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朕是个皇帝,那种史书中童年最是凄惨的傀儡皇帝。
    不过朕要说,朕虽如此,但与那些自小便落得任人摆布下场的傀儡皇帝不同,朕的童年过的一点也不凄惨——除了总是让那两位可能要被载入史书成为权倾朝野的佞臣的前辈荼毒这一点。
    史书中对朕这种皇帝通常着墨不多,朕对自己死后不会流芳百世这一点心知肚明,也乐得自在。毕竟朝堂里的大风大浪都有那两位前辈顶着,朕只要负责批批奏折,坐在龙椅上打打呵欠就行。因此显而易见,朕今日自然不是来说朕的故事的,是来说那两位的故事的。
    毕竟那两位,的确比朕自己更值得一提。
    先来说说祝将军。古来“挟天子”皆是以“令不臣”或是“令诸侯”为目的,祝将军着实不一般,“挟天子”竟是朕被胁迫习武,而且是在他留出宫去玩乐的时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另一位是薛丞相,玩弄权术,生杀予夺排挤政敌巩固自己地位什么的他都会,但却不是用在排挤政敌上。朕登基以后没见过他排挤什么政敌,情敌倒是见他排挤过不少。
    朕也是那个莫名其妙被排挤的,他认为的“情敌”之一。
    不过朕指天发誓,朕的确对姓祝的大将军,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2)
    朕第一次见到祝将军,是在朕虚岁十岁那年,那时候父皇尚在。
    朕的父皇虽然是个昏君——咳,朕知道议论先皇是为不敬,朕会避开众人耳目小声议论的——他虽然是个昏君,但是不得不说他选继承人的眼光很不错。
    父皇选中了朕作为储君,只是一来立幼不合规矩;二来彼时几位皇兄都已有了极为稳固的势力,朕还只是个黄口小儿,父皇担忧朕遭人毒手,便未曾将朕立为太子。
    父皇也是个历经权谋半辈子的人,知道仅凭他的圣旨,要让朕未来能顺利坐上皇位不是什么容易事,便想法子让朕见了当时年仅二十的祝将军,以期他能辅佐朕一二。
    第一次见到祝将军,朕不得不承认,朕的确是被他的样貌好生迷惑了一番。他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后来也是个能因为朕忘记做薛丞相留的功课而追着朕满宫殿跑要教训朕的,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朕算是很深刻地亲自体会过了。
    但祝将军好看是事实,这一点朕向来很诚实,只不过诚实的结果似乎有些不太好,毕竟每当朕提起这一点,薛丞相那似笑非笑像是在算计人一样的眼神便轻飘飘扫过来了,第二天朕的功课必然会比平时多上至少一倍——你当朕只是因为少年意气故意“忘记”做功课的吗。
    后来历经动乱,也是祝将军护送朕回京,没有祝将军朕是决计当不上这个皇帝的,毕竟三哥哥许多地方都比朕强,除了是个断袖以外,哪里都比朕适合做皇帝。
    但祝将军和薛丞相总说,三哥哥当年想要的不是皇位。
    不过这些事似乎也都与朕没什么关系了,朕如今只需要跟着薛丞相学学批奏折,有大事时出个面撑撑场子以表重视,剩下的都有几位大人办妥。
    至于怕不怕薛丞相和祝将军谋朝篡位——这有什么好怕的,非但不怕,朕反而觉得他二人巴不得朕快些临朝亲政好辞官归隐过逍遥日子去,毕竟平日里但凡不是重要得顶天的事儿,他们都想推给文尚书和苏大人呢。
    (3)
    这两位大人对朕一贯算好的,有时功课做完了,薛丞相高兴,祝将军也会同意偷偷带着朕溜出宫去玩,只是最初几次他二人走着走着便会忘记身后还跟了个朕,最后到了夜里朕跟侍从等个半天才见他们寻来。
    次数一多,薛丞相觉得不妥便说了祝将军两句,祝将军听了也便记着该牵着朕——只是这时薛丞相又往往不乐意了。
    朕有时当真不明白薛丞相怎么想的。
    他二人在上京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带着朕四处走走时,也会偶尔跟朕讲讲有趣的事儿,不过一般都是祝将军讲。
    “陛下你看那棵树,应该有些年头了。臣小时候跟吴将军的小表弟打架,后来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条疯狗,那小子从地上爬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臣当时吓着了没来得及跑,便拼了命地爬上去。”
    朕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听起来便觉得有趣的很:“那后来呢?”
    “那时臣是跟阿……咳,薛丞相一起出来的。薛丞相兴许是没等到臣,便出来找。臣见着薛丞相便往下跳,未曾想正正砸到了薛丞相身上,害他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
    好,朕就知道私下里一起出来祝将军绝对三句话不离薛丞相。当朕不知道他私下里唤薛丞相“阿斐”吗,跟朕面前装什么正经人。
    薛丞相接话了,却好像当朕不存在似的:“你如今可以再试试,看我接不接得住你?”
    祝将军便会笑了,勾住薛丞相肩膀跟他低声说些朕听不清的悄悄话。
    这对朕来说,又是自觉多余的一天。
    (4)
    薛丞相跟祝将军脾气都是比较温和的,只是有时朕也搞不清楚他二人为何会吵架。
    这种时候朕是决计不得安生的,大清早被薛丞相拉着读先辈的策论,祝将军便会通传了找过来。
    这时祝将军要开口说话,薛丞相定然会说:“闭嘴,我先教完陛下这篇策论。”
    祝将军真就闭嘴了,在旁边乖乖站着等。薛丞相不紧不慢地教朕每句话的意思,他便会欲言又止。
    “听懂了吗。”薛丞相最后一定会故意忽略祝将军,淡淡问朕。
    朕被旁边的祝将军盯得紧张,自然是听不懂的,薛丞相便会点头,要给朕再讲一遍。
    祝将军就会急:“这都不懂,‘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不就是说其人有才而不合时宜吗……”
    “你倒是知道了,你真能耐。”薛丞相冷笑着打断他。
    祝将军闭嘴了,片刻后又叹气:“阿斐,我错了,我真错了。”
    薛丞相抬眼睨他。
    祝将军忙靠上来:“阿斐,那姑娘跟我没关系,是宋大人送来府里,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不知因果便让他进了府,我该跟他们叮嘱一声的,只是此前没有过这等事,我也就没留心。保证没下次。”祝将军每次解释的原因大不相同,有时是祝老夫人给他寻了门亲事,有时是外人塞了个姑娘,有时又是在街上帮哪位人家的小姐解了围诸如此类。
    祝将军生薛大人的气倒是少,兴许是祝将军心大,又或是与祝将军桃花纷至不同,薛丞相早把身边这些繁杂之事处理干净,没让它们有散播的机会,只是朕怎么看都觉得,薛丞相可真是个醋坛子。
    (5)
    除了那些整日看着头疼繁琐的政事,众人触之皆恐的皇帝生活之事他们也教了朕不少。那些只有大人才烦恼的事也从不避讳,认为让我早些学会处理对以后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也不会像没见过世面那般碰到一件棘手的事就吓得直接不管或者丢掉。
    甚至他们一开始就不刻意瞒着朕他二人的关系,虽说也从未跟朝中其他大人们承认。
    年纪小的时候不懂这些,大了以后实在奇怪,朕也不怕他们二人生气,便直接问:“薛相,你跟祝将军二人关系要好得叫朕看着奇怪是为何?”
    坐在旁边的祝将军挑眉看了朕一眼,忽然就笑了。薛丞相瞧着祝将军,不经意间嘴角有了轻微的一抹弧度,反问朕:“哪里奇怪?”
    “不像是朋友,兄弟,同僚,倒像是……”朕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词,却有些不好开口,毕竟他们是两个男子,“倒像是寻常……夫、夫妻。”
    薛丞相一怔,旋即朕便听祝将军在旁边笑倒了。
    然后朕听到薛丞相说:“多谢陛下夸赞,臣倒也希望是寻常夫妻。”
    “两个男子也可以成婚吗?”朕依旧费解。
    “为何不能,成婚不就该是两情相悦?”祝将军破天荒地认真起来。
    那时朕还不知道三哥哥也是断袖这件事,也还不知道断袖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新奇。
    朕思索许久,才皱起眉:“那朕也可以跟男子成婚?”
    薛丞相难得的沉默了,彼时朕不知道他为何停顿,后来朕才明白个中深意。他当时一定想了许多,想到皇室血脉的延续,想到朝中局势,想到朕身上的江山。
    但最后,他只是笑笑,同朕道:“只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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