阳城。
    目睹整个经过的花腰微微一笑,“鬼见愁、血豹等人的演技还真不错。”
    鸢夜来悠然地斟茶,“这等小事再办不好,他们可以回老家耕田了。”
    “接下来,都察院收到罪证,明日就会上奏弹劾。”拓跋涵看向对面的周扬,“这件事你最好置身事外。若你父亲知道你暗中相助瑶儿,定把你逐出家门。”
    “若真有那一日,只求瑶儿收留我。”周扬苦笑。
    “放心,我不会让你饿死的,雅集的小黑被我养的很壮实。”花腰笑得眉目弯弯。
    “你把我比作狗?”他的内伤可以吐血三升了。
    其余三人愉快地笑起来。
    果不其然,次日早朝,都御史陆大人呈上罪证,弹劾郑国公兄弟周二爷,罗列出罪状。
    周二爷名周峰,任职工部,主管度量衡制及熔炼铸钱,多年来私铸钱币,中饱私囊,所铸银锭偷工减料,比正常的银锭重量少三分一,是一只贪墨的大硕鼠。
    铁证如山,周峰无以反驳,周太后大怒,将他收押刑部大牢,着三司会审。
    消息一传出来,不少百姓拍手称快。
    不仅仅是周峰犯案,他的长子也参与其中,父子俩一起下狱。
    如此,周家庞大深厚的根基动了一动。
    花腰很想知道,周子冉是不是淡定得夜夜好眠。
    这日,花腰特意约王悠然去凤凰楼吃芙凤凰烤鹅。
    临走时,周子冉走进雅间,淡然如兰,“这几日,翠浓公子想必心情舒畅、胃口大开。”
    “那是自然。”花腰浅浅而笑。
    “虽然二叔出事,不过,他们其身不正,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每日吃好睡好,只希望翠浓公子日日安好,不要有遭殃的一日才好。”周子冉语声轻婉,旁人听了也不会生气。
    花腰靠近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哎呀,年纪轻轻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连续几夜失眠?我教你一个去黑眼圈的法子,用冰块敷一敷,有点效果的。若你不信,可以问问王二小姐,她试过的。”
    周子冉容色不改,仍然温和,内心却已怒火腾腾。
    “王二小姐,我们去郊野踏青。周三小姐要记得敷一敷,不然就不漂亮了。”
    花腰再添一把柴火,和王悠然信步离去。
    周子冉的小脸冷如冰,秀眸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寒气。
    花瑶,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花腰和王悠然坐在马车里,往齐国公府行驶。
    “听了你那些话,周子冉有气无处使,想来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王悠然笑道。
    “周子冉最擅长掩饰情绪,你瞧她,明明气得想撕了我,却跟没事人似的。”花腰的声音有些沉,周子冉比她姐姐周贵妃的心机、城府更深,更难对付。
    突然,伴随着凄厉、高亢的马嘶声,马车颠簸起来。
    二人稳住身子,听见一道尖啸声,是马鞭狠狠抽来的声音。
    车夫被马鞭卷起,抛甩在地,车帘也扯破了。她们坐在车厢里,岿然不动。
    马车前,一魁梧男子跨坐骏马之上,手持马鞭,方脸端正,眉宇凶厉。
    “出来受死!”
    男子怒喝,马鞭再度抽来,抽在马车顶上,砰的一声,极为响亮。
    马车晃了两下,是四分五裂的节奏。
    “原来是周大公子。”花腰坐到马入车口,面上没有半分惧色,“不知周大公子有何指教?”
    周大公子周兴掌宫廷禁卫军,正因为如此,周太后才能稳妥地掌控皇宫,把持朝政。
    他厉声喝道:“今日我便杀了你这不男不女的妖物!”
    “周大公子当真觉得杀得了我?”她的神色颇为狂妄,“周大公子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那就见拳脚上见真章!”
    话音未落,周兴的马鞭又狠狠地抽来,就像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朝她的面咬去。
    王悠然喊道:“小心!”
    花腰燕子般地飞出去,用轻功闪避他的马鞭。
    虽然他的马鞭使得快、狠、准,但她的轻功更甚,自由纵掠,来去自如。
    周兴的武艺着实不错,不过只是拳脚上的,内力欠缺了点,虽然虎虎生风,但根本伤不了她。
    “暗器!”
    花腰忽然叫道。
    他大惊,连忙腾身闪避,却是没有暗器飞来。
    她连续喊了三声,都没有发出银针,直至第四次,银针才飞出去,刺中他的右手手腕。
    尖锐的痛弥漫开来,周兴握不住马鞭,羞愤交加。
    他堂堂禁卫军统领,竟然打不过一个不男不女的小子!若传扬出去,他还有颜面吗?
    “周大公子这粗劣的功夫,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花腰轻盈地落在马车前方,冷嘲热讽。
    “你——”周兴目龇欲裂,双目充血。
    “驾——”她赶车往前行驶,说起风凉话,“一个大男人当街行凶,却打不过人,若我是你,早就撞墙去了。”
    他死死地瞪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里燃烧着狂烈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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