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小声点。”
    娜斯塔西娅小心翼翼推开门,房里有一股久未通风的灰尘味。斯托克庄园太大,房间太多,这些空置的房间几乎一年才打扫一次。
    床上没有被褥,穿黑裙子的郗良直接躺上去睡觉,干净的黑裙子沾了一片灰尘,变脏了。
    娜斯塔西娅不禁发愣,卓娅嘀咕道:“这么脏她也睡得着?”
    “可能真的很困吧。”
    娜斯塔西娅轻轻搬起梳妆台前的小圆凳放在床边,凳子上也有灰尘,但她没有擦拭,若无其事坐下去,近距离地看着沉睡的郗良。
    “卓娅,你看看她,真好看。”
    卓娅点点头,小声道:“她在睡觉,你也要在这里看吗?”
    娜斯塔西娅笑着点头如捣蒜,眉眼微弯勾勒出浓烈的欢喜。
    看人睡觉,这是多么无聊的事。卓娅道:“那你在这里,我走了。”
    卓娅走后,娜斯塔西娅的唇角依然不自觉扬起,捧着脸专注地盯着郗良看,压低声音呢喃一句,“真希望我们可以做很好很好的朋友,郗、良。”
    郗良睡了两个钟头,醒来时只见眼前趴着一个脑袋,浓密的深栗色头发光泽如锻。她眨眨眼睛,伸出手勾了一缕发丝在指间绕了绕,鬼使神差嗅了一下,她的芬芳打散空气中的陈旧,沁人心脾。
    清醒了一会儿,郗良摇摇她的手臂,问道:“要来床上睡吗?”
    娜斯塔西娅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笑了,“你醒了。”
    郗良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盘腿坐着,“你一直坐在这里吗?”
    娜斯塔西娅窘迫地低头,“嗯”了一声,又关切问:“你要吃早餐吗?”
    郗良眨眨眼,因为她失眠,一直睡不着,睡不久,因此起得早,杰克和爱德华不得不跟着她起早,陪她吃早餐。
    “你有酒吗?”郗良神色黯然道,“我想喝酒。”
    “酒?”娜斯塔西娅恍如隔世,“是有的。”
    霍尔·法兰杰斯和高登多久没有回来,餐桌上就多久没有酒。
    “你能拿酒来给我喝吗?”郗良问。
    娜斯塔西娅迟疑片刻,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
    斯托克庄园有两个藏酒的地方,一个是地窖,一个是藏酒室。藏酒室近一点,就在楼下,娜斯塔西娅疾步走着,一路上不知为何心虚得像做贼一样,并庆幸没有遇见某个人。
    顺利溜进藏酒室,娜斯塔西娅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她的酒量不好,听说喝完酒就变了一个人,会发酒疯,于是谁都不愿再给她酒喝。
    郗良的酒量好不好呢?娜斯塔西娅一边想着一边走近置酒架,面对琳琅满目的酒,她也不懂,随意拿了两瓶苏格兰威士忌。
    抱着沉重的两瓶酒,娜斯塔西娅又做贼似的原路返回,踏上楼梯时,身后传来梵妮的声音,“娜斯塔西娅,你拿着什么?”
    娜斯塔西娅吓一跳,但因为只有梵妮一人,她暗暗松一口气。
    梵妮向来好说话,比罗莎琳德好说话。
    “你怎么拿着威士忌?你不能喝——”梵妮话说了一半,脸色微变。
    “我不喝,这个是要给郗、良喝的,她想喝酒。梵妮,给她喝两瓶没事吧?”
    梵妮唇角一僵,四年前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郗良的愤怒,安格斯的愤怒,清晰而骇人,令她头晕目眩。
    郗良来到这里还没一个上午,才睡醒酒瘾就上来了,等下过了酒瘾,烟瘾又犯了,那该怎么办?
    梵妮深知郗良的可怖,可这里确实没有烟,无论是霍尔·法兰杰斯还是高登和罗莎琳德,没一个人有抽烟的习惯,斯托克庄园一点烟草都没有,掘地叁尺也找不出一点烟灰来。
    须臾之间,梵妮一脸愁云惨淡,仿佛天要塌下来了,她感觉自己命不久矣——如果郗良的欲望得不到满足,难保她不会发疯,难保她不会暴露一切。
    “完蛋了……”
    “怎么了,梵妮?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你走吧,不用管我。”梵妮忽然间想清静一下,想回首自己的人生,到底做了什么罄竹难书的事,以致于今时今日要和郗良这个疯子抱在一起死。
    娜斯塔西娅迟疑凝眉,梵妮回过神来,慎重道:“娜斯塔西娅,你要记得,一滴酒都不能沾,知道吗?还有,别太相信她,你对她还完全不了解。”
    娜斯塔西娅点点头,“我知道的,不过,我感觉她是个好人。”
    ……
    两瓶酒摆在面前,郗良有几分不敢相信,拿起一瓶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可以给我喝?”
    娜斯塔西娅点着头,“喝吧。只是我不能陪你喝,我喝一点就醉了。”
    郗良笑着拧开盖子,抱着酒瓶咕咚咕咚喝起来。
    娜斯塔西娅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想起喝酒时也十分优雅斯文的霍尔·法兰杰斯,渐渐地,她想起康里,喝酒时他的神情动作透着一股桀骜,不羁的姿态和眼前的郗良有几分相似。
    “郗、良,你喜欢喝酒吗?”
    “喜欢!”
    恍然如梦,娜斯塔西娅眼里水光生辉,眸光悠远仿佛穿过了郗良,到了远方。
    如果,喜欢喝酒的康里还在……
    房门陡然被推开,梵妮走进来,目光幽怨地瞪着郗良。
    郗良一见梵妮,连忙空出一只手把另一瓶酒也揽进怀里,接着露出天真又狡黠的笑靥炫耀道:“我有酒。”
    梵妮蹙着眉,没再上前。郗良的笑令她毛骨悚然,而娜斯塔西娅就坐在床边的小圆凳上,美丽的脸庞上有和善、痴迷的笑意,温柔道:“慢点喝。”
    斯托克庄园的天要黑了,梵妮有种不祥的预感,非常强烈。
    眼见郗良喝完一瓶,直接再开一瓶,梵妮在心里祈祷,“快点醉死吧!不省人事最省心!”
    等郗良喝完第二瓶酒,打了个小酒嗝,却还不知餍足,嗫嚅问道:“还有吗?”
    娜斯塔西娅十分大方,点着头,伸出手道:“有的。我带你去藏酒室吧。”
    梵妮一惊,郗良已经握住娜斯塔西娅的手,两人像是闺中密友一样手拉着手跑出房去,梵妮被冷落了。
    “天!”梵妮身心俱疲地跟上。
    到了藏酒室,看见高大的酒架和酒柜,各式各样的精致瓶子都装满了酒水稳当地摆放,郗良的双眼亮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在酒架间绕了一圈,沾灰的黑裙如幽灵飘逸,一副“这些都是我的”的模样。
    “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喝。”娜斯塔西娅中邪似的痴笑,对郗良有万般迁就纵容。
    梵妮听着只有后悔,后悔第一时间发现郗良后没有无情地把她赶走。
    郗良抱了一瓶白兰地走到娜斯塔西娅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我喝你的酒,可是我没有钱给你,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酒味在鼻尖萦绕,是久违的康里的味道。
    娜斯塔西娅还没反应过来,小脸上一片茫然,郗良便搂过她的脖子,将自己满是酒气的红唇贴上她的,浓烈的威士忌瞬间盖过了娜斯塔西娅的心想。
    一旁的梵妮如五雷轰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郗良认真效仿安格斯吻她的时候那般果断强势、深情缱绻。她也这样吻过妮蒂亚·斯特恩,但感觉是不同的。吻妮蒂亚·斯特恩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佐铭谦,当然还有安格斯。但现在,她知道自己在吻谁。
    娜斯塔西娅惊愕着浑身僵硬,在郗良将小舌头伸进她因呆愣而微张的嘴里的时候,一束电流瞬间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像个人偶一样任由郗良胡来。
    热烈的吻一开始了便难以结束,总要有漫长的惊心动魄的缠绵,最后在激烈的颤栗中听着喘息相拥入眠。
    娜斯塔西娅也是女人,郗良不知道两个女人要怎么做,所以她在情欲冒头前停下来。
    “这样就算酒钱了。”郗良咧嘴一笑。
    娜斯塔西娅脸红耳赤,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摸摸湿润的唇边,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这时,梵妮一个激灵回到现实来,霸道地把娜斯塔西娅护在身后,戒备地瞪着郗良。
    郗良无畏无惧,一个转身在酒柜旁坐下,靠着柜子津津有味地喝酒。
    “娜斯塔西娅,你没事吧?”梵妮低声问。
    郗良干了她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使她的心里波涛汹涌,一身热血澎湃。
    她嫉妒郗良,这样胆大妄为,没有顾忌。
    娜斯塔西娅摇摇头,渐渐回过神来。
    记事以来,她只被霍尔·法兰杰斯这样亲吻过,她喜欢亲吻,可他很久没有回来,有时深夜和清晨,她都只能摸着无人爱抚的红唇默默想着他,渴望他回来,给予她一个炽热的吻。
    尽管他还没有回来,但是,娜斯塔西娅已经感受到长久的渴望被满足的喜悦,而且满足她的人是郗良,像康里的郗良。
    郗良的吻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纯粹。
    娜斯塔西娅心里欣喜万分,但碍于她明白,她和霍尔·法兰杰斯结婚,他是她的丈夫,只有他可以亲吻她,于是她敛起欣喜,不安地看着梵妮。
    “梵妮,你不会和先生说的对不对?或者罗莎,或者卓娅,或者……”
    梵妮看得见她深蓝的眼睛里的胆怯,深吸一口气道:“娜斯塔西娅,我是你的人,我永远不会把你的事告诉任何人,我保证。”
    “谢谢你。”
    娜斯塔西娅抿着被郗良吻得异常红润的唇,朝坐在地上的郗良走去,在她面前蹲下来温声道:“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用钱的。”
    听她说完后,郗良抬起头,露出痴痴的笑意,神情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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