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叁日,孩子出世,玛拉心心念念的儿媳妇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新生儿的名字叫夏佐·佐-法兰杰斯,另取了个汉名叫佐铭谦。
    拜尔德难得过来一趟凑个热闹,抱着新生儿跟霍尔在一起爱不释手又评头论足地逗弄着,玛拉则在内室陪江韫之,大有一副要悉心照料她的样子,这么一来康里完全被挤开——想要关心妻子的份,没有;想要看看儿子的份,没有。
    “他的眼睛什么时候睁开?”霍尔问。
    拜尔德愣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概念,于是给了一个怎样都错不了的回答,“等他再大一点就睁开了。”
    “他好软,”霍尔伸着小手一边在熟睡的婴儿脸上戳着一边问,“我以前也是这样吗?”
    “每个人刚开始都这样。”
    “你这样不会把他捏坏吗?”
    “我是在抱着他。”拜尔德自认抱孩子的姿势还是正确稳当的。
    “我能抱抱他吗?”
    一边的康里眯起眼,忍无可忍地凑过去,“玩够了吧?该把儿子还给我了吧?”
    “紧张什么?”拜尔德侧身,莫名有一股护犊子的意味,“康里,你要安静一点,等下把他吵醒了,你哄不好的。”
    一个小子又白又无辜的脸蛋入了眼帘,康里想起当年这小子在襁褓里嚎啕大哭的情景,顿时没有意见,只是对那小子说:“你不能抱他。”
    “为什么?”
    “你太小了,再过几年。”康里敷衍说。
    “到时候他也会变大。”
    “小子,你比他大了整整七岁,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抱得起他才对,知道吗?”
    “那我现在也抱得起。”
    霍尔说完,拜尔德忍俊不禁,腾出手摸摸儿子的脑袋以表赞扬,康里脸色阴沉。
    内室的大床上,江韫之靠在床头,精致的容颜微微疲惫,唇角却不自觉漾开,眼角眉梢焕发着愉悦至极的幸福光辉。
    “玛拉,你看到孩子了吗?他像康里。”
    对江韫之而言,孩子不像她乃至她的家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玛拉隔着被子轻轻抚摸她还没恢复原样的肚子,里面仿佛还有一个,道:“我早就猜到了。我听说康里长得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他父亲又长得和他祖父一模一样,我就知道如果你生男孩,肯定还是那张脸。这个遗传太过分了!”
    玛拉的话语中有显而易见的不满,江韫之哭笑不得,知道玛拉还惦记着儿媳妇。
    “这样的遗传好啊,至少孩子丑不了。”
    “要是孩子像你,也丑不了啊!”
    江韫之下意识摇头。从小,别人都说她像母亲多一些,但细究起来,也还是像父亲的,毕竟长女肖父。为此,每天照镜子,她都神经兮兮地在脑海里临摹母亲的模样,觉得多想母亲一点,自己就可以多像她一点,日积月累,就可以把父亲的样子从自己脸上赶走。
    上天到底是眷顾她的,让她顺利生下一个完全看不出有江家影子的孩子。
    此时绝对是江韫之一生最幸福的时候,一个合乎憧憬的孩子的降生犹如她的新生,更赋予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和义务,哪怕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也甘之如饴。
    有了孩子,康里也少出门,能交给下属办的都放手,他们有事要找他也都直接上门来,书房里谈完事,人一走,他便迫不及待抱起儿子。
    初为人父人母的两人父爱母爱满溢而出,比当初的拜尔德和玛拉有过之而无不及。
    佐铭谦学会翻身,学会爬,学会走路,一晃就是一年,初为父母的两人一样都没错过,一点点看着孩子长大,用玛拉的话说,两人都前所未有高兴得像两个傻子。
    ……
    一九二八年五月十叁日,是佐铭谦的生日,也刚好是母亲节。
    好姐妹的第一个母亲节,爱热闹的玛拉自然不会放过,她让人准备大量新鲜的食材,一大早就拖家带口,拉着拜尔德和霍尔往康里家来。
    原本江韫之不想弄得太麻烦,毕竟佐铭谦才一岁,而且他的性子像极了他们两个,沉默得很,不是爱热闹的孩子,可惜她抵不住玛拉的热情。
    这一天,两家六口人一起庆祝。
    霍尔在过去这一年里多多少少和佐铭谦混了个脸熟,于是趁拜尔德和康里去了书房,他把扶着案几走路的佐铭谦抱起来,佐铭谦没有抗拒,冲他笑,他便抱着他到处走,仆人们寸步不离跟着,都怕他把小东家给摔了。
    宽大的书房里,拜尔德坐在厚重的欧式沙发上翻看一份资料,神色冷凝,康里靠着沙发背,沉默地看着他。
    拜尔德翻了一页又一页,其中一页引起他的注意,这一页上面印着一张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老一年轻,两人都有一头浅色的头发,浓眉深目,眼神均是深邃锐利,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极其严肃冷漠,看起来像是父子合照,但两人的脸部轮廓并没有给拜尔德这种感觉,反倒是其中年轻的男人干净淡然的眉眼令他想起自己的父亲。
    “原来这就是艾维斯四世和艾维斯五世。”拜尔德轻笑,目光落在同龄人脸上移不开。
    “你是真没见过这对父子?”康里有些意外地问。
    “没有。”拜尔德坦然道,“我了解他们,但没见过他们。”
    康里将资料从他手里抢过来,一把扔在桌上,没好气道:“你当初跟我说,你知道我的仇人是谁,是靠猜的?”
    拜尔德粲然一笑,两手一摊,“我是猜的,但也是有依据的,我猜对了不是吗?”
    康里翻了个白眼,有种被当枪使的感觉。
    拜尔德笑着继续说:“我父亲生前告诉我,一旦发生了什么找不到始作俑者的事情,都可以算在安魂会的头上,特别是算在艾维斯头上。他老人家从来不骗人,更不会骗我这个儿子。所以,他的话就是我的依据。”
    “你的家族在安魂会到底充当什么角色?”康里冷声问。
    “是曾经,曾经充当什么角色。”拜尔德纠正说,“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
    “我有大把时间可以听你慢慢说。”康里盯着他风轻云淡的神情,咬牙切齿说。
    拜尔德挑眉,睿智的绿眸对上康里深黑的眸,微笑道:“如果七十年代,安魂会没有内乱,那么现在,你的仇人就是我。”
    康里冷眼一瞥桌上的文件,“这对父子的位置,会是你的?”
    “不,安魂会的最高决策人,位置向来是他们的,至于我,应该说是法兰杰斯,法兰杰斯是在他们的背后,就像教廷,不过教廷也需要法兰杰斯的资金,所以……”
    “所以你们家是安魂会真正的老大。”康里听他绕得有些不爽。
    拜尔德随意哼声,算是承认了,又碍于康里对安魂会的敌意,他补充道:“老大也还是会被踹出门的。从八十年代开始,安魂会跟法兰杰斯再无关系。”
    康里冷笑一声,“老大为什么被踹出门了?”
    拜尔德暗忖着,微微垂眸注视纸上的照片,心不在焉道:“这事我不太清楚,我父亲离开欧洲到美国的时候才二十岁,十年后我才出世。按他自己跟我说的,如果没有艾维斯,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艾维斯造成的。”
    “那么这对父子也算是你的仇人了?”
    “是吧。”拜尔德重新拿起资料,目光不自觉地被照片上的同龄人吸引。
    “艾维斯四世在意大利,布莱恩已经在等着他了。”康里面无表情说。
    “是要动手了?”拜尔德微微诧异。
    “有机会为什么不动手?”
    拜尔德垂眸,看着照片,没再说什么。
    今天是佐铭谦的生日,康里却不会因此放弃一个报仇的机会,杀掉一个仇人,就当助兴。
    “你听过安格斯吗?”康里问。
    “安格斯……”拜尔德脊背一僵,目光微烁,大手不自觉捏紧了资料,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安格斯,曾经也是安魂会的最高决策人之一。安魂会曾经有一派无神论者,主张脱离教廷,带头人是安格斯二世,之后是安格斯叁世,安格斯四世,到此无迹可寻。
    “安格斯这一派企图分裂安魂会背弃教廷,早已经是他们的禁忌,据说此后任何决策人都不能命名为安格斯。你怎么还会知道?”
    康里眨眼,淡淡一笑,“阴原晖告诉我的。”
    “她居然会知道这个?”拜尔德神色复杂。
    “显然你知道得更多。”
    “也没什么用,我知道的都是我父亲告诉我的,时间已经过得太久,欧洲早就翻天覆地,大不一样了。”
    “确实。”康里挑眉道,“阴原晖嘴里说的安格斯,是艾维斯五世的长子,没有被承认的私生子。”
    “艾维斯五世的长子?叫安格斯?”拜尔德一脸难以置信,盯着康里又重新盯着照片,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没错,是叫安格斯。阴原晖说话含糊不清,但大概意思我也清楚了。那小子是一九一七年生的,母亲是安魂会的傀儡,艾维斯五世玩过头了才有他,算是个意外,现今也十岁出头了,被一个医生养着,所以明面上,艾维斯五世只有两个儿子。”
    “怎么会……”拜尔德怎么也想不明白,干脆扔开资料,“艾维斯的儿子怎么可能叫安格斯?”
    康里难得见这狐狸反应这么大,都炸毛了,他蹙眉道:“人家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
    拜尔德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捋捋浓密的金色短发后摊手说:“据我所知,安格斯和艾维斯是同一时期的决策人,他们从亲密无间的伙伴变成水火不容的敌人,只花了两代人的时间,我就是想不明白艾维斯的种怎么会取一个敌人的名字,向敌人致敬吗?”
    康里稍稍一想,替他解疑道:“你要知道这个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子,给私生子取敌人的名字,不是在羞辱敌人吗?”
    拜尔德冷笑,“安格斯一世就是作为私生子上位的,他和他的后代从不介意自己是私生子出身,甚至引以为荣到了毫无人性的地步,艾维斯给自己的私生子取这个名字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楼下,江韫之安排完厨房的事,和玛拉在厅里闲聊,陪孩子玩耍。
    玛拉心情愉快,可爱的脸上扬着温暖如太阳的笑容,肌肤紧致透红,一双绿湖般的媚眼澄澈清明。
    乐观幸福的女人总像个小孩子,一点不憔悴,一点不沧桑。江韫之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晃,总是觉得赏心悦目。
    她不用再羡慕玛拉了,因为她也有了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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