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二年岁末,中山王刘胜和鲁王刘光的入朝,刘彻将岁末的朝宴设在新落成的柏梁台上,欲与王侯百官一同享受这飘飘欲仙的快感。
    柏梁台建在未央宫章城门外,以香柏为梁,故名柏梁。高二十余丈,西临上林苑,登高远眺,云雾缭绕,景致绝佳。
    开宴前,我和刘彻先带着中山王和鲁王以及各自家眷参观柏梁台,一路说笑到承露台,忽然听得不远处出来打闹声,众人寻声望去,远远的瞧见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旁边还有几个人袖手围观。
    我心下一沉,不禁看了一眼刘彻,他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显然是已经认出来了,我忙示意黄门赶紧过去制止。
    打架的不是别人,正是据儿和中山王的爱子刘屈氂,而一旁围观的人是卫伉,李禹,昌安和鲁王后的族妹,外加他们各自的贴身随从,很快他们也发现了我们,迅速将两个打架的人拉开了,一个个都傻站着看着我们,刘彻阴着脸,快步迎了上去。
    几个孩子跪下来给刘彻行礼,刘彻也不叫起,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据儿灰头土脸的跪在最前面,除了身上鬓发有些乱了,其他都还好,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倔强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跪在据儿后面的刘屈氂,明明要比据儿大三岁,此刻确实鼻青脸肿,涕泗横流,见据儿不说话,他便开口道:“陛下,我方才在此处玩的好好的,太子突然跑过来,二话不说追着我打,还有他们两个!”说着,他的手指向了卫伉和李禹。
    刘彻瞪了据儿一眼,又对刘屈氂道:“太子为何要打你?”
    刘屈氂道:“是为……”
    “你还敢说!”据儿吼道,又扑过去要打他,幸而被身后的李禹一把抱住。
    “放肆!”刘彻怒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据儿挣脱李禹,又继续老老实实的跪着,不置一言。
    刘胜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作揖道:“陛下息怒,犬子顽劣,想是某些地方得罪了太子,臣在此替他向太子赔罪,回去臣一定好生管教犬子,以后必不再犯!”
    原是一些宽慰自谦的话,刘彻听了却愈发火大,死死的盯着据儿道:“说!到底为何打架?”
    一向温顺的据儿,今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生起气来和刘彻一样倔,不管刘彻怎么问,他就是一个字也不肯说,我看着心里着急,生怕刘彻那个暴脾气上来再上去踹他一脚,忙上前道:“陛下,朝宴马上就开始了,陛下不如先带大家入席,这里的事交给妾来处理!”
    刘彻看了我一眼,又指着据儿道:“这般不懂规矩,皇后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这几日的节宴也不许他再参加了,让他在家里闭门思过!”
    “唯!”我应声,又道:“还请王后和公子一同随我到椒房殿,我请太医替公子医治!”
    刘彻点头,又看了据儿一眼,拂袖而去。
    目送刘彻离开,我便带着剩下的人回了椒房殿,一面让据儿到院子外头罚站,一面又让太医过来给刘屈氂诊治。
    “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后还是不要让太子在外头站着了,这天也怪冷的,别给孩子冻坏了!”中山王后窦绾倒是个深明大义的,从进椒房殿开始,眼睛就一直盯着外头的据儿,生怕他有个闪失。
    “没事,他身子骨没那么弱”,我微笑道,又问刘屈氂:“今天的事是太子的不对,我替他给你道个歉,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太子为什么要打你?”
    刘屈氂低下头去,低声道:“我不知道!”
    窦绾拍了他一下道:“你方才不是知道吗?怎么现在又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刘屈氂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刘屈氂是中山王的爱子,却并非她的亲子,与她自然也不算亲近。
    窦绾面上有些尴尬,看着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孩子自小脑子就笨,连自己哪里做错都不知道,皇后见谅!”
    我打量了刘屈氂一眼,说道:“无妨,他不知道就算了,回头我再问问太子,弄清楚了以后,我让太子亲自过去给你们赔礼道歉!”
    窦绾微微笑道:“多谢皇后,道歉就不必了,回头妾也好好管教管教他,敢跟太子打架,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说话间,有宫人来报说鲁王后请见,我唤人请了她进来。
    窦绾原是窦太后的侄孙女,年岁要长我几岁,大抵是因为孩子闹事,她今日显得有些拘谨,相反鲁王后史敏则要年轻许多,出身齐鲁之地,礼仪之乡,举止端庄知性,温婉大气。
    见礼后落坐,史敏捧着茶水,淡淡笑道:“皇后,阿妍说她知道太子他们为何打架,妾带她来拜见皇后,是想让她当面把话说清楚,别冤枉了好人!”说完,目光往窦绾处瞟了一眼。
    “哦?阿妍知道?”我有些诧异,又回头看了一眼刘屈氂,他的头压的更低了。
    史敏口中的阿妍名叫史妍,是她的族妹,十三的年纪,长的清秀水灵,落落大方,这次史敏随鲁王入朝,也想是带她到长安来看看,增长见识。
    史妍在我面前跪下来磕了个头,不卑不亢的道:“今天下午,妾和昌安公主在花园里给香囊编花绳玩儿,刘公子过来说要跟我们一起,可玩了一会儿,他就说没意思要走,还把我的香囊也拿走了。那香囊本是我要送给昌安公主的礼物,昌安公主便去找他要,他不肯给,昌安公主气不过,把这事儿跟太子说了,再后来,太子就和他打起来了!”
    我捧了一杯茶水,静静思量史妍说的话,殿中有些许的宁静,忽听得窦绾对刘屈氂道:“你这孩子也是,说你傻你还真就不聪明,女孩子的香囊是能随便要的么,还不快还给人家!”
    刘屈氂低着头道:“香囊被太子抢走了!”
    我放下水杯,唤史妍起身,又吩咐人去把太子叫进来。
    在冷风下吹了半天,据儿的脸上已经冻红了,行了礼后,又站着不说话。
    我横了他一眼,冷语道:“你先把香囊还给阿妍!”
    据儿听话照做,从怀里掏出香囊还给了史妍,又老老实实的回去站着。
    “这次是屈氂做的不对!”窦绾连忙起身,拉着刘屈氂到史妍面前,催促道:“赶紧的,给阿妍道歉!”
    刘屈氂朝史妍作揖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史妍没有作答,只是起身还礼。
    见她们落座,我看了一眼据儿,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冷冷的道:“据儿,你呢?”
    据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走到刘屈氂身边,作揖道:“我不该打人,对不起!”
    在窦绾的逼迫下,刘屈氂亦起身还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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