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夜来的桃花眸萦绕着寒凛的怒气与戾气,扶瑶儿起来,运内功为她驱毒。
    “剧毒已攻心,纵然你耗尽内力,也逼不出她脏腑里的毒。”
    拓跋涵从未这般心痛过,眼睁睁看着她生命的热量一点一滴地流逝,束手无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心痛的事?
    鸢夜来不管那么多,强行运功她逼毒。
    这时,花腰的眼眸睁开一丝缝儿,气若游丝地说道:“不要……”
    “瑶儿,我不许你离开我!”他抱着她,泪染桃花眸,水雾迷离,凄痛、自责交织在眼里,浸染在悲沉的嗓音里,“我要娶你为妻……与你生儿育女……我们要相伴到百年之后……瑶儿,不许离开我!”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白琉璃般的容颜,悲痛得撕裂了。
    她轻抚他的俊脸,声音轻微,“你可以伤心悲痛,但只许半年……半年后,你要忘了我……”
    巨大的悲痛,让鸢夜来抖得厉害,就连亲吻她螓首的薄唇也颤起来。
    拓跋涵的雪颜也被清泪映出两道痕迹,瞳眸变成一汪悲伤的水泽……如若,师父在洛阳就好了……可是,师父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轻云和蔽月也哭成了泪人。
    这时,鬼见愁匆匆地闯进来,“爷,转运玉拿来了。”
    拓跋涵立即拿过麒麟万寿转运玉,放在她心口。
    这是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鸢夜来放下她,让她平躺着,紧张地看着转运玉的反应。
    拓跋涵等人也是紧张得不敢眨眼。
    很快,转运玉发出雪白的光,慢慢旋转起来。
    奇特的是,雪光慢慢变了颜色,变成红色,接着是紫色。
    玉光消失,转运玉不再动弹,拓跋涵立即为她把脉,所有人惊喜地等待结果。
    “转运玉果然有用。”刚说完,拓跋涵的眉头又皱起来,“剧毒不减,不过,心脉比方才强了一些,暂无性命之忧。看来这转运玉只能护住瑶儿的心脉,暂时保住一命,倘若一个时辰之内不能解毒,瑶儿还是会……”
    “瑶儿……”鸢夜来的希望瞬间破灭,犹如晴天霹雳。
    原以为转运玉能为瑶儿解毒,可是,竟然是这个结果!
    他敛了悲痛的神色,吩咐鬼见愁速速去寻访名医、神医。
    花腰缓缓睁眼,看见他们皆是悲戚、哀痛的神色,便知怎么回事。
    鸢夜来扶她坐起身,温柔地问:“瑶儿,你觉得怎样?”
    “我好点了。周扬呢?”她感觉比之前有力气了,脏腑也没那么痛了。
    “周扬在那里。”拓跋涵悲声回答。
    花腰看过去,忽然奔过去,颤着手抚他雪白的俊脸,泪珠潸然而落,“周大哥……周大哥……”
    鸢夜来、拓跋涵对视一眼,瑶儿这样子,悲痛欲绝,看来对周扬的情义非同一般。
    他们自是不知道,此时的花腰被这具身体的记忆与本能占据了主导。花瑶对周扬的感情一直埋藏在身体深处,当周扬徘徊在生死之间,或身陷险境之时,身体的本能便激发出来。
    她泪流满面,语气虚弱却坚定:“周大哥,我决不让你死!”
    说完,她为周扬把脉,解开他的衣袍察看身躯。他白皙的身上泛着淡淡的花纹,用肉眼看不见,只有通过特定的角度、特定的光线才能看得见。这若有若无的花纹似梨花、又像雪花,旁人是看不见的。
    “是梨上雪。”花腰目色一亮。
    “世间七大剧毒之一,梨上雪!”拓跋涵一震。
    鸢夜来亦心魂震动,她又把脉又察看,还报出剧毒的名字,莫非她也懂医术?可是,她从未露出这一手。
    她站起身,摇摇欲坠,对拓跋涵道:“王爷,我教你配制解药,快……”
    鸢夜来扶住她,“你别急,还有时间。”
    “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即使周大哥服了解药,也无用了!”
    她瞪着他,疾言厉色。
    他愣住,她竟然为了周扬对自己这么凶?
    花腰没有闲工夫理他,随口报出二十几种药材,其中一半是剧毒之物。可是,药引是梨花和雪花,眼下不是寒冬腊月的时节,哪有雪花?
    “这些药材,我府里都有,不过没有雪花……”拓跋涵皱眉。
    “没有雪花,这药方就无用了。”她急得面色发白。
    鸢夜来见她心急如焚,这焦虑、急切的神色不是寻常的男女关系该有的。他的心,沉了几分。
    忽然,花腰喜道:“王府可有冰窖?用冰块取代雪花,应该可行。”
    拓跋涵连忙去配药、熬药,轻云、蔽月去帮忙。
    石室只剩下三人。周扬昏迷不醒,花腰复又站在小榻边,焦虑地看着他,忧心忡忡。
    “瑶儿,你才醒来,先躺着吧。”鸢夜来柔声劝道。
    她缓缓转过头,看他一眼,又转过去,继续看昏迷的男子。
    鸢夜来的拳头慢慢握紧,眸色又冷了几分。瑶儿的目光为什么这么冷?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握住周扬的手,她的杏眸溢满了深情,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无不表明:她在意的人是周扬,喜欢的人是周扬!
    鸢夜来受不住她的冷落、折磨,忐忑道:“瑶儿,我有话和你说。”
    花腰恍若未闻,依然痴痴地看周扬。
    他陡然拽她起身,抱住她。她拼了全力挣扎,他想到她身子虚弱,便松开了手,却没想到——她扬起手,打了他一耳光,又快又狠。
    “相爷请自重!”
    这句话,饱含怒气,冷漠得很。
    这一巴掌,这句话,刺痛了鸢夜来的心。他愣愣地看她,瑶儿到底怎么了?
    服了解药,花腰和周扬体内的剧毒梨上雪解了大半,再连续服药三日便可清了余毒。
    周扬苏醒,感动得一塌糊涂,“瑶儿,你又救我一次。”
    她温柔道:“是我连累你的。”
    既然人没事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鸢夜来闷闷的,一句话都不说。拓跋涵问:“你们怎么中毒了?是谁下的毒?”
    “若我没有猜错,是周子冉。”周扬的剑眉沉了沉。
    花腰简略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周子冉认定我会毒发身亡,便让我和周扬离开周家别苑。”
    拓跋涵道:“这么看来,周子冉不可小觑。但周子冉如何知晓你是花瑶?”
    她摇头,让她迷惑的还有一件事,王悠然如何知道她是花瑶?王悠然是否与周子冉狼狈为奸?
    “瑶儿,温柔郡主虎视眈眈,周子冉暗箭伤人,往后你务必当心。”周扬叮嘱道,“对了,去年也是你为我解毒,这次又是。你师兄医术精妙都不知解毒之法,你怎的知晓?”
    “我跟师父学的是医术,瑶儿学的是毒术。”拓跋涵一笑,“会制毒、使毒,自然知晓如何解毒,否然毒死了自己可怎么办?”
    “我学过毒术?”花腰惊诧。
    不只是她,周扬、鸢夜来都吃惊不已。
    拓跋涵含笑点头,“之前你忘了,这次你被逼出这手绝技,以后可以尽情施展,把师父的毒术发扬光大。”
    她的眼眸精光闪烁,却看见鸢夜来闷声不吭,不知在想什么。
    再闲聊几句,他们离开宁王府。
    周扬回东厂,鸢夜来回府,拓跋涵送她回翠浓雅集。其实,她想要鸢夜来送的,可是他不跟她打招呼就自行走了。
    这口气憋在心里,可真不好受。
    入夜,花腰躺在寝榻上,却睡不着。
    或许,鸢夜来这样子,是因为她打的那巴掌。可是,他有不满可以向她发泄,可以问她嘛,对她摆一副臭脸就是英雄咩?
    对了,麒麟万寿转运玉又救她一次!她拿出雪玉,推开窗扇,月华清辉洒进来。
    临近月圆之日,清霜般的月色照在雪玉上,渐渐的,雪玉变得溪水般的透明晶亮,柔和的玉光倾泻而出,映得她两只手也变得透明了。
    花腰欣喜地睁目,这宝贝启动灵性了吗?会不会带她回二十一世纪?
    忽然,一泓月光自遥远的夜幕垂落,与玉光呼应,笼罩了她整个人。她惊喜交加,这是成了吗?
    不远处的黑暗里,站着一人,缃色广袂飘飞如举。
    鸢夜来惊异地看见,站在窗前的瑶儿,沐浴在月光里,整个人变成半透明。
    这是怎么回事?
    花腰期待着那神奇的一刻,可是,慢慢的,月光消失了,玉光也不见了。
    难道是要月圆之夜才行?
    目光一转,她看见前方有一道黑影,大喝一声:“谁?”
    鸢夜来犹豫半瞬,终究走过来。
    她点了烛台,昏光暗影在房里幽魅地流淌。
    四目相对,他们静静地凝视彼此。
    他从她的眸子看到了冷淡,她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淡漠。
    “在外面偷窥我?”花腰知道,他面色沉郁,心情貌似很不好。
    “我以为,你对周扬只是朋友之义,没想到……”鸢夜来苦涩地牵唇,“或许,你与他之间,比我想象的多很多。”
    “我与周大哥……在金陵相识相爱……”她艰涩道,心闷闷的痛,“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多月……但我们已海誓山盟……私定终身……”
    “私定终身……”他喃喃道,停顿了半晌,忽地拔高声音,“既是如此,你为什么招惹我?为什么与我……”
    “有些事的本来面目,龌龊不堪。”
    “说!”
    鸢夜来怒声厉喝,让她心头一震。
    花腰盯着他阴郁的瞳眸,粉唇轻启,“人在冷宫,我要保住一条命,还要保家人安然无恙,周扬一人的权势远远不够。”
    他一字字、切齿道:“因此你有意招惹我?”
    她轻然点头,忽然,咽喉一紧。
    他扼住她纤细的雪颈,眼里浮现一缕血丝,“你该死!”
    “你别忘记,是你令南唐亡国!是你令我背井离乡!是你令我和家人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花腰怒目而视,眸光森冷,“我对你,从来只是勾引!”
    鸢夜来的长指陡然收紧,手臂颤得厉害。
    花腰一眨不眨地瞪他,看见了他眼里滚烫的杀气,她感觉脖子快被他捏断了,呼吸不继。
    他的杀气越来越盛,眉宇间布满了从未有过的狰狞……忽然,他松了手,她剧烈地咳起来,脸腮憋得红红的。
    鸢夜来紧绷的俊脸慢慢松缓,盛怒的眼里只余清寒之气。半晌,他拂袖离去。
    花腰颓然坐在寝榻上,眉骨酸痛,眸子蓄满了泪水。
    做戏要做全套,不然如何让他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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