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夜来面如寒铁,花腰悠然一笑,“这有什么好气的,反正你的断袖之名早已名扬四海。今日让人‘亲眼目睹’一下,这不是坐实了吗?”
    饶是如此,他还是沉着脸。
    温柔郡主吩咐侍婢来传话,不许再交头接耳、私下议论,那些人才收敛了些。
    众宾客纷纷落座,戏台第一场开场,锣鼓声声震耳。
    花腰和鸢夜来坐在东侧最边上,一边看戏一边嗑瓜子儿,这时,一个身姿婀娜的秀雅女子走过来,欠身行礼,语声清脆而爽利,“子冉见过相爷。”
    鸢夜来玉容一沉,右掌微动,微弱的掌风向这女子袭去,让她自动退后五步。
    可是,这女子竟然纹丝不动,玉洁的鹅蛋脸浮着浅淡的笑意。
    花腰盯着她,这女子……好像和某个人有两分相似。
    子冉?
    花腰和身旁的男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这女子身怀武艺,从容不迫,是什么人?
    这女子身旁的侍婢道:“我家小姐乃周家三小姐。”
    花腰心弦一动,周贵妃的妹妹?
    “原来是周贵妃的胞妹,三小姐有礼。”鸢夜来语声沉冷。
    “子冉一直在山上伺候无痕公子左右,近来才回京,今日在此偶遇相爷,特来向相爷行礼。”周子冉的声色温婉有礼,看起来端庄大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三小姐无需客气,请便。”
    周贵妃的胞妹!他就是看不顺眼!
    这句话已是温和至极的逐客令,她却恍若未闻,径自向花腰道:“虽然子冉不出闺门,但翠浓公子的大名也有所耳闻。翠浓公子刚接手翠浓雅集,便令雅集枯木逢春,大放异彩。公子。精于经营之道,子冉亦喜欢钻研经营之道,日后可否向公子讨教一二?”
    花腰挑眉看她,这番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字字有深意,句句有别情,“风尘之地,只怕三小姐不好涉足。”
    “子冉可女扮男装呀。”周子冉温浅一笑,“子冉就当公子应允了。”
    花腰只能“呵呵”了,自己什么时候答应她了?这是“意念绑架”!
    周子冉美丽的秀眸浅浅一弯,“不妨碍相爷和公子看戏,子冉告退。”
    花腰和鸢夜来没有任何反应,目送她离去。
    这个周子冉,容貌有其姐周贵妃两分冷艳之色,清新如漫山遍野的迎春花,秀雅明丽,知书达理,温婉可人。
    “这个周子冉,你以为如何?”花腰闲闲地问,越能装的,说不定越厉害,手段越高妙。
    “周子冉是周贵妃嫡亲的胞妹,自幼便有才名,颇得其父郑国公喜爱。十岁那年,郑国公将她送到无痕公子那儿学艺,将她当作儿子来养,为的便是日后为周家筹谋。”鸢夜来眉头微紧,“无痕公子擅奇门八卦、阴阳术数,精通各门,武艺亦精。周子冉在他身边七年,想必尽得真传。”
    她想到的事,他不会想不到。
    周子冉来见礼,怕是告诉他们,她要为其姐周贵妃复仇!
    周贵妃被周太后打发到水月庵,后来,周贵妃谋害皇嗣一案查无实据,不了了之。周太后下旨,周贵妃妇德有失,不足以担当后宫表率、大周妇人表率,着她在水月庵带发修行。
    花腰特意去了一趟水月庵,周贵妃不良于行,从不出庵门,每日敲经念佛,过着与世隔绝的清静日子。
    郑国公摆在后宫的重要一棋废了,自然要把周子冉召回来。
    不知周子冉如何知道翠浓公子就是她的仇人?将怎样为其姐复仇?
    戏台上的大戏精彩纷呈,戏台下的看客也看得津津有味。
    王府的下人来传话,叫走了不少高门子弟。唐王也邀请鸢夜来前去鉴赏古玩字画、奇珍异物,鸢夜来推辞不去,但下人说王爷还有要事相商,鸢夜来便去了。
    临去前,他低声对花腰说:“很快便回来,在这里等我。”
    她点点头,继续嗑瓜子儿。
    男人们一走,这些个名门闺秀就原形毕露,好戏也不看了,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议论鸢夜来与翠浓公子断袖一事,还时不时地转过头瞟她一眼,甚至有的女子大声说话,斥骂她男不男、女不女,用狐媚的妖法勾引相爷,淫贱无耻。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花腰自然听见了,却不想理会,也没怎么生气,兀自看戏。
    “虽然翠浓公子出身寒微,但自强不息,洁身自好。你们都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大家闺秀,竟然口出污言秽语,污蔑、贬损他人,还有礼义廉耻吗?他只不过与相爷志趣相投、相知相交,竟被你们说成这样不堪……其实,最不堪、最无耻的是你们!”
    周子冉柔姿挺立,软骨铮铮,所说的这番话如刀铿锵,振聋发聩。
    有些闺秀羞窘地低头,有些闺秀则是不以为然,却惧于她周家女儿的高贵身份而不敢当场反驳。
    在这些闺秀里,有“洛阳四艳”其中二人,来自将军府慕家的慕锦瑟,来自大学士府陆家的陆雪君。这二人也是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且是嫡女,与周子冉的出身差不太多,但她们并没有参加非议他人的行列。
    花腰完全没想到周子冉会替自己说话,不过,她这样做,就更加可疑。
    看来,这个周子冉比其姐厉害呢。
    这时,戏台上的人退下,家丁搬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大铁笼上戏台,关在笼子里的是一只猛兽。
    戏台下皆是女子,乍然看见这上蹿下跳的猛兽,顿时惊慌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花腰“呵呵”冷笑,有趣啊有趣,温柔郡主要搞猛兽表演咩?
    王府的下人道:“诸位小姐不要惊慌,这是府上为诸位准备的灵兽表演。”
    众女闻言,这才收拾了惊慌、惧怕的表情。
    花腰研究着这只猛兽,它的体型比狼狗大一点,像狼狗,但又不是狼狗,面目没有狼狗凶厉骇人,萌萌的,不知是什么动物。它全身的白毛如雪如丝,一双锐利的眼睛墨中带蓝,还真是灵兽。
    威武的驯兽师上台,在铁笼外用各种方法逗弄灵兽,要它摆各种姿势取悦看客。它各种各样的萌表情、萌姿态,逗得众女咯咯娇笑。
    一轮精彩表演之后,驯兽师打开铁门,屈身进去,再把铁门关上。然后,他引逗灵兽咬自己的手臂、大腿和脑袋。灵兽张开兽口,尖尖的白牙泛着森冷的光,还发出低沉的嗷嗷声,每次都是快咬到他的时候便被他成功地甩开、闪开。
    这样的引逗,这样的扑咬,很真实,血淋淋的,凶险万分,惊心动魄。
    众女捂着心口,揪紧了心,脸上布满了惊骇之色,但也看得兴致高昂。
    花腰渐渐不安,总觉得会发生点儿什么。她站起身,想离开会儿,却看见——
    灵兽扑向驯兽师,驯兽师一躲,灵兽冲开铁门,冷箭离弦似的飞跃而出,向台下众女扑来。
    顿时,台下一片惊乱,众女纷纷逃窜,尖叫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声震云霄。
    灵兽像是瞄准了目标,利索地扑向花腰,张开大口咬她。
    原本她就要离开,只是惊变发生在瞬息之间,她担心一些无辜之人惨死,便没有逃开。此时此刻,看见灵兽已扑到眼前,她大惊失色,本能地施展轻功拔身飞起。
    好险!
    却没想到,灵兽也飞跃而起,再次扑来。
    花腰在半空中飘飞,连番旋转,足见轻点,身姿轻盈,潇洒漂亮至极。而天蚕冰丝也已飞出去,朝灵兽的眼睛袭去。这灵兽的闪避功夫竟也灵敏非常,避开第一击。
    天蚕冰丝有十年内力的辅助,基本是百发百中,江湖上已没有几个人抵挡得了。因此,灵兽躲得过头两次的袭击,却躲不开后面的。天蚕冰丝在半空飞舞游走,如蛇如龙,奇快无比,灵兽的左眼被击中,鲜血直流,嗷嗷怪叫。
    众多闺秀躲在安全的地方观看一人一兽的激斗,都看呆了,这翠浓公子好厉害的身手!
    周子冉站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观看,目色冰冷。
    灵兽受伤,发怒发狂,攻击更加凶猛,大叫一声,张大嘴,尖牙森森,猛地朝花腰飞扑而去。
    她全力以赴,一把银针飞射出去,悉数刺入灵兽的身躯;天蚕冰丝再度飞出去,刺中它的右眼。双目已瞎,灵兽更见癫狂,凶悍得好像无人可挡,再次纵身飞扑。
    花腰连番飞跃,轻巧的身姿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忽然,她听见一声爆喝:“接着!”
    一柄长剑飞来,她伸手接住,而周子冉的手中也握着一把长剑,要与她一起杀死灵兽。周子冉向她示意,二人并肩作战,一起持剑飞过去。
    又是一番恶斗,终于,两柄长剑刺入灵兽的身躯,血流如注。
    灵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奄奄一息。
    周子冉拔剑离去,花腰亦拔剑,这时,灵兽忽然跃起,利爪扫来,花腰想闪避已是来不及,左肩被利爪扫中,火辣辣的疼。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唐王世子、温柔郡主现身安抚饱受惊吓的并可,尤其是勇杀灵兽、不慎受伤的翠浓公子。
    温柔郡主满面歉意,一个劲儿地致歉,“没想到那畜生会发狂咬人,是本郡主安排欠妥,让公子受惊了。你左肩的爪伤必须尽快处理,碧莲,扶翠浓公子去厢房歇息、上药。”
    花腰没说什么,碧莲上来扶她去后院。到了后院,花腰看见迎面走来几个女子,当中那中年贵妇颇有姿色,锦衣华袍,高髻上缀明珠、簪金簪,正亲切和蔼地与身旁的女掌事说着什么。
    中年贵妇看见花腰,面色剧变,刷得失去了血色,那双眼珠瞪得大大的,似要掉下来。
    “萱夫人……萱夫人……”王府的女掌事低声唤道。
    “哦……”中年贵妇猛地回神,不再失态地盯着花腰。
    一行人从花腰身旁走过,花腰蹙眉,这中年贵妇是什么人,为什么看见自己面色大变?
    王府的医侍清理了她的伤口,上了药,包扎后,嘱咐了注意事项便退下。
    碧莲道:“寿宴时辰还没到,公子稍事歇息。我去沏热茶来。”
    鸢夜来匆匆赶来,玉容已不见平时的淡漠从容,唯有慌乱、焦虑,“瑶儿……”
    “我没事,你别担心。”花腰柔声道。
    “受伤了还说没事?”他揉着她的小手,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哪里受伤了?”
    “左肩被灵兽的利爪扫了一下,上了药,不痛了。”
    “我就不该去见王爷!”
    鸢夜来懊悔地握拳,手背上青筋暴凸。
    如若他不离开她,她就不会孤军奋战、就不会受伤!他明明知道唐王府重重凶险,却还是扔下她一人!是他的错!
    他陡然拥紧她,万般自责,“是我不好……”
    花腰靠在他胸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或许,那灵兽表演,就是要我这条命呢。”
    以唐王邀请为由支开他和其他高门子弟,看戏的就只剩下一众闺秀,手无缚鸡之力。接着,以灵兽表演为由,让灵兽攻击她。倘若她不敌,就被灵兽咬死。
    好歹毒的心思!
    鸢夜来眉如剑,乌瞳射出森寒的杀气。
    这笔账,迟早为她讨回来!
    拓跋涵从外室进来,看见他们相依偎的一幕,心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透不过气。
    心塞呵……
    他瞳眸微闭,深深地呼吸,再睁开眼,清咳一声。
    花腰坐直身子,尴尬得脸腮发红,鸢夜来倒是自在得很,沉声问道:“方才你在哪里?”
    不久前,薇儿抓着拓跋涵清点贺礼,他便陪她清点,却没想到花苑戏台会发生意外。他没有回答鸢夜来,水墨般的瞳眸水泽摇曳,“瑶儿,是我疏忽大意……伤势严重吗?”
    花腰淡淡道:“只是轻伤,过几日就痊愈了。”
    今日的寿宴危机重重,她早已料到,一点儿也不怕,见招拆招便是。她就是想看看,以拓跋思薇的智商,究竟能有什么手段。
    “王爷还要护短吗?”鸢夜来毫不掩饰眼里的杀气。
    “纵然我想护短,也轮不到我。”拓跋涵冰晶般的冷眸没有任何温度。
    花腰对鸢夜来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毕竟拓跋思薇与拓跋涵是同宗兄妹,而且青梅竹马,这份兄妹之情,外人是难以理解的。往后拓跋涵如何对待拓跋思薇,那是他的事,旁人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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