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本王任性妄为?本王不以国事为重?”诺曷钵一听这话顿时满肚子都是火,怨念地瞪眼大喝起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你掌管朝政,不管什么事,即便本王定下了,只要你摇头,那就不能办,六年前本王年纪确实小,全都听你的,现在本王都这么大了,还要全部听你的,你告诉本王,本王还是这吐谷浑的王吗!”
    宣王闻言一愣,双眉顿时皱了起来,没想到诺曷钵这么不懂事,自己尽心尽力为国操劳,结果却被他认为是专政弄权,而且还在今天这么一个重要的日子里爆发了出来,幸好是他,倘若换做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估计诺曷钵这个国王也做到头了。
    诺曷钵多年的郁气一起爆发出来,继续喝道:“你说,此次迎接公主的礼仪,虽是本王提出的,是不是经过你允许的,现在你却来告诉本王,改主意了,要本王亲自出城去迎,凭什么!”
    宣王缓缓闭上眼,心中不断说服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别跟他争执,君臣起争端,国家必动荡。宣王其实很生气,很失望,这些年他殚精竭虑,将原本破败不堪的吐谷浑从濒临死亡中挽救回来,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如何成为一个好国王,不过从诺曷钵眼下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并没有明白自己的苦心,而且还把他当成了弄权专政的奸臣,何其之哀。
    沉默了许久,宣王决定暂退一步,沉声道:“陛下,迎接公主之事,是臣的失责,这一次,就请陛下亲自定夺,臣照陛下的意思去办。”
    “好!这可是你说的!可千万不许反悔。”诺曷钵闻言双眼一亮,高声道,“你去告诉那唐人赐婚使,本王是绝对不会出城去迎那唐人公主的,还有,以后我吐谷浑也不会再向唐人皇帝称臣纳贡了,吐谷浑不再是唐国的属国!”
    “陛下!请三思啊!”宣王闻言浑身一颤,痛心疾首大叫起来。
    “怎么!”诺曷钵瞪眼怒问,“你刚说完,现在就想反悔吗!”
    “臣……不敢……”宣王流下痛惜之泪,为吐谷浑有这样的国王而悲哀,这一刻,他真的很想上去将诺曷钵从王位上踹下来,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他自认是个忠臣,不是乱臣贼子。
    诺曷钵高声道:“既然如此!还不速速去回复唐国的赐婚使,难道要等天黑才去吗?”
    诺曷钵怀恨宣王,说话一直夹枪带棒,宣王也不想再被他语言攻击了,道了一声“臣告退”,便退出了大殿。
    宣王一路满怀心思,想着怎么应付唐人的赐婚使,既将诺曷钵的话传达给李浩,又不惹李浩发怒,身为执掌朝政多年的顾命大臣,宣王的危机公关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
    到了城外,宣王再次面见李浩,李浩淡淡问:“丞相,贵国主何时出来迎接我大唐公主?”
    宣王苦着一张脸,行礼歉然道:“天使大人,实在抱歉得紧,我吐谷浑国主身体抱恙,恐难出城亲迎公主,只能请老臣代劳,礼数不周之处,万请天使海涵。”
    “哦?请你代劳?”李浩双眉一挑,冷然道,“那要不要连洞房也一起代劳了?”
    宣王闻言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高呼:“天使息怒!”
    丞相都跪下了,其余那些正在懵逼的吐谷浑官员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天使息怒——”
    宣王跪在地上,连声辩解:“天使请息怒,我吐谷浑国主确实身子不适,不能亲迎公主,就请天使带公主进城吧,免得错过了成婚的好时辰。”
    “呵呵,好时辰?”李浩冷然一笑,问道,“既然你们国主都病了,还如何成婚,等他什么时候病好了,那便什么时候出城来迎接公主进城成婚吧。”
    他说罢直接转头就走,边走边高喝:“传我军令,大军原地扎营!”
    此言一出,宣王懵逼,众臣懵逼,李浩这是铁了心地要诺曷钵亲自出城迎接公主啊,这可如何是好。
    待李浩离开,众臣纷纷上前围住宣王,七嘴八舌地问他为何国王不出来迎接公主,宣王有苦难言,只能含糊其辞摇头叹息:“陛下不肯出城相迎,我有何办法。”
    众人不信,因为他们都知道宣王执掌朝政多年,诺曷钵虽然冠着国王之名,却不过是个空架子,什么事都由宣王决断,宣王倘若强行要求他出城迎接公主,想必诺曷钵也不敢违抗,现在诺曷钵居然不肯出城迎公主,而宣王也居然允许了,事情有点蹊跷。
    面对众人的追问,宣王自然不能把自己和诺曷钵闹矛盾的事情说出来,搪塞了几句就匆匆回城去了,他要将李浩的反应告诉诺曷钵,让这个无知的年轻人知道大唐赐婚使的强硬态度。
    王宫大殿内,当宣王将李浩的反应告诉诺曷钵后,诺曷钵勃然大怒,瞪眼喝道:“什么,唐使居然在城外扎营,拒不进城!岂有此理!那就让他在城外待着!”
    宣王皱了皱眉,语重心长道:“陛下,兹事体大,不要再闹了。”
    “本王哪有胡闹!”诺曷钵气哼哼道,“本王已经拒绝向唐国称臣,现在本王不再是大唐的什么郡王了,还敢让本王出城去迎!”
    宣王真想冲上去给他几个大耳刮子,边扇边告诉他:“老子还没把这事告诉唐使呢,若是说了,天知道对方什么反应;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向大唐称臣,大唐还会把公主嫁给你?你梦还没做醒呢,你想去长安陪你爷爷一起度假吗……”
    宣王自然不敢这么做,他必须好声好语地跟诺曷钵讲明利害关系,但诺曷钵拽啊,他不听啊,他讨厌宣王,他已经给宣王打上印记了,认为宣王就是欺君夺权的奸臣,说什么都是错的,宣王感觉自己快抓狂了,心中再一次生起将他从王位上踹下去的冲动。
    君臣谈话结果不尽人意,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宣王只能独自回府,召集一帮心腹党羽,自己想办法解决。
    宣王执掌朝政多年,自然有不少政敌,想要对付这些政敌,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明显不够的,必须有心腹党羽,而且他的心腹党羽还不少,但其中官居要位的只有五个,这五人要么掌兵权,要么掌政权,都是朝中重臣,而且这五人是真心实意地支持他,曾不止一次提出要他夺位,但都被他拒绝了,还是那句话,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忠臣,不是乱臣贼子。
    此次宣王召集的,就是这五个朝中重臣,当宣王将自己和诺曷钵的争执的事情告诉自己的这一帮党羽之后,威武将军贺石当即拍案怒道:“黄口小儿竟敢如此不知轻重,丞相,你竟由着他胡来?”
    宣王摆手叹道:“贺石慎言,切不可再说如此大逆之语,唉,陛下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我劝了。”
    “丞相。”吏部尚书刘通皱眉道,“丞相可知,这大唐赐婚使李浩可不好惹,别看他比陛下大不了几岁,但一身本事却是不凡,当初大唐进攻我吐谷浑,此子才十六岁,就是他亲手擒住了先王伏允。”
    “此事我又怎能不知。”宣王长声叹道,“这李浩确为人杰之辈,擒拿伏允可汗之时,他还只是个小兵,如今已经是大将军了,三年前,高昌进犯大唐庭州,七万大军围城,他带四千之兵据守,硬是苦熬数月,等到了大唐援军,最终守住了庭州城。”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纷纷凛然,四千对七万,什么概念,在他们的印象中,四千对七千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感觉这李浩简直是神人。
    宣王继续道:“后来李浩向唐皇请命带兵征讨高昌,只用月余,就攻灭高昌,从此之后……世上便再无高昌了。”
    众人闻言一阵沉默,宣王这话意思很简单,倘若李浩带兵来攻,他们会不会就是下一个高昌。
    说到这里,宣王忽然感觉好悲哀,同样是年轻人,人家李浩十六岁时就擒住了吐谷浑的伏允可汗,而他们的国王呢,十七岁了还屁事不懂,听到今天的朝政简直都白瞎了,李浩在宣王的眼中,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好了,别再涨他人志气了。”户部尚书嵇同光见气氛有些压抑,忽然出声道,“咱们这次来,是要商议对策的,不是夸赞这个李浩的,李浩再厉害,他又不是我们鲜卑人。”
    “不错。”御史大夫楼正南说道,“咱们明日便联合上书,让陛下出城亲自迎接大唐公主,他既然想要掌政,难道还敢置群臣的谏言于不顾吗?”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而宣王却愁眉不展道,“其实让陛下出城,众臣进谏便可,想来他也不敢犯了众怒。”
    嵇同光见他一脸愁苦,不禁讶问:“难道还有其他事?”
    宣王沉默了片刻,无奈叹息道:“陛下已经让我转告大唐赐婚使,从今以后不再对大唐称臣纳贡,吐谷浑不再是大唐属国。”
    “什么!”众人闻言阒然震惊。
    “他怎可如此任性妄为!”贺石脾气最暴,再次拍桌大喝起来。
    “陛下此举……确实很欠妥。”刘通蹙眉拈须,连连摇头。
    宣王紧锁眉头,缓缓道:“此事我还未敢告诉李浩,但只要李浩一进城,必定要面见陛下呈递国书的,到时……可如何是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都说不出话来。
    厅中沉寂了许久,贺石忽然咬了咬牙,冷冷道:“干脆杀了李浩吧。”
    其余众人闻言浑身一颤,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杀唐使?开什么玩笑!
    贺石也知道他们不敢,便道:“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倘若当真拒绝向唐朝贡称臣,大唐必定举兵来犯,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唐人有一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李浩虽然打仗厉害,但没了兵马,他什么都不是,他进城总不能带着兵马吧,只要进了城,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派人刺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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