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月,刘彻遣使者唐蒙通夜郎,又遣司马相如谕抚西夷,并再次向天下发布求贤诏书。
    为政之暇,刘彻又频繁的出入上林苑斗鸡走狗,跑马涉猎,身边还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被他称做“主人翁”的宠臣董君。
    董仲舒一事过后,刘彻便很少再跟我说朝堂之事,而他频繁的去上林苑以后,我见他的次数也少了,所以对于这个董君,我真的是闻所未闻,一无所知。
    直到一日二姐进宫与我说起,我方才知道此事。
    “天呐,人尽皆知的董君,你居然不知道?”二姐放下手上打了一半的络子,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笑了笑,央求道:“怎么个神仙人物,二姐快说给我听听罢!”
    她摇头叹气,一脸鄙夷道:“就你这样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得高兴的帮人数钱。”
    “你行了啊”,我嗔道:“你要不愿意说我找别人说去。”
    “好了,我说”,二姐无奈,端起一杯茶水,慢悠悠的道:“这个董君名叫董偃,原是窦太主的一个侍从,生的那叫一个俊俏可爱,可把窦太主迷的七荤八素,五迷三道的,常随窦太主出入各种宴会场合,出则侍奉车架,入则侍奉床榻,毫不避讳。”
    我尽量克制住自己张嘴的幅度,不让自己显得过份惊讶,问道:“堂邑侯不是还健在么?她怎么敢?”
    “她可是当朝的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母,皇后的母亲,她有什么不敢的!”二姐道:“要说她心也是真的大,女儿都落得这般田地,她还有心思和别的男人逍遥快活,如此不顾及堂邑侯的脸面,这不是公然打皇后的脸么?”
    是哦,她可是窦太主,有什么事情是她干不出来的?到底是我见识浅了,才会这么大惊小怪,愣了片刻,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姐想了想道:“都好几年了,只是以前大家心照不宣罢了,真正闹得满城风雨还是在田蚡的婚宴上,她公然带着董偃出席,灌夫骂座的时候,她出面调和,但灌夫并不买她的账,还当众骂她不守妇道,与近侍私通,这才传到主上的耳朵里去了。”
    谁都没有想到,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田窦之争的时候,消失了许久的窦太主因为首董偃再次活跃于人前,意外的成了这场斗争唯一因祸得福的人。
    听着二姐说着这些事,我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叹气。
    二姐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又继续道:“我还听说,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以后,窦太主害怕主上降罪董偃,便以董偃的名义将霸陵邑的一座长门园献给主上了,可把主上高兴坏了,大笔一挥,将长门园改成了长门宫,又见那董偃长的不错,所以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刘彻不只一次的跟我抱怨过,霸陵路远,每次去祭祀都没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本想着在霸陵邑增修一座行宫,却因为地处偏僻,荻竹杂草丛生,一直也没落实下来,如今白白得了一座园子,省的他大费周章的去建行宫,省钱又省力,他能不高兴么?现在估计睡觉都能笑醒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感慨:“一出手就是一座园子,老太太临终前留给她的那些家产估计也快被她败光了吧。”
    “谁说不是呢!”少儿也笑了起来:“出手如此阔绰,可见那个董偃确实是个有手段的!”
    “能得刘彻宠信的,当然不是泛泛之辈!”我笑着,心下却不禁生疑,这么大的事,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送走少儿之后,我又唤了东儿和阿满进殿,平日里,我待他们向来和善,但今日却是个例外。冷冷的瞧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董偃一事,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你们不可能不知道,说吧,董偃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低下头去,不敢看我,也不说话。
    我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能让温室殿上上下下密不透风的,也只有陛下了,对吗?”
    二人一听,忙跪了下来,将头垂的更低了。
    我并不看他们,只冷语道:“你们原是陛下亲自选出来的,忠于陛下也没有错,不必跪我。”
    阿满抬头,大胆说了一句:“奴婢们对夫人也忠心耿耿!”
    “陛下为何要瞒着我?”我接着道:“是想将董偃纳入后宫么?”
    原本我以为很严肃的一句话,二人听了却“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只听得东儿道:“董偃是个男人,如何进的了后宫?”
    我心有不悦,拍案道:“既然不是,那他为何要瞒着我?”
    二人被我这阵势唬了一条,顿时匍匐在地。
    阿满惶恐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至于为何,陛下没说,奴婢也不敢问啊!”
    我睨了他一眼,瞥见他真挚的面色中亦有几分为难,心知他们说的不假,也不忍再为难他们,便唤了他们起身退下。
    刘彻对董偃突如其来的宠信,让我对董偃这个神仙人物也产生了强烈好奇心,可在我面前,刘彻从来不提董偃半个字,也令我困惑不已,多番打听之后,最终还是卫青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董偃此人,不仅生的俊俏,为人也机敏圆滑,还擅长骑射蹴鞠,陛下与他可谓是一见如故。”卫青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说道。
    “一见如故?”我捕捉到他话里有话。
    他看着我,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如此善于逢迎,又狂浪不羁的人,阿姐难道不觉得似曾相识么?”。
    我迅速在脑海中搜寻起来,试探道:“你是说……他像韩嫣?”
    见卫青点头,我怔了片刻,豁然开朗。
    当年刘彻求情无果,对韩嫣的死,恐怕至今都难以释怀,如今遇到一个与韩嫣颇为相似的董偃,心中对韩嫣的愧疚也有了寄托,所以才会对董偃有着超乎寻常的宠信。
    且这一年田窦两家的纷争,也让他倍受压抑,疲惫不堪,突然出现一个可以陪着他无所顾忌的纵情游玩享乐,远离纷争的人,他自然是极喜欢的。
    我知道刘彻的个性,只要是他喜欢的,他都会极尽偏私,宠到极致,当年的韩嫣便是如此,如今的董偃自然也不会例外。
    或许在刘彻心里,还一直以为当年韩嫣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对我心存芥蒂,所以董偃之事他才会对我绝口不提。而事关韩嫣和皇太后,我也不便多言多问,彼此间有了心结,相处起来便也不似往日那般无话不说,有时候,就算面对面坐着,也是相顾无言,各怀心事。
    于是,刘彻来温室殿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一有空,他就去了上林苑,而我要见他,也越来越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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