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这得有一百克拉了吧?”
    “不止,大概一百二十克拉。我记得夫人本来想和佐-法兰杰斯先生买的,但他不卖。”
    “太漂亮了!我都不敢想象它得多少钱!”
    “反正我们一生也买不起。”
    “娜斯塔西娅小姐的母亲也好美,她是一名舞蹈家吗?”
    “是跳芭蕾舞的。”
    女仆们凑在一起欣赏钻石项链和相册,发出声声赞叹,娜斯塔西娅在一旁听着喜笑颜开,眼睛因内心的悸动而湿润。
    康里是多好的人啊,送她一条漂亮的项链,还送她一本母亲的相册,令她一下子想起来母亲的模样,从此一直能看见母亲。
    她感觉现今的自己无比幸福,唯一的遗憾是令她这样幸福的人意外中毒,再也没有了。
    她也没有一张他的照片。
    等女孩们看够了项链,娜斯塔西娅抱着礼盒笑不拢嘴地回到起居室,梵妮跟在她身后,勉强也为她欢喜。
    “梵妮,我好开心。”
    把礼盒放在大床上打开,娜斯塔西娅笑弯了眼,手里还捏着佐铭谦给的手帕。
    梵妮陪笑,复杂的目光扫过阴原晖的照片,定定凝视沉郁的蓝钻,“北蓝之光……娜斯塔西娅,它跟你的眼睛一样蓝,一样好看。”
    “真的?”
    “嗯。”梵妮出神片刻,指着项链道,“娜斯塔西娅,它要放进衣帽间里吗?”
    娜斯塔西娅抬头看一眼衣帽间的方向,顿觉遥远,她摇摇头,“不要,我要一直看着它。”
    很快,梵妮就明白她要一直看着项链的意思。
    这一天晚上,该上床睡觉了,娜斯塔西娅还把装着项链的盒子和相册放在床上,她要抱着它们睡觉,为她熄灯的梵妮简直无话可说。
    “你不怕硌着?”
    “不会。”
    她像个守财奴,也像守护宝藏的小龙,死死抱着宝物不撒手,被子一拉,就不和梵妮多话了。
    “晚安,梵妮。”
    此后的每一天晚上,娜斯塔西娅都抱着项链盒和相册睡觉,一件象征康里,一件象征母亲,潜意识里,只觉这两人还在,随时会来看她。
    日子像在画眉田庄时一样平静祥和,直到新年临近。
    冬日清晨,娜斯塔西娅将项链盒子和相册放在枕头上,睡眼惺忪去洗漱,清清爽爽回来,将被子铺平,摸摸项链盒,摸摸相册。
    接着她心满意足,飘然走进衣帽间,先去男装的衣橱前,轻轻抚摸黑色外套。她后悔没把康里留在画眉田庄的几套衣服带过来,所以她将这些衣物当成康里的。
    之后,她换上一条藏青色的长裙,一只手随意抓了抓长发,走出衣帽间时,正逢罗莎琳德推开瑰丽的橡木门,身后跟着一个梵妮。
    这两人有一股暗暗较量的劲儿,总会争相出现在她面前,嘘寒问暖,恨不得一天都只围着她转,令她不大自在。
    就在她像平日一样冲她们笑笑后准备往外走的时候,罗莎琳德风轻云淡说:“娜斯塔西娅,先生今天会回来。”
    娜斯塔西娅顿住了,心里回荡的却是诺玛的声音。
    “安小姐,先生今天会回来。”
    罗莎琳德的声音固然好听,可罗莎琳德的先生不是她要等的那位先生。
    她抿了一下红唇,谨慎问:“今天?”
    “是的,今天。”
    娜斯塔西娅有意无意地点着头,又问:“今天的什么时候?”
    “不清楚。”
    娜斯塔西娅只管点着头,一副听之任之,还很感激的模样,脚步轻飘飘地往外走,一大早的好心情不知道在转眼间去了哪里,一颗心也比冬天的天气还冷,颓废地跳动着。
    她走后,罗莎琳德睨视呆住的梵妮,“如果监视别人跟她接触是你的职责,那么我希望你清楚,康里·佐-法兰杰斯已死,她也住进斯托克庄园,这证明你的职责已经结束。从现在开始,要么滚回佐-法兰杰斯家,要么就给我老老实实做好你仆人的本分。”倏然凑近她,灼热的鼻息打在她脸上,“记住,在斯托克庄园,我说了算。”
    因为怕娜斯塔西娅不适应这里,罗莎琳德才那么爽快答应带多两个人来。对于卓娅她是没有意见的,那女孩听话得很。可梵妮相当碍眼,看在是佐-法兰杰斯的人的份上,她没有直接驱逐,而是“好言相告”。
    梵妮眨了一下红褐色的眼睛,在罗莎琳德幽暗锐利的蓝眸里看到自己不安的脸色,回过神来,艰难地扯着唇角,温顺说道:“我知道,只是,我是娜斯塔西娅的仆人,我要确保她的平安。”
    罗莎琳德翻了个白眼,冷酷无情地说:“她在这里很安全。”
    ……
    大厅的壁炉早已燃起来,卓娅无精打采地坐在壁炉前,娜斯塔西娅拿过钢琴上的乐谱到她身边坐下,眼睛很快失去神采。
    日子跟画眉田庄是一样的,没差多少,康里没骗她,但那个男人来了以后呢?他是住在这里,还是来了以后又走了?娜斯塔西娅在心里猜测着。
    罗莎琳德跟梵妮摊牌以后便在摆弄相机,站在远远的地方拍壁炉旁边的两个女孩练手。
    一早通知霍尔·法兰杰斯会来的电话是玛拉打来的,她想让她们有点准备,特别是拍照,她要一张代表结婚的照片。
    梵妮站在楼梯上,只看见罗莎琳德在拍照,一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拿着相机的手修长白净,跟着头发晃进她的脑海里。
    在没遇见娜斯塔西娅以前,这样的一幕足以叫她迷恋不已,她总是叁心二意,可现在,坐在壁炉前发呆的人儿就像冬日的烈焰,夏夜的繁星,一切在她面前都渺小黯淡得不值一提。
    看着罗莎琳德的背影,梵妮生气了,娜斯塔西娅原本心情很好,都被她一句话毁了,坐在那儿像块呆木头一样。
    “安,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卓娅小声问。
    娜斯塔西娅正想开口,突然发现即将到来的这位也是法兰杰斯先生,她心情复杂道:“法兰杰斯先生今天要回来。”
    卓娅眨巴眨巴眼睛,想起来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心里有些畏怯。
    “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娜斯塔西娅嘀咕道。
    卓娅后知后觉,“你没见过他吗?”
    娜斯塔西娅摇摇头,“我要去哪里见到他呀?”
    卓娅茫然,“他去过我们家呀,他还上楼去,你没看见他吗?”
    娜斯塔西娅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问:“他是金发碧眼吗?”
    “对,金发碧眼,长得很高大,很好看。”
    娜斯塔西娅陡然说不出话来,原来她已经见过他了,而且还是在康里的卧室里。她有些心虚,心头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但她丝毫不懂为什么,答案触手可及,却层层迭迭包裹得严严实实。
    日暮时分,趴在窗边欣赏风景的卓娅惊奇地说:“有车来了!”
    晚餐的餐桌上,霍尔·法兰杰斯的左手边是娜斯塔西娅和卓娅,右手边是自己的助手高登和罗莎琳德。
    此刻的气氛不同于平日的轻松欢快,空气中只有刀叉触碰餐盘的清脆声音。
    以往最为活泼、无忧无虑的卓娅胆子小,这会儿双手都快拿不起刀叉了,脑袋还低得鼻头要碰到食物。
    餐桌上无人说话,娜斯塔西娅偶尔抬起头,余光快速扫过金发碧眼的男人,他拿着刀叉的动作优雅极了,端起红酒杯抿一口的动作也是迷人,线条好看的脖颈处喉结上下滑动,一点一滴的神态气韵都被她在垂眸时暗暗拿来和康里作比较——是不相上下的。
    晚餐过后,霍尔和高登离开餐厅,往楼上的书房去。
    “好紧张啊……”卓娅松了一口大气,放下刀叉,拿过面前一杯满满的还没喝过一口的果汁压惊似的喝了一大口。
    娜斯塔西娅抿着唇,偏头说道:“把他当成法兰杰斯先生就不用怕了。”
    “不能。”卓娅摇头,“法兰杰斯先生是黑头发,黑眼睛,他是金头发,绿眼睛,差了好多。”
    罗莎琳德看着这两个大胆议论霍尔·法兰杰斯的人,很想提醒她们,他才是法兰杰斯先生。
    她微扯唇角,道:“既然你们不怕佐-法兰杰斯先生,那也不必害怕他,他比佐-法兰杰斯先生还要容易相处。”
    “真的?”娜斯塔西娅问。
    “真的。”
    “那……他会住在这里吗?”
    窗外的天色晦暗,深蓝近黑,罗莎琳德果断道:“会。”
    一旁侍奉的梵妮骤然蹙眉。
    娜斯塔西娅心底微微一颤,又问:“他的房间需要打扫吗?”
    罗莎琳德不假思索道:“你的房间就是先生的房间。”
    闻言,娜斯塔西娅和卓娅都睁圆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罗莎琳德为此瞥了一眼如临大敌的梵妮,好像明白了什么,便解释道:“你们结婚了,就得睡同一间房。我想诺玛教过你,不过某人阻止得快了,还是太快了,我就不知道了。”
    娜斯塔西娅和卓娅顺着她的眼神看向梵妮,梵妮无可奈何对罗莎琳德说:“我需要和你谈谈!”
    两人在两双清亮带疑的眼睛里走出餐厅,并且走远了些。
    “她还是个孩子,你打算在她面前说什么?”
    罗莎琳德不解地歪了一下脑袋,随后一本正经道:“如果她不懂新婚夜该怎么做,那我就是在教她。”
    梵妮受不了她的义正言词,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郗良,那个脸庞稚嫩但神情阴鸷的女孩,她和她一样年轻,却在两年前就当了母亲。
    她的心像被揪住一般,如果眼下她毫无作为,一年后的娜斯塔西娅就会像郗良那样少年生子。
    她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他们没结婚,今晚也不是新婚夜,没有新婚夜,她还小,你必须让霍尔·法兰杰斯知道!”
    罗莎琳德抱起双臂,轻描淡写道:“没婚礼而已,不代表没结婚,就像十月二十叁日,在画眉田庄,虽然没过生日,但她已经十八岁了。”
    “才十八岁!”梵妮的太阳穴突突跳。
    罗莎琳德眉头一凝,“那又怎样?”
    梵妮张着嘴,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水光潋滟。
    罗莎琳德盯着她愣住的神情,余光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忽然柳暗花明,“你是同性恋?”
    梵妮犹如雷劈一般打了个激灵,僵硬地摇头,紧跟着恢复面部神经的灵活度,朝她狠狠责问:“我关心我的主人,凭什么被你说成恶心的同性恋?”
    罗莎琳德微扬下巴,“看来你很忠心啊。”
    梵妮冷笑,“你对你的法兰杰斯有多忠心,我就对我的法兰杰斯有多忠心,谁也不该诬蔑谁,否则我可以说你是自己迫不及待想爬上霍尔·法兰杰斯的床,那比说我是同性恋要更可信。”
    罗莎琳德默然,只觉滑稽。她垂眸,轻呵一声,“无所谓,先生会教自己什么都不懂的妻子的。”
    她故意说得温吞,留给梵妮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唇角的一丝赢家的得意,转身走回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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