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屏抓住李道宗的手,泪眼朦胧地哭述:“爹,女儿不孝,女儿不该偷偷跑出去的,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这辈子都陪着您……”
    “傻丫头,说的什么话。”李道宗眼圈发红,强忍着没有流泪,爱怜地轻抚她的头发,缓缓道,“只要你好好的,爹比什么都开心,好啦,你先回避一下,爹有些朝中大事要跟李浩讲。”
    李屏拭去泪水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担忧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浩:“你们好好谈,别吵架。”她似乎也知道他们二人有点不和。
    李浩咧嘴一笑:“放心,吵不起来,你爹要是骂我,我绝不还口。”
    李屏莫名就相信李浩,放心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女生外向啊。”李道宗望着李屏离开,摇头苦叹。
    李浩挑眉道:“你当年成亲的时候,你岳丈不也这样感叹吗?”
    “你这混账。”李道宗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淡淡道,“许久不见,长高了。”
    一听这话,李浩顿时开心了,笑嘻嘻道:“你这样就太会聊天了,来,再说两句,比如,变帅了什么的……”
    李道宗看到他这副贱相,右手就有蠢蠢欲动的感觉,真想抽他一巴掌,可惜隔着牢栏,抽不到,他只能无奈道:“咱们说说正事吧。”
    “不急,我带来了一些美酒佳肴。”李浩轻晃了一下手中的食盒,道,“咱们喝两杯,边喝边聊。”说罢便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四样小菜,还有一壶仙人酿。
    “你有心了。”李道宗盘腿坐下,接过李浩递来的筷子,隔着牢栏夹了一筷糖醋里脊,缓缓放入口中。
    菜刚入口,李道宗顿时闭上了眼,露出享受之色,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眼道:“太白楼的糖醋里脊我吃过不下十回,他们那里的厨师手艺虽然不错,却做不出这个味来。”
    “那是当然。”李浩得意扬眉,“这可是我亲自下厨炒的,怎么样,感动吧。”他说话间倒了一杯酒递给李道宗。
    李道宗接过酒杯浅饮一口,如饮琼浆,浑身舒坦,仰头发出一声畅快的低呼,李浩看得暗自心叹:“好歹也是个王爷,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皇室宗亲就是可怜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李道宗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李浩好尴尬,干笑摇头,“哪有,你可是江夏王耶……”
    “呵呵,江夏王……”李道宗自嘲一笑,笑得很凄凉,语气萧索道,“又有谁会将我这个江夏王放在眼里,身为皇室宗亲的悲哀,是你无法知道的,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像你一样,做一个逍遥自在侯爷,而不是什么皇室宗亲。”
    李浩挑眉道:“其实你也可以逍遥自在的,不过你要装傻充愣,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把自己表现得跟废物一样,你做得到吗?”
    李道宗冷哼:“我李道宗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行如此苟且之事!”
    “你看!你看!”李浩用筷子指着他,道,“知道自己是皇室宗亲,还不收敛点,皇上不敲打你敲打谁。”
    李道宗一时无语,愤懑道:“我忠心耿耿,报效大唐,为何陛下就是看不到,为何总是猜忌于我。”
    李浩看了看左右,然后笑嘻嘻道:“你如果再说得大声点,让外面的狱吏听到,只怕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李道宗心中有气,不吐不快,然而李浩说得在理,他也只能忍住,一口饮尽杯中酒,把酒杯递给李浩,气闷低吼:“倒酒!”
    李浩怕他喝醉之后胡言乱语,满嘴跑大象,只给他倒了半杯,李道宗瞪眼:“你舍不得酒啊!”
    “你这人真是……”李浩就郁闷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只能一股脑给他倒满,口中嘀咕,“喝吧,喝醉了让你胡说八道,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最好把你一刀给剁了。”
    李浩要是劝他,他可能不愿听,但李浩以这种方式说出来,李道宗反而听进去了,暗暗提醒自己,喝慢点,别喝醉,于是他再次浅饮一口,搁下酒杯,道:“上一次我们相见,你在牢中,我在牢外,这次见面,我在牢中,你在牢外,你还升了爵,晋为蓝田县侯,恭喜你啊,小小年纪便已如此意气风发。”
    “意气风发谈不上。”李浩摆手笑嘻嘻道,“但比你强那么一丢丢。”说着还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李道宗顿时气得胡须发颤,瞪眼道:“你是来故意气老夫的是不是。”
    李浩一脸无辜:“是你自己非要那么说的,我只是顺着你给的竿子往上爬而已。”
    “行了。”李道宗猛一摆手,知道跟他这么扯下去肯定没个头,说不定自己还要被气吐血,不耐烦道,“咱们说正事。”
    “好,你说。”李浩正了正衣襟,摊手让他说。
    李道宗酝酿了片刻,忽然道:“咱们合力扶持魏王上位吧。”
    李浩双眼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他掏了掏耳朵,开始装疯卖傻:“额……啊呀,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刚才忽然间歇性耳聋耳鸣了,啥都没听到,那个……我家里还熬着粥呢,我回去看火……”说着就站起来准备逃走。
    “站住!”李道宗冷喝一声,李浩定住。
    “坐下!”
    李浩乖乖坐下。
    “休要与我装傻充愣。”李道宗冷冷道,“你就告诉老夫,愿不愿意和老夫一起扶持魏王上位?”
    “为什么是我?”李浩一脸委屈,“我只是个小人物,你想结盟啊,去找那些老杀才呀,比如程老杀才……”
    “放屁!”李道宗冷着脸道,“你以为老夫眼瞎吗,你身负绝世之才,允文允武,如此年轻就能当上柳谷道行军大总管,带兵攻灭高昌,皇上对你也是亲眼有加,皇恩甚隆,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
    李浩刚想说话,李道宗又道:“况且,你有一个别人没有的绝大优势,你年轻,非常年轻,你的前途,无可限量,再者说……你与太子有过节,太子没有容人之量,他若登上宝座,第一个便容不下你。”
    李浩不得不承认,李道宗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可惜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李承乾当不了皇帝,李泰也当不了皇帝,但这件事他不好说出来,想要劝阻李道宗,还得花点心思,他沉吟了许久,忽然缓缓问:“你想活命吗?”
    “废话!”李道宗瞪眼冷哼,“老夫虽然被关在这里,却又不是犯了死罪,迟早会被放出去,怎么可能没命?”
    李浩肃然道:“你若是选择了扶持魏王,你会没命,肯定会没命。”
    李道宗见他说得信誓旦旦,蹙眉问:“你为何如此笃定?”
    “信不信由你。”李浩淡淡道,“你也知道,你迟早会被放出去,官复原职可能是指不上了,外放做个刺史还是绰绰有余的,皇上虽然猜忌你,但你毕竟立过大功,皇上自然记在心中,这次将你关入牢中,只是对你敲打一二,就跟当年敲打我一样,你可千万不要心怀怨念,行差踏错啊。”
    李道宗闻言脸色一变,仔细揣摩了一下李浩的话,觉得李浩说得也有道理,但他还是疑惑,追问:“你为何笃信魏王不能登上宝座?”
    “魏王能不能登上宝座,我不知道。”李浩淡淡道,“但是,你和我,不能交往过密。”
    “哦?这是为何?”李道宗睁大了双眼,满脸都是不解之色。
    李浩摇头冷笑:“你这种智商也想扶持魏王上位,真的胆子比脑子大,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呀。”
    “哼!你不用借机揶揄老夫。”李道宗不悦冷哼,“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你我之间不能交往过密?”
    “很简单。”李浩淡然一笑,“因为被皇上猜忌的不止你一个,我也是。”
    “你?嗤!”李道宗闻言愣住了,在他印象中,但凡被皇帝猜忌的大臣,不是位高权重就是功高盖主,自己则是因为皇室宗亲身份,李浩算什么,三个都不是,居然被皇帝猜忌,他不信,于是嗤声冷笑。
    “就知道你不信。”李浩展眉道,“具体缘由,我也说不上来,毕竟我没有坐上那个至尊之位,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但是你要相信我,那是一个雷池,就算你不和我合作,那也是一个雷池,你不可越雷池半步,不要站在任何一个皇子那边,就当是为了李屏,你信我一次。”
    李道宗还是第一次见李浩露出如此凝重之色,他忽然想起李浩在军中之时给自己献计追击伏允,那时候的李浩也是一脸郑重,最后证明,李浩是对的,伏允所有的逃跑路线都在李浩的预料之中,简直料事如神,不得不让人佩服,当初也是因为这件事,李道宗才对李浩高看了一眼。
    一想到这些,李道宗不禁觉得李浩高深莫测,鬼使神差地就点头了。
    李浩见他点头,顿时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未来老丈人的命算是保住了,唉,先河口酒压压惊,这未来老丈人刚才可把他吓得不轻呢。
    “干一杯吧。”李道宗忽然抬起酒杯跟李浩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一口饮下。
    李浩看得头皮发麻,一杯烈酒耶,说干就干,要命啊,李浩只能使用惯用伎俩,双手猛然抱杯往前一松,大声道:“好!干杯!”一杯酒只剩一半了。
    李道宗双眉乱跳,这混账东西。
    “来!尝尝我做的宫保鸡丁。”李浩见李道宗一脸嫌弃地望着自己,知道自己的伎俩又被发现了,有点尴尬,只能厚着脸皮扯开话题,“这可是下酒的神菜啊,你看,这鸡丁一粒一粒的,花生米一粒一粒的,你一筷子只能夹一粒,能吃到过年……”
    李道宗的表情很精彩,几年不见,他发现李浩不仅长高了,扯淡的工夫也是突飞猛进,一盘宫爆鸡丁而已,还神菜,呵呵。
    然而他和李浩吃了一会儿,发现还真特么是这么回事,其他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糖醋里脊都吃完了,宫保鸡丁还有一大盘,真的很耐吃,李道宗不禁心想,这小子看来比以前稳重了许多,虽然言行还是那么讨厌,却也不会满嘴胡说八道了,看来需得早日将他和屏儿的婚事定下来。
    一念至此,李道宗搁下酒杯,抹嘴道:“李浩啊,咱们当初在鄯善道行军大营中定下的婚约还作数吗?”
    “自然作数!”李浩瞪眼挑眉,“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混账!我是那种会赖账的人吗?”李道宗说完老脸一红,他还真想过赖账,幸亏现在喝了不少酒,脸红也正常,李浩没发现,不然多尴尬。
    “不赖账就好。”李浩一本正经道,“我可警告你,李屏是我的,你要是敢把她嫁给别人,我跟你没完。”
    “哼?老夫怕你啊!”李道宗不屑冷哼,忽然又语风一转,道,“你找个时间便来下聘吧,屏儿今年都十六了,再不出嫁便成老姑娘了。”
    李浩一听这话,顿时眉毛眼睛一阵扭曲,表情变得好精彩,才十六岁就喊老姑娘了?那未来世界的二十岁的青春少女叫啥?妖怪?
    “你这是什么怪表情!”李道宗看到他这副表情便气不打一处来,瞪眼呵斥起来。
    “额……”李浩迟疑了片刻,嬉皮笑脸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在这大牢之中谈婚嫁,似乎不大吉利啊,呵呵,呵呵呵。”说完干笑不止。
    “笑个屁!”李道宗一听他呵呵笑就不开心,吹胡子瞪眼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什么时候来下聘,给句痛快话!”
    李浩敛起笑容想了想,道:“再等等吧,我这段时间比较忙,今年肯定是没空了,等明年看看,如果明年有空,我便下聘,如何?”
    李道宗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态度很是诚恳,便点头道:“好,就明年,可可别再拖了,不然我就算冒着被皇上再次关入大牢的惩罚,也要去抽死你。”
    “一定一定。”李浩连连点头,终于有点翁婿对话该有的样子了,然而他心中却在想,“来抽我?你以为陈宾是吃*翔长大的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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