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背对着祝临,一时间也叫人弄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甚至微微垂着头,叫发丝将神情全挡了去:“我叫下人去收拾客房。”
    “等等,”祝临原还凝神思索着,见状忙出声,“你今日的公务处理完了?”
    薛斐的身形顿了顿,有些无奈似地转过头来凝视着这小祖宗:“没呢,可不安置好你,我如何沉得下心来?”
    “我自己去,你处理你的事便好。”祝临起身将薛斐拉住,倒是兀自推了门。
    薛斐淡淡看他片刻,忽然出声唤:“阿临。”
    “嗯?”祝临回身不解似地看着他。
    夜初清辉覆到薛斐脸上,他终是没多说什么,轻笑:“没什么,早些歇息,明日别误了早朝。”
    祝临失笑:“知道了。”
    薛斐深深看着对方背影,将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绪隐了,转头吩咐了句外头小厮:“今日那具尸体明儿个赶早送去巡防衙门,说祝将军当街遇袭就是。”
    这日夜里倒好睡,只是祝临无意间压着了伤处,迷迷糊糊地疼,又不至于疼醒过来,梦里逼出了一身冷汗。
    正到他半梦半醒之际,似乎有人扶了他一把,还轻轻拍他:“阿临,起身上朝了。”
    他迷迷瞪瞪睁眼撑起身,还没看清对方模样,对方便伸手扶住他:“嘶,快起来些,你怎的又……”
    他懵懵懂懂由着对方托了自己的左臂,眼见着旁边又染红了一大片,又听对方急急唤小厮寻药来,才自那独特冷香中闻出几分安心,忍着疼唤了声:“阿斐。”
    “嗯,”薛斐低低应了声,一边给他拆着布条,一边道,“我瞧着你这模样,要不别上朝了,我帮你告假?”
    “咳,”也不知是昨夜里受了凉还是怎的,祝临倒是咳嗽了两声,却狠摇头,“不行,我要是不去,还不知道南疆之事何时能有个定准。”
    薛斐的动作微顿,却终究没再就这事说什么。
    祝临由着对方将自己的伤口再度处理好,才挣扎着起身披了外袍洗漱。
    薛斐自个儿显然是早就处理妥当了,便立在旁边一语不发地等着他,祝临偶尔抬头还能看见对方无甚情绪地瞥过来。
    直到出了薛府的门,祝临才后知后觉地从薛斐的沉默中感受出些许的失意来。
    他试探似地唤了声:“阿斐?”
    “嗯?”薛斐应了声,却不抬头看他。
    祝临那句“你不高兴?”便问不出口了。他思量片刻,放慢了步子与对方齐肩:“阿斐,你笑笑?”
    薛斐稍愣了一愣,方含笑睨他:“怎的?”
    “没什么,”祝临垂眸,“你笑起来好看,见着你笑,我伤口都不疼了。”
    薛斐便眉眼弯弯地看他:“又没正行?”
    “真心话,”祝临微微挑眉,倒是也顾不上自己伤了的手臂,整个人往薛斐边上靠了靠,“真的不能再真,童叟无欺。”
    薛斐没忍住想去敲他一下:“那敢问麾下,我是童还是叟?”
    “那自然都不是。”祝临失笑,任对方的手落了过来,却只是轻轻挨了下敲。
    眼见着要擦到一旁巷道的墙壁上去了,祝临还若未觉,倒是薛斐眼疾手快地拦了他一把:“受着伤呢,你也不知道小心些?”
    祝临抓着薛斐的手臂站了一站,顺势勾住对方肩膀:“谢谢斐哥哥了。”
    闻言薛斐静立片刻,倒是由着对方勾肩搭背的,一路到了宫里。
    早朝上,众大臣不出所料吵得不可开交。
    兵部侍郎倒是将南疆之事看的挺重,极力主张早前便熟悉南疆的祝临带兵南下。赵午便借着远水解不了近渴之名,撺掇定安帝下达调令发东南军前去平定外侵。
    两边一不对头,便有人拿东南军先前拒不援手之事攻击赵党,赵党也是变着法子反驳过去,双方争得脸红脖子粗。
    祝临自然是心里焦急,但焦急也没法,最多也不过时不时争辩两句,还得忧心着皇帝会不会多想。
    定安帝开始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龙椅上看着臣下们吵闹,思绪也不知道飞去了何处。
    最后,局面僵持,皇帝不耐烦了:“行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吧。”
    南蛮在南疆虽猖狂,但毕竟还没威胁到上京,众臣也没什么紧迫之感,便顺势要拜。
    祝临虽料到了今日局势,却没料到皇帝的态度会如此轻慢,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想说的话便也堵在了喉头。
    “父皇!”却有人替他出了声。
    这一声唤实在太突兀,以至于殿中大臣尽数循声望了过去。
    四皇子萧嵃出列,对着本欲离席的皇帝拜了下去,再开口时却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有底气,显得小心翼翼:“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怕是……不便搁置。”
    祝临有些意外,却是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你……”老皇帝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刚要斥责又想到什么似地住了口,上下打量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番,才道,“那这件事,你以为该如何?”
    萧嵃头也不抬地跪着,却是一阵沉默。
    萧崎意味不明地扫了萧嵃一眼,又挑眉将目光投到祝临身上。
    “有的说便说,”皇帝不满,“没的说便别开这个口,退朝。”
    祝临皱眉,眼见皇帝又要离开,终是不管不顾地出列跪下了:“陛下,四殿下说的没错,此事不便搁置。”
    众朝官又是一阵回头,祝丞相却皱紧了眉头。
    皇帝的步子又顿住了,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那你说如何?”
    “臣……”祝临有些为难地偷瞄了眼兵部侍郎,又瞄祝丞相,终于狠了狠心,“臣请陛下调令东南军,但……另选平南将领。”
    众人皆有些意外,皇帝也是若有所思:“依爱卿的意思,什么叫另选将领?”
    祝临斟酌片刻才缓缓开口,却头也不敢抬:“于理,严将军并无过错,可于情……南疆没能尽早得援,死了那么多将士,严将军也不能说没有责任。”
    另一侧的老狐狸赵午眯了眯眼,出了列,言谈之间也是一股似笑非笑的味道:“陛下,臣以为无过就是无过,严将军守的是我朝的规矩,并不该革他的职。况且祝将军想的简单了,若是东南军乍一换将领,兵将彼此之间不熟悉,新将军如何能服众?”
    “选个能服众的不就是了!”兵部侍郎似乎有些急了,也没向皇帝请示便开了口,就差将手里的笏扔到赵午身上了。
    “说的好听,这朝中有几个真打过仗能服众的武官?”赵午挑眉,笑意不达眼底。
    祝临闻言便觉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刻兵部侍郎便直愣愣跳进了赵午挖的坑里头:“小祝将军不能服众吗?”
    祝临全然不敢看皇帝的脸色,背上险些就要泛出冷汗来,更是不敢接话了。
    赵午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小祝将军……”
    “陛下,臣以为祝将军方回京不久,昨日又与人交手受了伤,不便再急急上战场,”薛斐扬声打断了赵午,“这个将领的人选……四殿下或许更为适合。”
    老皇帝轻笑一声,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哦,祝爱卿受伤了?何时的事?”
    祝临稍稍抬了点头,却不明显,正欲开口,又被薛斐抢了先:“回陛下,昨日的事,昨日祝将军在巷中遇袭受的伤。”
    “哦,”皇帝似乎很担忧似的,“刺客可抓着了?”
    薛斐淡淡道:“死了,尸体已移交巡防衙门。”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出了眼角的褶子:“两位爱卿关系挺不错。”感叹完这一番,他才将视线移到萧嵃身上:“让老四领兵……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大臣们面面相觑一刻,又有赵党不死心:“陛下,让四殿下领兵,自然是能服众,可无故革去严将军职位,怕是于军心不利啊。”
    皇帝似乎并不意外这官员的反驳,只是淡淡瞄了眼薛斐:“薛爱卿以为呢?”
    薛斐拜了一拜:“这便该听凭陛下决断了。”
    “呵,”老皇帝扫了一眼底下或跪或站的朝臣们,似乎思索般沉默了会儿,才道,“那便依薛爱卿的意思,由老四领兵。”
    “陛……”
    “不革严将军的职,”他又扬了声打退那些企图出声的,“只是在南疆平定之前,严将军先担副职,军中事务由老四决断,如何?”
    兵部侍郎带着一干官员忙拜:“陛下圣明!”
    祝临暗暗看向薛斐,见对方眸中含笑,仿佛早有所料,那颗担惊受怕了半晌的心便落了下来,随着对方起而再拜:“陛下圣明!”
    赵党也终于没话说了,见着赵午动作,便也跟着齐声道:“陛下圣明。”
    皇帝满意地看了地上的官员一圈,这才将视线投到方才一语不发此刻仍是毫无表示的几个皇子身上。
    萧嵃似乎无奈地拜,整个人都要贴在地上似的:“父皇圣明。”
    萧岷和萧崎这才对视一眼,难辨喜怒地撩了下摆:“父皇圣明。”
    皇帝这才抬手:“众卿都平身吧,那便拟旨,封四皇子为……平南将军,不日启程南下平定南蛮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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