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报纸上刊登了英国国王逝世的消息,娜斯塔西娅一边看文章一边读给孩子听。
    卓娅也在一旁听,等她读完,她问:“英国在哪里呀?”
    “在欧洲吧,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足不出户的人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连看报纸也有许多词语需要查词典,有些词语词典里没有,娜斯塔西娅就全然不懂了,只能向别人请教。
    她时不时想起来霍尔不厌其烦回答她问题的那个上午,总是有些怀念的,但在医院回来的那一天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会不会死了?像康里那样突然地死了。
    娜斯塔西娅第一次这样想,心里大为惊骇,但她没有和别人说,连卓娅也没有说,只是每天偷偷瞟几眼罗莎琳德的脸色,企图从她脸上看出霍尔的生死。
    康里死了,娜斯塔西娅不知道怎么办,生活的改变随之而来,她搬到斯托克庄园,过着和以往一样的生活,又有些不一样。
    如果霍尔死了,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些沉重的事,娜斯塔西娅像被浓雾包围,眼不能见,耳不能听,浓厚的雾霾里没有风,她几近窒息。
    一个午后,抱着孩子散步,走到厨房的窗外,娜斯塔西娅听见女仆伊娃的声音,“说起来先生也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罗莎,你记不记得先生走的那一天的情形?”
    “有点突然。”
    “是很突然,连高登先生都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伊娃说,“先生的生日就快要到了,他会回来和娜斯塔西娅一起庆祝吗?怎么说也是个加深感情的机会。娜斯塔西娅就像孩子一样,先生要是再久不回来,恐怕她都要对他感到陌生了。”
    “如果先生真的有事情要处理,也是没办法。”
    娜斯塔西娅听着,眨巴眨巴眼睛想着。
    她没有妈妈,已经不是孩子了。
    不过,如果霍尔许久不回来,她确实会感到陌生,现在只能在照片里看见他,已经忘了他的声音,只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和他的人一样漂亮。
    叁月过去,霍尔始终没有回来,电话也不曾打来一个,原本不在意的罗莎琳德也变得忧心忡忡了,受梵妮影响,她生怕霍尔在外面有情人,娜斯塔西娅地位难保,尽管她安慰自己霍尔不是那样的人,但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此时的娜斯塔西娅却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孩子会朝她笑,也学会翻身,她经常对着孩子自言自语,有时念文章、弹琴给孩子听。
    大钢琴前,娜斯塔西娅把厚厚一沓乐谱放在孩子面前,让她选。孩子的小手抓了抓纸张,感到新鲜地笑着。
    “娜斯塔西娅。”罗莎琳德走近她们,心里正思考着对策。
    “什么事,罗莎?”
    “你想和先生通电话吗?”
    娜斯塔西娅眨了眨眼睛,问道:“他打电话来了吗?”
    “没有。”罗莎琳德道,“但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打过去。”
    娜斯塔西娅垂下眼睑,沉吟道:“不用了,先生一定很忙的,不要打扰他了,我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你们在说什么呀?”梵妮端着饼干飞快跑过来,“在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罗莎琳德面无表情道。
    “没说什么?”梵妮红褐色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流转几回后,心知肚明,改口道,“来尝尝,卓娅烤的小饼干。”
    “好。”娜斯塔西娅道,“罗莎也尝尝。”
    “嗯。”
    时阴时晴的天气里,斯托克庄园的生活无波无澜,飘荡着悠扬的曲子和轻松的嬉笑,是漫长的祥和,漫长得坚不可摧,仿佛谁也无法打破。
    ……
    五月叁日,阳光明媚的乡间路上,一辆车子行驶着,速度先是放缓,然后停在路边。
    杰克指着窗外远处的屋檐一角道:“看见了吗?那里就是画眉田庄。”
    郗良倾身远望,眨眨眼睛道:“还要多久?”
    “这条路一直走,转个弯就到了。”
    杰克重新开动车子,车子刚驶一下,郗良突然道:“停车。”
    杰克刹住车子,诧异道:“怎么了?”
    郗良看了看他和后座的爱德华,蹙眉沉思片刻,道:“虽然你们像是好人,但她是个女孩子,我不能带你们去见她,会伤害到她的。”
    杰克和爱德华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话一问出口,杰克就明白了,点点头道:“我们不过去,你自己去。我们送你到前面的路口,你再下车走过去。”
    郗良颔首,乖乖坐着,双手在大腿上捏成拳头,看起来有些紧张。
    杰克瞥了她一眼,感受到了她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心里不知怎么一阵骚动。
    虽然她杀过人,虐过尸,闹得人人怕她,可是,她明明还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她自己被男人伤害过,所以她知道不能带男人去见另一个小姑娘,不想别的小姑娘和她一样被伤害。
    到了路口,杰克停车,爱德华率先下车,拎着郗良的小包袱帮她开车门。
    “这里就是了,这条路走过去就是大门。”杰克温声道,“我们会在这边等你。”
    郗良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下车,接过小包袱,微微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人,“我走了。”
    “希望你能和她交上朋友。”爱德华说道。
    等郗良走远,杰克下车靠在车上,叹口气看一眼手上的表,“大概几分钟。等她知道娜斯塔西娅·法兰杰斯不住在这里了,她就会回来找我们。”
    沿着车道,郗良走到画眉田庄的建筑物前,大门紧闭,她敲了门铃,许久,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只苍老的眼睛从缝隙里往外看,接着才把门开得大一些。
    “你是……”画眉田庄唯一的仆人诺玛讶异地看着来人,明明是个她没有见过的女孩,却莫名叫她感到眼熟。
    “我找阴成安。”郗良说。
    “找什么?”
    眼前的老女人听不懂阴成安的名字,郗良诧异一瞬,想了想道:“我找住在这里的小姑娘。”
    “这里没有小姑娘。”诺玛笃定道。
    郗良一愣,诺玛身后来了一个老男人,赤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灰色短裤,语气不善问:“出什么事了?”
    “你过来干什么?快进去!”诺玛心虚而心急道。
    “一个小丫头,怕什么?”老男人不在意道,“她想干什么?是什么人?”
    诺玛不回答他,反而看着郗良重复道:“这里没有小姑娘,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郗良不说话,平静的脸庞上,漆黑无光的眼睛看着老男人宽松的裤裆,几个月前带着恨意的杀戮涌上心头,她呼吸的频率慢了下来。
    “我脚酸,可以进去休息一下吗?”
    “不!”诺玛厉声道。
    “为什么不呢?进来吧,小丫头。”老男人一把推开诺玛,笑着好声好气请眼前的小姑娘进门。
    郗良径直走进门,一步一步,黯淡的眼睛四处逡巡。在她的身后,两个老人压着声音争执起来。
    “你让她进来干什么?万一她是东家的人——”
    “怕什么?你不是说他们家不会再有人来这里住了?就算她是,她不也已经看见我了?别忘了,我们的儿子需要一个女人!”
    走进大厅,郗良对上一双颓靡的眼睛,而这双颓靡的眼睛在看见她之后陡然焕发光彩,睁得奇大。
    “上帝!是女人!是女人——”
    只穿着短裤的男人猛地扑过来,郗良惊恐一躲,他便重重撞到墙上去,却一点也不疼,仍然是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唇角颤抖着想笑开来,表情因此狰狞。
    “小婊子,过来,快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哈哈哈……”
    郗良脸色煞白,眼前狞笑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极其丑陋且诡异的东西,仿佛畸形,叫人看上一眼都要噩梦连连。
    老男人和老女人赶了过来,老男人抓住年轻一些的男人,老女人扯出扭曲的笑脸,看着郗良,“小姐,坐下休息吧。”
    “那是什么?”郗良指着两个只穿短裤的男人心有余悸问。
    “噢,那是我的丈夫和我的儿子,两位汤普森先生。”
    “这是你们的家?”郗良顺着心里的疑惑问道。
    “当、当然,当然是我们的家!”诺玛攥紧拳头,理直气壮道。
    事实上,她的东家康里·佐-法兰杰斯逝世,本该住在这里的娜斯塔西娅·法兰杰斯也出嫁,搬去了费城,这辈子无论如何不会再回来。而佐-法兰杰斯家族只剩一位,那一位整整一年不过问这里,任由房子又大又空,奢华的一切逐渐被灰尘占据。
    诺玛看得很心痛,这样一座房子空荡荡无人居住。与此同时,她的丈夫把她的积蓄都输光,儿子毒瘾发作卖掉房子只为吸一口,两人无处可去……
    “你撒谎。”郗良的眼睛黑漆漆的,没有光芒,却锐利无比。
    诺玛被她一指责,吓一大跳,脸色都青了,“难、难道你是……”
    “应该住在这里的小姑娘去哪了?说!”郗良厉声喝道。
    “你是说安小姐?”
    “安小姐?那就是安小姐,她在哪里?”
    “她、她嫁去费城,斯托克庄园,你、你不知道吗?”
    “小婊子!快让我操一下!”
    男人欲求不满的嘶吼令郗良的恐惧自心里蔓延开来,她抱着小包袱,猛然一抖,不寒而栗——此时此刻,她既没有抢,也没有匕首。
    诺玛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陌生的女孩,双手颤着,想起以前儿子殴打妻子的一幕幕,她不知道该不该放这个女孩逃出去,可是……她太想要个孙子了!
    她曾有过一个可爱的孙子,才两岁,被嗑药的儿子灌了很多酒,酒精中毒死了。
    而且放这个女孩走,万一她把汤普森家霸占画眉田庄的事说出去,他们会被驱赶,而且她也会丢了这份工作,一份清闲又有可观薪资的工作。
    上帝,她太需要这份工作养活丈夫和儿子了。
    身材干瘪的男人颤巍巍走近郗良,不时舔舔嘴唇,脸上是神经紊乱而导致表情可怖的狞笑,嘴边口水止不住地流。
    “小婊子,快让我爽一下!”
    郗良哪里见过这样的丑东西,泪花就要溢出眼眶,余光瞥见桌上的空酒瓶,还有沙发上的一堆,她连忙跑过去扔开包袱,抓起酒瓶一个一个砸向朝她扑过来的疯男人,先发制人厉喝道:“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啊——”
    被猛地砸了一头玻璃渣的男人高声尖叫,溃烂的双手胡乱在鲜血淋漓的脸上抓捂,控制不住的力道把玻璃渣按进了自己的皮肤,一张本就因为吸毒而见不得人的脸顿时如猛兽抓挠过,血肉模糊间闪耀着颜色各异的玻璃渣。
    老男人见状大怒,毫无理智地朝扔酒瓶的女孩扑过去,然而,赤脚踩上一地的玻璃碎片,他厉声痛叫,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下去,玻璃酒瓶一个个接连砸下,他越是愤怒挣扎,锋利的玻璃碎片越是在他赤裸的身上扎出血窟窿。
    “去死!去死!去死——”郗良不断斥骂,短短一个词像神秘的咒语给她无尽的力量,在男人纷乱的惊吼哀嚎声里,她一身热血沸腾,力量用之不竭,酒瓶噼里啪啦一地响。
    “啊——”诺玛惊恐尖叫,但很快,鲜血落满狼藉的地板,她的声音渐渐沉没在丈夫和儿子的血液里。
    只有玻璃炸裂的声音还在持续。
    还有——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两个男人在地上挣扎翻滚,用赤裸的身体把玻璃碎片滚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慢慢地没有了动静,郗良仍不断抡起酒瓶,准确地砸在他们头上,整个人犹如地狱走来的魔鬼,幽暗的眼睛微微泛红,却满含杀意。
    诺玛背靠墙壁,像被钉住一样,喉咙也仿佛被堵塞,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睛死死看着,看着她的丈夫和儿子相继倒下,血肉拌着玻璃渣,而那魔鬼还在不停施暴。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几分钟。
    确定两个打算攻击自己的东西死透了,郗良这才停下来,眼睛直直盯着一动不动的诺玛,接着,她抡起一个沾血的酒瓶,绕过玻璃碎片一步步逼近。
    诺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别过来,求你……”
    郗良来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呢喃道:“西莉斯特不杀女人的,但是……如果杀了,她会忘记的。”
    “砰”一声响,酒瓶重重砸在诺玛头上,她僵硬的身体一软,猛地摔在地上。
    郗良低下头看,手上还拿着残破的瓶颈,她蹲下身,把诺玛翻过来,崎岖的瓶颈在粗短的脖颈上残忍划出血痕。
    耳边忽然一片死寂,郗良捡起小包袱,抖掉玻璃渣,抬头望一眼宽阔的大厅,她看见大钢琴、酒柜、花瓶、窗帘、吊灯、沙发、地毯……大窗外的阳光静谧地照着,她依稀看见一个女孩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费城,斯托克庄园。”郗良喃喃低语,自顾自走出大厅,往大门口走。
    路口,杰克不安道:“她怎么还没来?会不会那里的人不告诉她?”
    “来了来了,”爱德华松一口气,“她跑过来了。”
    车道上,郗良飞快地跑着,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她头也不回地跑,奔向爱德华,奔向杰克,利落钻上车,“快,开车!”
    一阵风拂过,杰克和爱德华都敏锐地嗅到怪异的铁锈味。
    郗良的脸上还有血珠。
    “发生什么事了?”杰克急道。
    郗良紧紧抱着小包袱,一声不吭,清澈的泪水无声溢出眼眶。
    抱歉呀大家,今天来晚了qaq
    良许久没上线,找感觉找半天,也废了几个登场版本……
    最后决定了这个暴烈一点的,感觉就对了(?
    等明天换个心情我再看用不用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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