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燃着香炉,门帘晃动的那一刹那有风卷了进来,青烟便打着旋儿地往上飘。
    刘妈妈想了想才道:“许是五小姐怕您心头记挂着,这才特地来回复一声。”
    刘妈妈是记得离开敬国公府的时候有那么一茬,可回到宋家后各人又忙着安置梳洗,她便抛在了脑后,也是以为宋青莲是随意说说,没想到这姑娘心眼实诚,还当真了。
    “这孩子倒是有心。”宋夫人的笑容在灯光下分外柔和,她扶着刘妈妈的手站了起来,“那就出去见见她吧。”
    今日她尽顾着去照顾宋青玲的情绪了,可能有些忽略了宋青莲的感受,不然这孩子怎么提前就上了马车,不声不响的还让她怪担忧的。
    等着到了外间,宋青莲已然等候在了那里,见了宋夫人前来忙不迭地福身一礼,“见过母亲。”
    “起吧。”宋夫人上前拉了宋青莲坐下,她满头青丝披在脑后,又穿着居家的大衣裳,少了平日的威严感,倒多了几分慈母的亲切和柔和。
    “那么晚了你还不去歇息?”宋夫人端详着宋青莲的模样,那眉眼修长,一双杏眼圆圆的水润闪亮,红唇日渐饱满,连从前瘦弱的脸颊也渐渐丰盈了起来。
    这孩子出落得亦发水灵了,宋夫人不禁在心里点了点头。
    宋青莲犹豫了一阵,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如一眼,这才重新站了起来,主仆俩一同跪在了宋夫人跟前。
    她自然是挑着时间来的,这个点各院的人基本都已经陆续歇下,宋夫人这里也只有心腹的刘妈妈在场,如此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宋夫人满脸疑惑,又与刘妈妈对视一眼才道:“你这孩子有话就说话,还跪什么,快起来!”说罢便要伸手去拉宋青莲。
    她不喜欢宋青莲与她这般生分,若是亲生的母女就不该事事客套,平日里她与宋青玲相处这孩子都跋扈骄纵地上了天,因为知道她会宠着纵着。
    宋夫人也希望宋青莲会这般想。
    “母亲,女儿是有事禀报,而且这事很重要!”宋青莲避开了宋夫人搀扶的手,严肃认真地看向她。
    宋夫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面色凝重地回眸,刘妈妈立刻会意地点头,又到屋门口遣散了其他小丫环,只命云霞在那里守着,一个人都别放进来,复才回转。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宋夫人抿了抿唇,宋青莲第一次这般慎重地向她说事,她知道这孩子不会无的放矢,若她说重要,那就一定很重要。
    “小如,你来说。”宋青莲看了一眼小如,这事从小如嘴里说出来更能让人信服,不似作假,而她只要从旁佐证,甚至推波助澜,宋夫人十有八九会信的。
    毕竟三姨娘是不是还在大兴庄子上呆着,一查便知。
    “是,小姐。”小如怯怯地看了宋夫人一眼,赶忙低下头将自己在敬国公府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其实倒没有半点添油加醋,要她说谎她也不会啊。
    只是隐瞒了她是奉了宋青莲之命跟踪宋青玲而去的。
    “你是说……三姨娘一人跑出了大兴田庄?”宋夫人握紧了拳头,眸中神色变幻,片刻后才瞪了小如一眼,“你可不能信口开河,若是让我查到不实……”
    “夫人,奴婢不敢的,这没见到的人奴婢也不敢随意编排啊,更何况这事还和四小姐有关……”小如说到这里又看了宋青莲一眼,宋夫人威严过甚她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但宋青莲就那么不慌不忙地跪在那里,见她望了过来便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如的心一下就定了。
    不管怎么样还有五小姐会护着她呢。
    “母亲,这事小如不敢说谎的。”宋青莲仰头看向宋夫人,目光中有一丝犹豫,“……只是三姨娘为什么会从田庄里逃出来,而且还找上了四姐,这不令人生疑吗?”
    有些话该说的时候还是要说的,宋青玲和三姨娘见面一准没有好事,而且这俩人的关系真是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宋青莲也是要在宋夫人心头扎根刺,她从小养大的孩子也许并不如她想像中的那么纯良。
    宋夫人与刘妈妈对视一眼,眸中都是凝重,便听宋夫人吩咐刘妈妈,“让你家的去查,明日开了城门便出城去,悄悄查探,看是不是庄上的人在欺瞒,还是她真得跑了!”
    这事可大可小,三姨娘是受罚到了田庄,她这一跑算是个什么事?
    妾室就是半个奴婢,跑了的就是逃奴,若这下捉回来还不任她处置?
    就算宋老爷那里想要求情都开不了口吧?
    还有三姨娘这是主动找上的宋青玲,还是宋青玲一直和她有往来?
    宋夫人眉头深皱,眸中波光转了几转。
    与其说她愿意相信宋青莲主仆,不若说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三姨娘和宋青玲是母女这件事情,或许等不到关嬷嬷前来证实,她自己都已经十拿九稳。
    证据或许没有,但那种血缘亲情,那种来自心灵的感应不会错的。
    宋夫人对宋青莲有那样的感觉,三姨娘对宋青玲也一定是有的。
    只是可恨她被蒙在骨子里那么多年,生生地看着宋青莲受尽了折磨,每当想起过往她便心痛如绞。
    “青莲,快起来……”刘妈妈转身出了门,宋夫人这才拉起了宋青莲,伸手轻轻捋了捋她额边乌发,“是母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青莲不委屈。”宋青莲摇了摇头,又扶了宋夫人落坐,给小如使了个眼色后,小丫头也跟着站到一边去。
    两母女又说了会儿话,刘妈妈才回转,又向宋夫人回禀道:“老奴已经安排好了,夫人放心。”
    “嗯。”宋夫人点了点头,又对宋青莲道:“大人的事情你别操心,母亲自会处理的。”
    “劳您费心了。”宋青莲也没再多说什么,她能想到的宋夫人也一定想得到,就不需要她再多费唇舌。
    宋青莲带着小如离开后,宋夫人却是脸色沉沉,片刻后才冷笑了一声,“这贱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从田庄里出逃,还找到了敬国公府来蛊惑我的女儿?!”
    “夫人息怒。”刘妈妈面色凝重,又看了宋夫人一眼才道:“不过四小姐真见了三姨娘吗,那席间也没见她表现出什么不同来……”
    “青玲这丫头……”宋夫人眸色微冷,沉沉地叹了一声,“城府是越来越深了。”
    她养大的女儿如今连她自个儿都看不真切了,但宋夫人愿意相信宋青玲的根儿还是好的,没有沾染上三姨娘那些恶习,也使不出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刘妈妈便叹了一声,“不过这事料定小如也不敢骗咱们,五小姐也没必要来编排她们……”
    相较于宋青玲,刘妈妈更愿意相信宋青莲,毕竟如今观她们的言行表现宋青莲的确能够让人更加信服一些,而宋青玲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偏偏还爱使小性子。
    “你说得对。”宋夫人摇了摇头,半是感慨半是遗憾地扶着刘妈妈的手站了起来,“这贱婢脱困了便来找青玲,你说她们是不是真的是……”母女?
    后面两个字宋夫人没有说出来,但刘妈妈自然是明白的。
    “或许真是这样。”刘妈妈犹豫道:“这事若是真的,那么三姨娘必定早就知晓,可老奴好奇的是四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又是不是信以为真了?”
    若是宋青玲相信了三姨娘是她亲娘,那么如今表现出来的种种便有待寻味了。
    真情假意自然就一目了然。
    宋夫人脚步一顿,尔后沉沉闭眼,“希望她真的是一无所知吧。”
    ……
    宋青莲回到自己的屋里歇下,小如睡在一旁的软榻上,春日的夜还有些凉意,俩人都盖着厚厚的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姐,您说夫人能相信咱们吗?”小如转过头看了宋青莲一眼,隔着薄纱似的帘帐她只能瞧见被子里那个人影,不过心里却觉得很踏实,仿佛不管什么时候五小姐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是你,你信吗?”宋青莲抬头看着头顶的帐幔,思绪却飘得很远。
    信与不信,一探便知,而且谎言通常都经不起推敲,她们也没有骗人的理由。
    但怀疑的种子一经种下,宋青玲的言行便都在宋夫人的掌控之间吧,防范于未然这是对的。
    “信啊。”小如连连点头,“奴婢亲眼所见,三姨娘的模样化成灰奴婢都认得。”
    从前的宋青莲过着非打即骂的日子,小如也跟着受了不少累,但大多的都是自家主子扛下的,对三姨娘这个施暴者小如自然是记忆犹新。
    是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不能忘记。
    “眼下就是不知道她们想做什么……”宋青莲抿了抿唇,不过这事宋夫人既然知道了就会早作打算和安排。
    明日……明日她再和宋青瑜说一声吧,昨日这个二哥一进了敬国公府就没影了,也不知道在前院和哪些公子哥儿聚在了一起,直到回府后宋青莲都没瞧见他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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