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鸷:“认识。”
    唐九宁:“那,我……的身份?”
    萧鸷:“知道。”
    唐九宁:“……”这还是不多?这不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唐九宁在心中长叹,面上却仍风轻云淡,好歹也是名副其实的魔尊之女,在老爹昔日的部下面前,该拿出应有的气势来。
    她假意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负着手侧过身子,装模作样道:“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会回去的,此事没得谈。还有,你若是知道我师父在哪里,麻烦告知,我——”
    “你想错了,我没打算带你回万魔窟。”萧鸷忽然开口,他站在离唐九宁三步之远的地方,略显生疏的距离,但他觉得恰到好处,能保护她,又不会打扰到她。
    “你想去哪就去哪,我跟着你。”
    第73章 真假魔女(六)
    萧鸷八岁之前,日子过得顺风顺水,闲散自在。有个喜爱鼓捣暗器与毒药的爹,和笑起来万分和蔼却能把爹给打趴的娘。
    萧鸷对他爹那门手艺不感兴趣,整日捕鱼捉鸟,漫山遍野地跑。而萧护法和萧夫人心性豁达,从不指望萧鸷能出人头地,倒是戚明山颇为担忧,说这孩子不学无术,将来怎么继承毒门?
    夫妇俩相视一笑,不以为意。
    直到有一日,其父萧决忽然在饭桌上嫌弃起了儿子,他敲了敲桌子,念叨了句:“听说老詹家的儿子已经习得《无量功法》第三层,虽然称不上是天纵奇才,但是比起咱儿子,那是绰绰有余。”
    萧夫人卢雁盛汤的手一顿,不咸不淡地瞥了萧决一眼,说道:“你啊,还不是听说尊主夫人生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动了什么心思吧?”
    被点出心中所想,萧决一噎,随即大方承认:“老詹早两日便带着儿子去了尊主夫人那,一家三口,拎了大箱小箱,这彩礼都有了,就差没递一张聘书了。”说罢眼一斜,嘴一撇,颇为不服的样子。
    卢雁将汤勺一放,嗔责道:“人才刚出生两天呢,定娃娃亲也没这么早的。”
    “早什么早,转眼就能长成大姑娘了。谁都知道,这尊主的女儿定是极好的姑娘。”萧决抬着酒杯的手一顿,又自顾自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得让鸷儿去试一试。”
    萧鸷还不知道自家老爹对自己寄予了多大的厚望,第二日他跟着卢雁,来到尊主夫人居住的梨和园。
    彼时万魔窟的势力范围分布很广,四大门盘踞各方。萧鸷虽然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万魔窟的人,父亲还位居护法之位,但从小到大,萧鸷与其他三门的人接触并不多,只知道万魔窟里,人人都敬畏九阎,那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
    因为仅仅看了一眼,便会明白自己是无法战胜九阎的,那力量的差距就如同天与地,地上的人只能俯首称臣,再没有抬头的勇气。
    原始魔尊,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那他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是会头上长犄角,口中藏利齿吗?八岁的萧鸷心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直到他看见了那个孩子。白白胖胖的脸,眼睛还睁不开,粉嫩的嘴唇在沉睡中微张,时不时吧唧两下,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没有区别。
    啊,很普通。他心想。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朝着婴儿的嘴巴伸去。刚触及一片柔软,那孩子便抱着自己的手,开始吮吸。
    萧鸷微怔,他的手随即被卢雁打掉,卢雁凶巴巴地骂了句:“每天玩泥巴的手,脏死了。”骂完又满脸笑容地抱着孩子哄。
    萧鸷:“……”
    从此以后,萧鸷每天把手洗的干干净净,整日跑去梨和园抱小孩。
    萧决见状,笑开了花,对着卢雁道:“我说他俩有缘,你看,鸷儿多喜欢她。”
    卢雁白了他一眼:“他只是从未接触过尚在襁褓的小娃娃,感到新鲜罢了。”
    “那多容易。”萧决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开心了,“他既然喜欢小孩,你再生一个,让他每日在家里帮你带小孩,多好。”
    “去你的。”卢雁笑骂道。
    日子似乎仍是顺风顺水,但是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
    这是萧鸷第九次来梨和园,他蹲着身子,两手扒拉在摇篮边缘,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看。
    孩子的眼睛乌黑漆亮,咕噜咕噜地转着。萧鸷与她的视线对上,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掌,柔软的,胖嘟嘟的,像馒头一样蓬松。
    但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卢雁告诉他,尊主夫人想等尊主回来再给孩子取名。魔尊的孩子出世已有小半个月,萧鸷每日往这边跑,却没瞧见魔尊一眼。
    他对法力无边的尊主生出了一点儿不满,究竟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他?竟能放着如此可爱的女儿不见?
    萧鸷这样想着,时不时往尊主夫人那瞄一眼,她很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日消瘦。两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显得脸有棱有角,虽是面黄肌瘦容颜不再,但看那骨相,还是极美的。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温婉的眼。
    在她靠在床头,静静看着摇篮里的孩子时,眼珠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萧鸷忽然觉得,她快要死了。
    门被忽然推开,重重地一声。来人十分急促,连敲下门的耐心都没有。
    萧鸷回头一看,是卢雁。
    卢雁大步跨了进来,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
    白婉微微转动眼珠子,她已没有力气动作,甚至连转下脖子都万分困难,她看不见卢雁在做什么,只能轻声问:“可是有消息了?”
    卢雁手里抓着一件孩子的衣物,正往包袱里塞,闻言动作一顿。
    萧鸷不明所以地看向卢雁,他明显感觉到卢雁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娘?”萧鸷问。
    卢雁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我们现在就走。”
    白婉只听了一句,就明白了。她将视线转回,默默地看着眼前满是褶皱的被褥,半晌才开口:“他出事了,是不是?”
    卢雁的眼眶一红:“夫人……”
    白婉摸索着,抖着手拿出一块帕子,咬破自己的食指,在帕子上写字,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又颤抖得厉害,仿佛要用尽这一生中最后的力气。
    萧鸷看见,那白色的帕子上,是一个鲜红的“宁”字。
    白婉的额上满是冷汗,她尝试了两下,够不着孩子的摇篮。萧鸷上前接过帕子,帮她塞入了孩子的襁褓中。
    白婉重新靠回床头,喘息不止,眼神逐渐黯淡了下去:“我等不到他来取名了。这个名字是我的愿望,愿她能一世安宁。”
    萧鸷知道,她怕是要不行了。
    卢雁上前,想要拉起白婉。白婉反握住卢雁的手,冲着她摇摇头,视线看向摇篮:“带她走。”
    卢雁盯着白婉,眉心深深皱起。
    白婉求她:“拜托了。”
    卢雁不忍看她的眼神,她狠狠瞥开目光,转身抱起摇篮中的孩子。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萧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萧鸷抬眼,看见了卢雁侧脸上滚落的一滴泪,他一怔,跟着卢雁脚步不停,头却再次转了回去。
    屋子的门没关,床幔遮住了女人的上半张脸,她的嘴角,微微弯着,是一抹温柔的笑意。
    萧鸷一言不发地跟着卢雁走,他知道出事了,而且十分严重。他心知自己年纪小,没力量,不能为沉着一张脸的娘排忧解难,于是难得懂事地不多问,只沉默地走了一路。
    卢雁突然停下了脚步,放开了萧鸷的手。
    “鸷儿,娘只能陪你走到这,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萧鸷抬头,一丝慌乱从心底闪过,他有预感,卢雁接下来说的话,他不想听。
    他开口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娘,你要去哪?”
    卢雁把手中的孩子塞到萧鸷怀里,蹲下身子,揉了一把萧鸷的头发,微笑道:“你爹还在战场上,我得去陪他。”
    萧鸷不知道所谓的战场是什么意思,他心底里没由的涌上一股恐惧,他想拉住卢雁,不让她走。
    但卢雁一见萧鸷惊慌失措的表情,当下一收笑容,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生平唯一一次摆出了严母的架势。
    “萧鸷,你听好了。你爹是万魔窟的护法,如今万魔窟有难,与仙家决一死战,他义不容辞,即便是——”卢雁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一去不返。”
    “而我,选择追随他。”
    卢雁话毕,萧鸷终是忍不住,他抿着嘴吸了吸鼻子,泪水忽地淌过脸颊。
    卢雁没因儿子的眼泪而心软,她的双手扶住萧鸷的肩膀,继续道:“你是万魔窟毒门护法萧决的儿子,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守护万魔窟。娘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好她。”卢雁的视线扫过萧鸷怀里的孩子,“告诉娘,你能做到。”
    萧鸷胡乱擦了一把脸,咬着牙点头。
    卢雁起身,抱了一下萧鸷,又揉了他的头,直到将他的头发揉乱,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
    “走吧,不要回头。”
    萧鸷走了,手里抱着魔尊的孩子,抱得紧紧的,一步也没回头。
    他还没走下山,仙家的人便围攻了上来。他在一片厮杀声中东躲西藏,最后抱着孩子逃窜入山林之中,藏在了一个山洞里。四周到处都是仙家的人,容不得半分松懈,他提着精神在洞内坐着,嘴唇干的起皮,眼下两道青黑,眼睛却炯炯有神,丝毫不觉疲惫。
    他看了眼怀里的小婴儿,睡得正香,却不老实,总是乱动,脚丫子时不时当胸踹他一脚。
    萧鸷忽地笑了,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她。
    他不能去想很多事,比如爹,比如娘,比如万魔窟。一想到这些,恐惧就会将自己淹没。他在心里塞满了三个字:保护她。
    只有这样,少年才会将那可预见的生离死别抛之脑后。
    “人呢?我看见他跑过来的。”
    洞外有人声响起,是人拿着剑拨动野草的声音。
    “别找了,看那身形,就是一个小毛孩。”另一个人说道。
    “小孩子也是万魔窟的人啊,留着放虎归山吗?”
    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听着大概有两人。
    萧鸷的心紧张地跳着,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发现,他低头看了一眼,决不能让仙门的人知道自己带着魔尊的孩子。
    他犹豫片刻,将熟睡的小婴儿放下,走到洞口向外一看。
    洞外的野草中有两个身影在动,愈发接近,萧鸷一咬牙,快步冲了出去。
    “看!他逃了!”
    “快追!”
    萧鸷拼命地跑着,脚下生风,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小刀。他要将那两个仙门弟子引开,然后解决掉他们。
    动作一定要快,不能丢她一人在山洞里那么久。
    第74章 真假魔女(完)
    萧鸷在卧榻上醒来,他一睁眼便翻身坐起,捂着胸口弯下腰,低声闷哼了一声。
    “你的肋骨断了三根。”戚明山立在床边,衣服上沾满血污,狼狈不堪,“这两日就先躺着,少动。”
    萧鸷置若罔闻,掀开被子,一个翻身滚落下床,戚明山去扶他,他握住戚明山的小臂,声音有点抖:“戚叔,北山里有个小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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