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苑落成的那一天,据儿特地来请我去看,孩子们也都纷纷过来捧场。大家一边参观着博望苑的雕栏玉砌,飞檐斗拱,一边讨论着要在博望苑到长乐宫中间的那一大片空地上种些什么才好,一人一句,热闹的很。
    “听我的,就种枫树,一到秋天,这一大片都是红色的,肯定好看!”
    “秋天是好看了,那冬天呢?到时候光秃秃的一片,你让太子看什么?要我说还不如种松柏,四季常春才好!”
    看着霍娴和霍嬗两兄妹为此争论不休,据儿笑了笑,问我道:“阿母觉得种什么好?”
    我放眼看去,说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1嬗儿说的对,要四季常春,种点儿松柏比较好!”
    “我觉得还可以在种些梧桐”,诸邑过来挽住我的手道:“梧桐生矣,于彼朝阳,2也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呢,况且阿母最喜欢梧桐了,对不对?”
    我在她的鼻尖上揪了一下,说道:“就你机灵!”
    据儿点头,回头对卫成道:“阿成,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扎在孩子堆里的卫成立马抬起头道:“行,我这就去安排!”
    “要不咱们一起去吧~”卫伉对着大家道:“咱们一人种上两棵,算是给太子的贺礼!”
    虽然没种过树,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几个小的纷纷雀跃起来要去,几个大的也觉得可行,便都蜂拥着去了。
    看着孩子们都兴高采烈的去了,我和据儿一起在院子里逛,说道:“似续妣祖,筑室百堵,3你阿翁素来不喜欢臣子结交攀附,能给你修建这么一所博望苑,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已经长大了,多顺着他些,别总是任性,惹他生气!”
    “我知道了”,据儿扶着我,说道:“阿翁说了,他要去泰山封禅了,就让我代为监国理政!”
    “那是你阿翁信任你”,我打量了一眼他波澜不惊的面容,问道:“怎么样?怕不怕?”
    “不怕!”据儿摇头笑道:“虽说正式监国还是第一次,可理政我已经不陌生了,这些年跟着阿翁也学了不少,现在就是学以致用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不愧是你阿翁的儿子”,我拍了拍他的手道:“朝堂上的人事复杂,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你还年轻,慢慢来,不着急!”
    “儿子明白!”据儿颔首。
    “新任的太傅卜式怎么样?”我又问道。
    卜式原是闳儿的太傅,后来又任齐国国相,南越反叛时,卜式上书请战,刘彻赞其贤德,征召他为御史大夫,前些日子因拟订的封禅典章不合刘彻的意,刘彻以卜式不习文物典章而将其贬为太子太傅。
    据儿想了想,说道:“词赋文章上面差是差了些,可在为人治处上有些独特的见解,也能给儿子一些启发!”
    我点头道:“你阿翁向来知人善任,让卜式给你做太傅,是想让你们两个人之间相互取长补短,你现在该学的文章也差不多学完了,也该好好跟他学学放羊之道了。”
    据儿没有回我的话,目光盯着不远处正在秋千上荡漾的嘉月发呆,我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叹息。
    “大母~”进儿唤道。
    我回身去看,史良娣正牵着他往这边走,忙伸手去抱他:“我的乖孙子,来,让大母抱抱!”又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母后!”史良娣的目光从据儿身上挪开,行了礼道:“前厅准备了些茶点,母后去歇歇吧!”
    “好,辛苦你了”,我笑着,又对进儿道:“走了,咱们去吃东西!”
    刘彻给据儿建这样一所苑宥,让他广交宾客,对据儿的栽培也算是很用心了,没有因为我的关系而迁怒到孩子,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卜式就任太子太傅以后,刘彻又以善文辞的左内史倪宽为御史大夫,随刘彻东巡,主持泰山封禅一事,除此之外,刘彻还把嬗儿也一起带了去。
    每当我想劝服自己去理解刘彻的时候,刘彻总能给我当头棒喝,元封元年五月,刘彻东巡回来,给我带回来一句嬗儿的尸首,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给我任何解释人就直接去了甘泉宫,只让卫青过来给了我一个交代。
    “这一路上,陛下和嬗儿同吃同住,封禅那日,陛下还单独带嬗儿上了泰山,回来还好好的,后来我们又去了蓬莱,到达蓬莱那天,嬗儿突然就高烧不退,所有的太医和方士皆不能令其退烧,当天晚上就……”说到这里,卫青也说不下去了。
    “病因呢?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发烧?”我拍着几案道。
    卫青调整了一下情绪,又道:“后来太医查验了嬗儿的遗体时,发现在他耳后有一个蝇虫叮咬的小红点,以此推断,应该是被什么有毒的虫子给咬了,但具体是被什么咬的已经查不出来了!”
    我一怒之下,打翻了案上的耳杯,说道:“人是活蹦乱跳的让你们带去的,你们就这样把他带回来,怎么对得起二姐,怎么对得起九儿啊!”
    卫青眼眶也红了起来,又道:“这事是我的责任,是我没照顾好嬗儿,你别怪陛下,嬗儿没了,他也难过了好一阵,知道没法和你交代所以才躲到甘泉宫去的!”
    “让他躲远一些,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我怒吼道,又忍不住趴在案上哭了起来。
    嬗儿和去病极像,几乎所有人都想从嬗儿身上寻找去病的影子,现在嬗儿没了,大家的希望都破灭了,尤其是二姐和九儿,双重打击下,两个人都大病了一场。刘彻让嬗儿陪葬茂陵,葬在去病墓旁,还亲自做了一首《思奉车子侯》以示哀悼。
    “嘉幽兰兮延秀,蕈妖淫兮中溏。华斐斐兮丽景,风徘徊兮流芳。皇天兮无慧,至人逝兮仙乡。天路远兮无期,不觉涕下兮沾裳。”
    然而伤痛并没有到此结束,继嬗儿薨世后不久,元封元年秋七月,齐国传来消息,十四岁的齐王刘闳也因病薨世,几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我,最终也病倒了。
    注释:
    1和3都出自《诗经小雅斯干》
    2出自《诗经·大雅·卷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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