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那人便是身穿紫红凤袍、头戴金玉凤冠的周太后,身后是鸢夜来等一众文武大臣和内外命妇。自然,花远桥站在后面,远远地看见自己的女儿和昏君坐在一起,大感诧异。
    一干人等被殿内的一切震得目瞪口呆,抽气声此起彼伏。
    周太后面庞紧绷,嘴角微微一抽,凤目跳跃着刺人的寒芒。
    拓跋彧畏惧地站起身,手足无措,站都站不稳,“母后……”
    花腰也跟着站起来,杏眸没有半丝涟漪,小脸没有半分惊惧,就这么清冷无畏地站着。
    鸢夜来盯着她,淡漠无情。
    没想到,太后面前,她也不跪不拜。她竟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吗?
    她迎上他看好戏的目光,这场好戏,会不会是某人安排的?
    “胡闹!”周太后怒喝,“婕妤花氏教唆皇上,惑其心性,拖出去杖毙!”
    “儿臣恳请母后饶婕妤一命……”拓跋彧扑通一声跪地,凄苦地哀求。
    花远桥脑子一轰,身子一晃,差点儿栽倒。
    当即,两个侍卫进来拿人。
    拓跋彧拉着周太后的广袂,苦瓜着脸继续恳求:“母后,儿臣保证会长进……保证不再沉醉酒池肉林……求母后饶她一命……今夜之事与她无关,是儿臣的主意……”
    “拖出去!”周太后语声铿锵,杀气滚沸。
    “母后……”他奋力推开两个侍卫,“真的是儿臣的主意,母后可以问问她们……你们倒是说话啊,是朕的主意,是不是?”
    周太后无动于衷,两个侍卫押着花腰出殿。
    花腰清冷的目光扫过鸢夜来,没有一丝祈求。
    对他这种奸佞的卑劣小人而言,他怎么会将懦弱之人的恳求放在眼里?想要他出手相救,就要将命豁出去!
    鸢夜来从她的清眸里瞧出了那闪烁的孤傲不屈,她倒是视死如归啊,哼……待侍卫即将越过他,他伸臂阻拦,无与伦比的优雅从容,“太后,容臣说一句。”
    周太后侧过身,怒气滚滚的目光瞪向他,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还要保她一命?
    鸢夜来凑在她耳畔,低声道:“花婕妤虽有迷惑皇上的嫌疑,但也只是嫌疑。倘若太后今晚杀了她,只怕会伤了您与皇上的母子情。”
    母子情!
    她眼梢微动,是啊,母子情……
    什么时候,那个降臣的女儿竟然得到他的青睐。
    “太后,婕妤花氏私自出锦绣宫,此乃一罪;教唆皇上,迷惑皇上,此乃二罪。”鸢夜来后退一步,恭敬道,“臣愿代太后处置花氏,要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也罢。”须臾,周太后终究同意。
    “鬼见愁。”鸢夜来语声冷沉。
    花腰莞尔勾唇,这混蛋真会救自己一命?
    在外头的鬼见愁听见爷唤自己,进来带她离开。
    她看见了满面担忧的花远桥,看见了那些幸灾乐祸的妃嫔,其中一个妃嫔美艳华贵,冰冷的目光里藏着冻死人的寒意。
    这妃嫔便是周贵妃。
    鸢夜来的嗓音变得温凉入骨,“太后多饮了几杯,臣送太后回万寿宫吧。”
    周太后转身离去,撂下一句威严的话:“你代哀家好好惩处她!”
    他和众人不约而同道:“恭送太后。”
    周太后一走,文武大臣、内外命妇也都散了,回寝殿的回寝殿,出宫的出宫,井然有序。
    鸢夜来最后一个离开玉露殿,吩咐公公和侍卫送皇上回去。
    拓跋彧目送他离去,在小路子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惧怕的俊脸渐渐冷下来,一双亮若星辰的黑眸微微眯起来,精光闪烁,凛冽生寒。
    走到无人的宫道,鬼见愁便松了手。花腰跟着他走,来到松风堂。
    不多时,鸢夜来回到松风堂,鬼见愁完成了任务,关上殿门,退出去。
    大殿流淌着一泓昏黄的烛影,她闲闲而立,与鸢夜来对峙。
    他盯着她,不发一言,眼里沉淀着层层阴霾,像是在天际狂啸的黑龙要吞噬人。
    半晌,他终于开口。
    “我早已说过,太后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私自出锦绣宫?为什么和皇上在一起?”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疾言厉色地训斥,克制着怒火,像是教训下人。
    怒火窜上来,花腰小脸一寒,“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鸢夜来的语声又生硬又狠厉,“你再说一遍?”
    她目光冰寒,“我从来都是只说一遍!”
    话毕,她决然转身,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脑子进水了,她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鸢夜来陡然出掌,一道雪白的气线疾速飞出,捆住她的纤腰,将她带回来。她控制不住自己,跌在他怀里,又惊又怒,迅速拍出一掌,可是,双手立即却被扣住,反剪在身后。
    “放开我!”花腰的美眸寒凛如刀,杀气腾腾。
    “杀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他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纤细的雪颈,将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不许再教唆皇上!不许再和皇上在一起!”
    “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吗?”她用尽力气,手怎么也挣不开。
    “不答应就要你生不如死!”鸢夜来的脸庞乌云滚滚,戾气如黑龙腾跃。
    “神经病!”
    花腰屈起膝盖,狠狠地顶上去。
    他早有防备,一掌印在她胳膊上,顿时,一股热气涌进她体内,潮水般凶猛。
    双手自由了,可是,那股热气变成了一团火,炙烈地烧着她、烤着她,从里到外,全身滚热如沸,仿佛置身火场。她想使出银针,手却控制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天杀的混蛋!
    她小脸发白,牙关紧紧地咬着,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眸死死地瞪着他,恨毒了似的。
    鸢夜色面色铁青,再次问:“答不答应?”
    “除非我死!”她一字一字道,仿佛从齿缝挤出来。
    “那便受着吧。”
    忽然,他发现她想咬舌自尽,大惊之下,立即撤了这道火焰般的内力。
    顷刻间,笼罩着她的烈火泄得一干二净,她软软地倒下,汗水浸透了衣衫。
    鸢夜来将她揽在臂弯里,“宁愿死也不答应?”
    花腰缓缓站好,“丞相大人别忘记了,我是皇上的婕妤,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他暗沉道:“太后已容不下你。”
    陡然,她毫无预警地提腿踹去,力道十分的狠,正中他腰腹下方。
    他一惊,侧身避开,反应虽快,但到底慢了半拍,被她踢中了。不过,因为他闪了一下,力度减弱了大半,倒是不怎么疼。
    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这么狠,要他断子绝孙!
    早在踢这脚的时候,三枚银针已扣在指尖,花腰趁他闪避之际,银针出手。
    以鸢夜来的武艺,绝不可能让她得逞,只是他太过震惊,情绪纷乱,也就失去了最佳的闪避时机。他挥袂遮挡银针,颇为狼狈,三枚银针钉在衣袂上,成三角形。
    而这时,她已经飞奔离去。
    外头的鬼见愁,没有得到主子的命令,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鸢夜来站在阶上,望着夜幕上那冰清玉洁的皎洁之月,心头久久无法平静。
    一场秋雨一场凉。
    陈嬷嬷分发了过冬的棉被和衣物,花腰看了那些破棉衣、烂棉被也不说什么,反正很快就会离开这里。长日无聊烦闷,她不是练飞针,便是睡觉。
    这日午后,她练了一个时辰飞针,乏了便躺榻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听见有人叫她,看见黑暗的角落里蹲着一团圆形的蓝影,她毛骨悚然。
    “你莫害怕,我是花瑶。”蓝影声音温柔。
    “你是人是鬼?”花腰惊诧地后退,难道这蓝影是花瑶的魂魄?
    “你占据了我的身躯。”蓝影一闪一闪的,“不过我不怪你,只怪我太过仁慈善良。或许,这是命中注定,注定了你从远方而来,占用我的肉躯。这些日子,我在暗无天日的角落看你做那些以往我不屑做、不会做的事,我从来不知,率性而为也是一种精彩的人生,更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你应该不能再留在这里,还是走吧。”
    “我不能走!我还有心愿未了……”
    “你待在这里不会魂飞魄散吗?”
    “不会……”蓝影略有迟疑,却终究坚定道,“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我只想多待一阵子,了却一桩心愿。”
    “可是……”
    “求求你,让我多待一阵吧,你不要管我,好不好?”蓝影苦苦地恳求。
    看在这具身躯的面上,花腰答应了她。
    蓝影消失之前,求她保护姐姐,保住花氏一族的性命。她点头了。
    “三小姐……三小姐……”半夏拍拍三小姐的肩,担忧地唤道。
    花腰猛地醒来,气喘如牛,慢慢支起身子。
    半夏用锦帕为她擦额头的汗,“三小姐做噩梦了?”
    花腰点头,“我想喝水。”
    半夏端来一杯温水,让她喝下去,然后道:“快到用膳的时辰了,三小姐还要睡吗?”
    “我静一静,你先退下。”
    “是。”半夏蹙着眉出去,三小姐究竟做了什么噩梦,竟然吓成这样。
    花腰回忆刚做的那个梦,梦境很真实,应该不是梦,她真的见到了花瑶的魂魄。
    可惜,她来不及问花瑶一些事。不对,她好像问了一件事:如果她想回到原来属于她的地方,怎么回去。花瑶在消失之前回答了,好像必须借助一个灵物,叫什么来着?
    对了,那灵物叫麒麟万寿转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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