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腰柔若无骨地挨着他,媚眼如丝,蛊惑道:“是呢。如若每个妃嫔都像花婕妤这样,那还有人把皇上放在眼里吗?皇上应该将她治罪!”
    “依你说,如何治罪?”
    “不如杖五十,小惩大诫。”
    “杖五十,确是不多。来人,将婕妤押下去,杖五十。”
    拓跋彧扬声下令,玉洁的俊脸满意地笑,像一朵灿烂的向日葵。
    花腰几乎爆粗骂他老娘,这个逗比的昏君,竟然这么容易受人摆布,是个外表俊童、内里恶魔的混蛋!
    两个侍卫听闻昏君的旨意进来拿人,她冰寒如雪的目光射向正阴冷而得意地微笑的方贵人,对昏君森冷地问:“皇上当真这么做?不后悔?”
    方贵人担心有变故,喝道:“没听见皇上的旨意吗?还不把花婕妤拖下去杖五十?”
    那两个侍卫正要上前,拓跋彧拽住花腰的白狐轻裘,“朕吓唬你的,哈哈!谁让你这么久不来找朕玩?”接着对侍卫挥手道,“还不滚出去!”
    方贵人惊诧地睁眸,“皇上不是……”
    “朕喜欢婕妤,婕妤说什么,朕都喜欢。”他笑得一双俊目变成一弯月牙儿,“婕妤也喜欢朕,不把朕当皇帝,才不以‘嫔妾’自称。”
    “可是,不把皇上当皇帝,那不正是不把皇上放在哪里吗?”她不甘心失去这个整治花婕妤的机会。
    “婕妤,方才朕和你开玩笑呢,你莫生气。”拓跋彧见她冷着脸儿,低声下气地恳求。
    “我可以原谅皇上,不过下不为例。”花腰的小脸仍然冷瑟如秋,不过她倒是同意昏君那番言论,没想到这个才智平庸的昏君竟然也有这般见识。
    “好好好,下不为例。婕妤过来看朕作的画。”
    他拉她去看画,直接当方贵人这个美人儿是空气,彻底无视了。
    方贵人咬着唇角,眼睁睁看她霸占了皇上,气得气血翻腾。
    花婕妤,你迟早会栽在我的手里!
    花腰扫了一眼书案上的平庸之作,这画作唯一的可取之处是立意尚可:浩浩长空,青山巍峨,孤鹰飞翔。她轻然而笑,“皇上,在纸上作画太无趣了。”
    拓跋彧的眼眸顿时亮起来,“你有什么主意?”
    她低声说了几句,他的俊眸立即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焰,唤方贵人过来,声音温柔得我让人欢呼雀跃。
    方贵人欣喜地问:“皇上有何吩咐?”
    他把她摁坐在红檀木雕椅上,循循善诱地说道:“稍后朕要赏你一样珍贵的宝物,你乖乖坐着,不要动,否则朕就不赏赐你了!”
    虽然她略感不妙,但这次是她被发落到锦绣宫后皇上唯一一次传召她,为了赢得皇上的恩宠,她豁出去了。
    拓跋彧手执狼毫,抬起她姣好的下颌,研究了半瞬,在她白皙的鹅蛋脸上随意地涂抹。
    “啊……”方贵人尖叫,下意识地推人,他没有防备,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撞上书案。
    “大胆!你敢谋害皇上?”花腰喝道。
    “皇上为什么把墨汁涂在嫔妾脸上?”方贵人委屈道,两只手想摸摸脸,却又不敢,担心越抹越糟糕。
    “这是你的荣幸!”花腰语声冷厉,“你推皇上,谋害皇上,是死罪一条!”
    此言一出,把方贵人吓到了。她秀眸里饱含的热泪摇摇欲坠,委屈地解释:“皇上,嫔妾没有谋害之意……嫔妾只是不小心……”
    她明白了,花婕妤这贱人献计给皇上,整治自己,让自己出丑!
    花腰道:“要么乖乖地让皇上在你脸上作画,要么拖出去斩了,自己选!”
    方贵人咬着唇,欲哭无泪,拓跋彧恼怒道:“朕把墨宝赏赐给你,你竟然不领情?你这是抗旨!朕赐你死罪!”
    尊严和性命相比较,自然是性命来得重要。方贵人嗫嚅道:“嫔妾谢皇上恩典。”
    他继续在她脸上作画,左边脸是一朵荷花,右边脸是一朵菊花,额头和下巴都抹黑了,一张清美的鹅蛋脸就此毁了,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他还在她的手臂、小腿鬼画符,把她白皙若雪的肌肤抹得黑不溜秋,丑陋可笑。
    这过程里,她的两只手一直攥得紧紧的,像一个木头人,一动不动,把所有的愤恨、怨毒都咽下去。
    花腰环胸而立,饶有兴致地欣赏昏君的“佳作”,忍俊不禁。
    作画完毕,拓跋彧郑重其事地说道:“朕把墨宝赐给你,你务必好好珍藏。”
    “皇上,女子都爱美,每日都会洗漱净手、沐浴更衣,只怕皇上的墨宝到了夜里便不见了。”花腰神补了一刀。
    “五日不许洗漱净手、沐浴更衣,否则便是抗旨不遵!”他下了一道奇葩的旨意。
    方贵人以为回去便可洗掉,哪想到花婕妤会这样作弄自己?积累在她心里的仇恨几欲喷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嫔妾遵旨!”
    拓跋彧不耐烦地挥手,还一脸的嫌弃,“退下!”
    她万般屈辱,告退后狠狠地剜了一眼花腰才离去。
    他笑眯眯地邀功道:“婕妤,现在不生朕的气了吧。”
    花腰手捂额角,佯装不适,“皇上,我风寒初愈,风又这般凛冽,我不太舒服,想回去歇着。”
    “哦?你哪里不适?告诉朕,朕传太医为你诊治。”拓跋彧的脸上布满了担忧。
    “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必传太医这么麻烦。”
    “好吧,你回去好好歇着。”他忽然跺脚,好像想到什么重要的事,“锦绣宫那么偏远,必定又寒又冻,不如朕下旨,让你住在千波殿,可好?千波殿有地热温泉,可暖和了,是养病的好去处。”
    “这怎么行?我被贬锦绣宫,是带罪之身,怎能搬回后宫?”花腰连忙打消了他的念头,然后匆匆告退。
    开什么国际玩笑!如若搬回后宫,她离开皇宫不是更难了?
    拓跋彧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好像后面有人追债,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一双晶黑如墨玉的俊眸,幽深得见不到底。
    在满朝文武的眼里,拓跋彧是彻头彻尾的昏君,但这并不妨碍有些想谋取高位、权势的大臣把女儿送进后宫,因此,他的妃嫔不在少数。他行年二十有五,尚无皇子,只有两个年幼的公主。
    信阳公主,徐宁妃所出,将满五岁。德阳公主,容丽嫔所出,三岁。
    两个小公主只有满月、一周岁的时候办过寿宴,今年十一月初八信阳公主满五岁,代掌凤印的周贵妃为了让后宫和睦,让姐妹间的情谊深厚一些,决定为信阳公主做寿。
    寿宴前四日,一批宫人来到锦绣宫,有公公也有宫女。
    两个宫人来到花腰住的小院,传达周贵妃的旨意。
    卧槽!周贵妃又出招了!
    周贵妃下旨:为庆贺信阳公主芳辰,锦绣宫没有贬为庶人的宫嫔要在寿宴上献艺。倘若小公主喜欢,便可得到赏赐;若表现优佳,有可能搬回后宫。
    在周贵妃看来,锦绣宫的宫嫔皆是带罪之身,为金枝玉叶的公主献艺,是她们的荣幸。可是,在花腰看来,为一个小屁孩献艺,是深深的耻辱!是对尊严的践踏!
    两个宫人还说寿宴那日,周贵妃会为献艺的宫嫔准备衫裙丝履。
    现在锦绣宫里没有被贬为庶人的只有五人:王昭仪,花婕妤,方贵人,李才人,颜才人。花腰觉得,王昭仪一身傲骨,根本不想回后宫侍奉昏君,宁愿得罪周贵妃也不会献艺。
    “三小姐,如若不献艺,周贵妃会不会降罪?”半夏担忧不已。
    “周贵妃心如蛇蝎,定是借机行事!”蔽月凝眸,恨恨道。
    “婕妤,不如谎称受寒,卧榻不起,即使周贵妃想降罪,我们也有辩解的余地。”轻云提议道。
    花腰不以为然地勾起唇角,“船到桥头自然直。”
    过了两日,黑鹰来传话,南国侯夫人花琼也在信阳公主寿宴的受邀之列。
    花腰早已料到,为了防止她不去献艺,周贵妃铁定把花琼请进宫。
    那么,就闯一闯龙潭虎穴!
    十一月初八日,寿宴在午后申时开始。
    她吩咐轻云、蔽月到了时辰再去漪兰殿,自己则提前一个时辰离开锦绣宫。
    午时之后,便有不少外命妇进宫赴宴,此时,宫里的妃嫔和外命妇在碧玉湖边的流觞水榭闲聊、吃茶点、嗑瓜子儿。花腰寻了一圈,没看到花琼,便打算去别处找。
    可是,她刚要转身,不经意的一瞥眼,看见水榭里一个蹲在地上的女子慢慢转过来,那张低垂着的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花琼蹲在地上做什么?捡瓜子壳儿?
    我擦!
    虽然花腰怒其不争,但最刻骨的感想还是心痛、悲凉。一国之后,曾经风光荣宠,此时沦为阶下囚,活在看似华美的牢笼里,却备受欺凌、羞辱,身心受创,遍体鳞伤。
    容丽嫔的侍婢刘柳叶故意把茶盏掷在地上,青花瓷茶盏顿时四分五裂,满地都是碎片。
    “还不捡起来?”柳叶凶巴巴地喝道。
    “这……”花琼咬着唇,苍白的小脸布满了屈辱。
    “不捡起来,想让各位娘娘和夫人受伤吗?”柳叶踢了她一脚。
    花琼用纤纤玉指捡茶盏碎片,虽然小心翼翼,却还是划伤了手指,疼得抽气。
    十指连心,那是钻心的疼啊。
    众妃嫔、夫人一边欣赏昔日的南唐皇后被欺凌、羞辱的狼狈样儿,一边嗑瓜子儿唠嗑。
    花琼把白瓷碎片堆放在一起,还没捡完,十指已鲜血淋漓,触目得很。
    花腰再也看不下去,正想冲进去,忽然看见一个公公拎着两壶热茶走过来,她热情地走上前,低声道:“几位娘娘正为南国侯夫人动怒呢,还是我送进去吧。”
    此时她穿着公公的浅褐色衣袍,这公公没见过她,也胆小怕事,便非常乐意把差事给她做。
    花腰拎着两壶热茶踏进水榭,低着头,躬着身,“各位娘娘,各位夫人,热茶来了。”
    “搁着吧,退下。”徐宁妃语声清绵,今日她是小寿星的母妃,这水榭里也以她位份最高,自然是她发话。
    “诸位娘娘和夫人美若天仙、气质出众,奴才学了一点小把戏,想献给诸位娘娘和夫人,博各位娘娘和夫人一笑。”花腰的嘴巴甜得就跟抹了蜜糖似的,“若奴才演的不好,奴才任由处置。”
    “这会儿闷得慌,那便看看这小公公有什么好玩的小把戏。”周夫人意兴阑珊地说道。
    这位气韵端庄的周夫人便是周贵妃的生母,是徐家女儿,前些儿徐家获罪,她心郁气结,此次周贵妃邀她进宫赴宴,也是散散心,排遣郁气。周夫人是周太后的大嫂,又是周贵妃的生母,还封了二品诰命夫人,因此,在众多外命妇中,以她的身份最高贵、地位最显赫,多少外命妇巴结她,以她马首是瞻。
    此时她说了这么一句,妃嫔和外命妇都依着她。
    花腰从袖子里抽出一方粉色丝帕,开始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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