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得了这话,一时间跟得了什么天大的恩典似的,着急忙慌地摸了面上纵横交错的眼泪,忍着抽噎跪正了,一字一句道来。
    “上京城的人大多知道,婕妤娘娘进宫之前,与那四殿下是情投意合的。我们娘娘出阁之前也是知道此事的,因而被陛下指给那四殿下,其实心里是千万个不愿。”
    皇帝听她公然议论自己指的婚,一时间有些不悦,但毕竟没有表现出来,只垂眸装作沉思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烦躁。
    “只是四殿下到底是吃了败仗回京后才娶的我们娘娘,我们娘娘到了皇子府并不受宠,也只觉得殿下素日都是那颓唐模样,大抵不是针对她,甚至想着毕竟都成亲了,也没什么好怨的,等时日久了殿下必然会知道她的好。”
    这想法倒是真有些天真了,无论是实际中还是话本子里,会这么觉得的姑娘家多半最后都难被丈夫善待。
    “可是未曾想,有一回陪着殿下进宫参加中秋宴,殿下一点面子都不顾地留下娘娘一个人应付场面,我家娘娘打发过那些大人夫人们后实在气不过,便要去寻殿下理论,可谁曾想……竟在御花园撞见……撞见四殿下与赵婕妤行那苟且之事……”那嬷嬷越说越难过,一时间又一次泪流满面。
    皇帝闻言皱眉:“不可能,若他二人当真敢如此放肆,朕的后宫,朕怎么会毫无所觉!”
    祝临听定安帝话里意思,竟是隐隐觉得他是已经确定了四皇子与赵婕妤有奸情一般。
    那嬷嬷一时也想不明白,便没答定安帝的话,只仍是哭诉道:“娘娘看到了他们俩,殿下自然也看到了娘娘,一时间自然是气急了,当即便以娘娘身体不适为由强行将娘娘送回了皇子府,此后也用这个借口将娘娘软禁了起来,娘娘每天被逼着喝些穿肠烂肚的歹毒东西,又给殿下弄得口不能言,没多久便去了……”
    皇帝听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下头的祝临薛斐以及萧崎便也不敢贸然开口。许久,皇帝才冷不丁道:“这些事你又如何知晓?”
    “臣妇旧时是娘娘的乳母,娘娘最是信任臣妇,这些都是娘娘告诉臣妇的。娘娘说,若有一日她遭了不测,便要臣妇替她洗刷冤屈。”那老嬷嬷一边抽噎一边答话,倒是当真形容凄惨,看起来的确是与主子情分挺深的了。
    皇帝便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抬眸间瞥见萧崎,便道:“老五,你觉得呢?”
    “这……”萧崎一时间有些莫名,不知道皇帝为何要问他,但想着自己要争皇位便不能不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于是斟酌了片刻,道,“儿臣很是震惊,实在是难以相信,四哥会是这样的人。”
    皇帝于是皱了皱眉,抬眸望向另一边:“薛卿以为呢?”
    “单凭这位嬷嬷的一面之词,臣也难以做出决断。”薛斐心里明白,按照定安帝的性子,定然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儿子不好的,于是只好随意将这问题推开来。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皱眉,这五皇子想将哥哥解决掉,也做得太明显太急切了。
    急躁,常误人大事。
    皇帝于是瞟了一眼祝临,大抵是猜得到祝临也只会说难下定论这种话,竟是并没有开口去问,便淡淡收回了目光,又叹一声,冲那老嬷嬷道:“你说没有四皇子害死皇子妃的证据,那四皇子与赵婕妤通|奸的证据呢?你若什么都没有,朕该如何相信你的话?”
    “这……”那嬷嬷犹豫片刻,叹息道,“臣妇手中倒是没有,但陛下若想要,只需搜查四殿下的卧房,那儿定然有不少证据。”
    祝临听了这话,倒是觉得荒谬起来,心道没有证据还要去搜人家卧房,实在是不合规矩。
    皇帝兴许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便犹豫起来,沉吟许久,正要开口时,门外头的公公忽然出声打破了屋内沉寂。
    接着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进门,十分熟练地向着皇帝跪了下来:“陛下,四殿下提前进京了,一切都按照陛下的安排,殿下现在应该正在往皇宫来。”
    祝临薛斐都是一愣,交换过眼神,彼此都不轻松。
    这御书房里正讨论着四皇子和赵婕妤的事儿呢,四皇子便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到了京城,当真是个不会挑时候的,或者说,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皇帝闻言冷哼一声,一时神情极是危险:“那……兴许朕也是时候去看看被朕冷落了许久的赵婕妤了。”
    祝临与薛斐得了皇帝的眼神,极是自觉地起身跟上了他的脚步,萧崎则比他们二人还要自觉,忙不迭上了前,紧跟在皇帝背后。那公公则听皇帝的吩咐看住屋里的老嬷嬷,便十分娴熟地站到了窗户边儿上。
    几人推开御书房的门,屋外竟不知何时又起了狂风骤雨,吹得御书房外那株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的桃花树树枝东倒西歪,像个寒夜里的孩子因为冷和恐惧而抖如筛糠。
    雨声噼里啪啦,从高墙砖瓦一路延绵,连城楼都不能幸免。
    因为已经入了夜,除却花街柳巷外的街道全数安静得很,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便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极其明显。
    萧嵃握着缰绳,心打鼓似地跳,这鼓点一面敲在他脑袋里让他连思考都费力气,一面随着马蹄声敲在地面上。
    像是鬼差敲的阴钟声,催人赴死。
    一路到了皇宫外便不得再骑马,只是奇怪宫门口的侍卫今日也没拦他,他便极是顺溜地进了宫。
    他自幼跟着前朝的一位武状元习武,也肯在这事上下苦功,功夫自然是数一数二的,况且他在皇宫长大,对宫里的巡逻安排再熟悉不过,很快便避开众人耳目到了目的地。
    虽说那迎接的人告诉他,皇帝今日要赐死赵媛,却未曾想到了现在,这宫殿还是如此富丽堂皇,灯火通明。
    他按捺住此时已经狂乱的心跳,缓缓上前推开殿门。
    霎时间,无数锋利的剑尖从各面对准了他。
    萧嵃心下一惊,便要后退,未曾想只是一瞬,后面也围满了持剑持刀的大内侍卫。
    他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什么状况,只是刚抬起头,便见着面前那身着黄袍的帝王冷着脸走出,后面还跟了萧崎和之前与他一并主战的祝将军,以及那位薛大人。
    “儿臣……参见父皇。”萧嵃见此间光景,便大抵明白了几分缘由,但到底是没有主动戳破那层窗户纸,只是不动声色地跪了下来,极规矩地对着皇帝一礼。
    皇帝冷哼一声,眼中带上了点不善的笑意:“你还知道朕是你父皇?你与那赵媛行苟且之事时怎么不想想,朕是你父皇,她是朕的婕妤!”
    “父皇何出此言?”萧嵃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却是定要保下赵媛,便忙不迭道,“儿臣与赵婕妤,清白得很。是哪个小人在父皇面前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谗言,父皇明察!”
    “清白得很?”皇帝狠狠一皱眉,提高了声调,“之前朕倒是真觉得你们二人清白得很,以为是有什么奸人想要乱朕视听,后来朕审赵媛,赵媛承认之时朕还是以为你们清白得很,是赵家人要拖你下水,可是今日你都把事实扔到朕脸上了,还跟朕说你们清白得很!”
    他差侍卫去诱萧嵃,想看看他若是以为自己为了许充容要处死赵媛会是个什么反应,未曾想这个不开窍的,一来不知道舍弃儿女私情保全自己,二来连怀疑那侍卫的身份都没有,只因为赵媛要出事就不管不顾地闯进宫。
    这还如何清白!
    后头几个侍卫得了皇帝的令,便抬着似乎快要断气的赵媛,毫不怜香惜玉地扔到了两人之间。
    萧嵃见了赵媛嘴角额头皆有伤,面上也是青红一片,不由大惊失色,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查看赵媛伤势,只是刚靠近,便被皇帝踹了一脚,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你倒是好得很,朕真是养了个好儿子……”皇帝的语气已然没有先前那样激动,但却阴沉沉的,甚至给人一种可以压死人的感觉。
    “父皇,莫与四哥置气了。伤身。”萧崎见状,也怀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轻声开口。
    只可惜皇帝正在气头上,他这算盘也打得不合时宜了。皇帝闻声丝毫没有感动,反而皱起眉推了他一把:“你就这么盼着朕身子不好?你们几个兄弟,除了不争气就是成日只知道算计那些不该算计的,没一个孝顺东西,都给朕滚。”
    祝临薛斐见他无端被殃及池鱼,一时也有些同情,但怎么都不敢在皇帝这气头上有过多动作,便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边儿上,当做自己不存在。
    萧崎自觉无辜,但也没再去讨嫌,便只是安静站着观望起事情的发展了。
    萧嵃此时也一句话都不敢说,神色看起来甚是惨淡,似乎想再去靠近赵媛,但念着皇帝才是掌握两人生死的人,便只好忍住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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