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薛某便直说了,”薛斐到底懒得与他打太极,见对方也没有什么应付场面的意思,索性与人挑开了讲,“豫州一事过于蹊跷,此次劫杀发生的这般突兀,想来必是有什么诱因,在下得去查探一番。”
    “突兀?薛大人说笑了,这不都是你意料之中的吗?”沈瑾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言语间仿佛带点冷嘲,一双眸子直直盯在静坐在旁的温平升身上。
    温平升默然听着两人谈话,神色毫无波澜,仿佛是看了台什么毫无生趣的戏剧一般敛下眸子,也不顾沈瑾意味深长的眼神。
    薛斐心情稍显复杂地望了眼温平升,到底是没就这个人说些什么,只淡淡道:“我只想过会被劫杀,却未曾想过劫杀我们的人会是严将军。按理,严将军本该奉旨随四点下南下平乱去的,可现在他突然出现在此,实在是不能让人不计较身在南疆的将士们是否安全。”
    沈瑾收回目光,似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薛斐:“所以薛大人的意思是要亲下南疆?这怕是不妥,南疆如今安全与否尚且未知,先不提你现在是在公差期间,就算皇帝不会计较什么,可你若真出了事,单是表兄一人的怒气我就承受不来。”
    温平升忽出了声:“严将军不过是抗旨离军,四殿下与东南军的将士在南疆却是安好的。”
    薛斐有些意外地望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无波动,仿佛方才那话并非他所言,便又收回目光,心思微微折返了几趟,又道:“沈二公子所言非虚,不过我也并无不惜命的意思,只是想去雷州一趟罢了。”
    沈瑾动作微微一顿,似乎不大明白他此举何意,因而好生眯着眸看了他半晌,才皱着眉道:“你要查豫州……与东南军的事儿,去雷州做甚?莫不是诓我帮你打掩护,自个儿却偷着去南疆?”
    “怎会?”薛斐微微一笑,却并不见得对眼前这人有几分真心的好感,“我的确是要去雷州的,南疆形势难明,虽说四殿下处捷报频传,如今却也实在难以判定那些捷报到底是真是假了。我现在惜命的很,不想拿自个儿的命去冒险。”
    “惜命?薛大人真是说笑,哪个惜命的敢设你这样的局?”沈瑾微微眯了眸,对他的言辞似乎不屑一顾,眉眼间却尽是怀疑与冷嘲之色。
    “我自然惜命,那日我也觉得自己与他不会陷入必死境地,所以才敢设这个局罢了。沈二公子不早说过吗?你没法子不来,不能让我们二人就这么死在豫州。”薛斐倒是不以为意地笑笑,眸中是素日一贯以温润和朗掩盖住的精明算计,甚有些运筹帷幄的架势。
    沈瑾于是皱了下眉,心中总有种给人戏耍的憋屈之感,却又无处可撒火,只好移开视线,冷冷道:“是啊,薛大人好算计。只是不知这些事,表兄是否知晓呢?你们二人关系都不一般到了……那种程度,你还如此欺瞒他,怕是不好吧?”
    被沈瑾一言带过轻巧点破和祝临的关系,薛斐愣了片刻,不由自主地解释道:“他已经都知道了。我知道欺瞒他是我不对,也答应过他日后不会再如此。”
    沈瑾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缓缓收回目光,似乎盘算起了什么,许久才再度抬头:“既是如此,薛大人且去雷州便是。不过到底明面儿上要瞒着朝廷,薛大人还是与表兄一同进京的好。”
    “那是自然,我定会尽早在雷州办完事,届时在平陵与他碰头,再一同回京。”薛斐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恢复如常,在沈瑾看来甚至神色丝毫未变。
    沈瑾淡淡望了眼温平升,不知是何意地挑了下眉:“薛大人与表兄商量过了?这一路回去未必太平,你们二人分开而行,许是两人都不安全。”
    “商量过了,所以才来寻沈二公子,”薛斐浅笑,又将那几分锋芒敛了去,“希望沈二公子能出手相助,寻些人手护阿临北上,也不用跟太久,到平陵便是。”
    沈瑾似乎有些意外地微微眯眸端详了他片刻,饶有兴味似地笑了:“薛公子,你不会不知道三殿下是个断袖,还与表兄颇有交情吧?这你也放心让他一人先至平陵?况且据我所知,三殿下对表兄的态度,可与对一般男子不同。”
    薛斐没放过他言语间没留心露出的一丝马脚,却并不就这过多逼问,反而是故作不知地勾唇弯眸笑了笑:“如何不放心,阿临本对他无意,他还能将阿临抢去不成?反而他对阿临不知原因的特殊,更是让我放心叫阿临待在平陵。他还能让阿临在他自己的封地出事不成?”
    “有点意思,”沈瑾微微挑了下眉,仿佛被勾起了某方面的兴趣一般,不算恶意却满是玩味地打量过他一番,言语间装回了原先在众人面前乖巧懂事的后辈语气,“薛哥哥,我也唤过你好些年的哥哥了,却怎么都没想到你竟也是个断袖,还是与表兄一同断的。这倒是令我颇为好奇了,你虽说父母见背,却怎么都算个清贵世家出身,自个儿也是才华满腹,将来封王拜相都不是不可能,怎会愿意……委身于我表兄呢?”
    薛斐微微一愣,未曾想对方今日不过见了两人拥在一起一次,便能想到这么多,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但自己与祝临的事到底不便同外人多说,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波澜不惊:“你要提的条件,就是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沈瑾未料到对方会这般说,第一反应便是反驳:“自然不是。”
    “那我为何要告诉你,这是我二人之间的私事,与你无甚干系吧。”薛斐笑意深了,眸中却并无多少友善。
    沈瑾被噎了一下,许久才皱着眉平复过来,面上又恢复原先的假笑:“也是,与我无关,只是有些好奇,薛大人不愿意回答便算了。既然薛大人要谈条件,那便谈吧。我可以寻人护着表兄北上,只是……你们也总该给我做点什么。我的条件也不难,把赵家做的那些事儿捅到御前,咬死了拉赵氏下台,但不要供出我沈瑾便是。”
    “这么简单?你们莫不是另有打算,想拿我当枪使,回头来个过河拆桥吧?”薛斐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只是半试探地挑眉盯住眼前之人,似乎想把他看穿。
    但沈瑾平日装的像个乖巧后辈,真实面目却到底不是个乖巧后辈。他面色不变地由着对方看了会儿,轻笑了声,语气淡淡:“薛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等价交换而已,我护表兄北上也不是什么难事,这趟生意谁都不吃亏。”
    “既如此,薛某定当全力办到。”薛斐起身,向着沈瑾一礼。
    沈瑾见状,亦是端起架势与他回礼:“那么薛大人,合作愉快。”
    薛斐微微笑了笑,却只是过场面一般,始终不带多少情绪,只道:“既然谈妥,我便先回去守着阿临了。”
    行过几步,他又顿住微侧头望了眼温平升,再望沈瑾,见沈瑾似乎明白他意思了似地点了个头,这才放心离去。
    屋内归于沉寂,沈瑾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裳,语气不带多少感情地向温平升道:“温大人是个聪明人,大势如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当是不用我一个后辈来教吧?”
    温平升心下叹息,面上却没表露多少,只应:“沈二公子放心便是。”
    沈瑾于是笑了笑,甚至因着长相的天生优势,显出几分荒谬的可爱来:“那便多谢温大人了。”
    温平升一动不动,没再回话,但显然沈瑾也没有兴趣再等他回话,很快便自顾自出了门。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听不到了,门也被守在外头的人自觉关上。
    寂静很快裹住了温平升,他静坐许久,才轻叹一声,撑着头半靠在了桌缘上。
    秦越如今在沈瑾手中,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自己的命丢了就丢了,反正他温平升早就该死,怎么死,死的早或迟,对他而言并无区别。
    只是秦越不该……他到底没经手过什么肮脏的事儿,没自己这么十恶不赦,不该不明不白地死在姓严的搅出的这些事儿里,说不准还要背个莫须有的谋逆罪名。
    耳边兀的一声重物坠地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迟疑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好像垂垂老矣的人一般,慢慢踱到窗边,将窗轻轻推开。
    果不其然窗外也有人守着,对方见他忽然来了这边,面色倒没见得很快变得多凶神恶煞,只是右手,悄然无声地,已经摸上了刀柄。
    温平升看都没看这人一眼,只飞快向着方才闹出声响的方向望了望,倒是有几分怔愣。
    早在他来豫州州府时便在那儿的一株枯木,不知是受不住这些日子的雨水摧残了还是如何,竟是毫无征兆地断落在地上。然而外头守着他的人到底是不会去收拾这些的。
    他神色晦涩地关上窗,坐回原处,又是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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