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之围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于刘彻而言可谓是一次不小的打击,朝堂上对刘彻的质疑日渐增多,更令刘彻烦闷不已,连日来废寝忘食的奔波操劳,最终让他身心俱疲,以致病倒。
    “这样周全的计划,怎么就让一个小小的尉吏给搞砸咯?”病榻上的刘彻,对于这样的结果仍旧不能释怀:“你们两个说说,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
    大哥和卫青相互看了一眼后,还是大哥先开了口:“其实臣以为,此战虽无功,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说说你的看法!”刘彻又道。
    “至少陛下已经将声势打出去了”,大哥缓缓的道:“自高祖皇帝白登之围以来,汉朝一直是屈辱和亲和被动防守的姿态,陛下想要反击匈奴,这一战就是转折点,即便无功,也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在以后的军事战略上具有很重要的指导作用。”
    “还是你看出来了”,刘彻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朕并不在意此战的输赢,可以输,但不能怕输,就算是输,也要输的漂亮,有骨气!这一战,就是要让他们看到朕讨伐匈奴的决心和勇气!”
    大哥作揖道:“普天之下,能有这般勇气和魄力的只有陛下!”
    刘彻又对卫青道:“仲卿,你是个局外人,对于此战,你有什么看法?”
    卫青默默的放下杯盏,说道:“陛下真觉得单凭一个雁门尉吏就能让陛下的伏击大计付诸东流么?”
    刘彻立即否定:“当然不能!”
    卫青又道:“匈奴人从小长在马背上,具有作战迅速,反应敏捷的特点,且他们生活在草原上,对草原上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三十万大军一举一动太过显眼,想要实行守株待兔的作战方式,又要让匈奴毫无察觉,其实是想当困难的!”
    “你说的对”刘彻点头表示赞扬:“是朕疏忽了,匈奴人不傻,他们不是草原上待宰的羔羊,朕不该抱着侥幸心理,忽略掉匈奴人本身的特质。”
    “且单就军事而言,当原定的作战计划无法奏效时,理应迅速调整作战方案,主动出击,但汉军已经习惯了多年来的防御战,一时难以适应新的作战方式,导致战前准备不够充分,反应也不够迅速,所以才让匈奴人从眼皮子低下逃走了!”
    刘彻对卫青的分析甚为满意,笑道:“朕看仲卿这几年确实也增进了不少啊!”
    “承蒙陛下不弃,臣这些年跟着陛下出入军营,确实学了不少东西!”卫青说话也毫不谦虚。
    “朕也看出来了,朝廷的这些老将是要想法没想法,要胆量没胆量,已经适应不了新形势了,军中必须有新的战将来顶替他们,去适应这种新的作战方式!”刘彻沉默了片刻,又道:“仲卿,光有想法不行,还必须落到实处,你要好好练,朕希望有一天你能开辟一种新的打法出来!”
    卫青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臣遵旨!”
    “起来吧!”刘彻抬手示意。
    我不懂军事,在一旁听着卫青说的,也是云里雾里的,但见刘彻发自内心的喜悦,以及最后对卫青的那句叮嘱,我知道刘彻对卫青是寄予厚望,遂捧了汤药上去:“陛下的叮嘱你可要记住了,不要辜负陛下对你期望!”
    卫青点头:“我明白,我一定勤加练习,不辜负陛下和姐姐的期望!”
    我点点头,又对刘彻道:“陛下该喝药了!”
    “又喝药?”刘彻拧巴着五官表示抗拒。
    大哥和卫青见状纷纷告退,我看着他二人消失,又回头调侃道:“谁能想到咱们极具勇气和魄力的皇帝陛下,居然会害怕一碗汤药呢?!”
    刘彻嘴硬道:“才没有,朕什么时候怕过?”
    我趁机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捧到他面前:“那是要我来喂呢?还是陛下自己喝?”
    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被我方才那么一激,他也不想在我面前失了面子,自己拿起汤药,眼睛一闭,一口气灌了下去,正要开口说话,我又伺机将一枚蜜饯塞入他的嘴里。
    他口含蜜饯,还忍不住抱怨:“这是哪个庸医开的药,苦死了!”
    我听着觉得好笑,拿帕子帮他擦了嘴:“连令仪都知道良药苦口,都这么大个人了,吃个药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刘彻牵起我的手:“两个孩子吃药,你也是这么又哄又骗的么?”
    “可不是么”我扁起了嘴:“在吃药这件事上,她们跟陛下可是一模一样的!”
    刘彻引以为傲,笑道:“不愧是朕的宝贝女儿!”
    这些日子他一直为马邑失利的事而郁郁寡欢,现在终于能开怀而笑,我见了心下也高兴,朝政之事我帮不了他,只能尽心服侍,让他宽心。
    刘彻生病以后,皇太后也亲自来温室殿探望,经义妁诊断确认刘彻病情并无大碍,她才肯放心,让义妁核了太医开的方子,又说了一些宽慰调养的话,便离去了。
    我送她出温室殿,直到要上车辇,她才回头瞧了我一眼,冷冷的道:“看在皇帝的面子上,这一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如若皇帝再有任何差池,我必不留你!”
    “唯,妾不敢辜负主上和太后信任!”我屈膝行礼,目送她登车离去。
    假孕一事,她终究对我存了心结。
    岁末朝贡,刘彻召淮南王刘安入朝,以厚礼相待,常与之探讨治国与处世之道,对其敬重有加,逗留了月余,一直到过完新年,刘彻才让其归国,又亲赐几案手杖,恩准他日后可不必再入宫朝见。
    元光三年春,黄河改道,从顿丘往东南流去。
    五月丙子,黄河在濮阳瓠子口决堤,大水流经巨野,直通泗水、淮河,黄河以南十六郡泛滥成灾,刘彻派遣汲黯领兵十万以堵黄河决口,几经周折,堵住的决口又被大水冲毁,最终无果。
    传言有说黄河大水,是共工发怒,不能强堵,恐有大难。刘彻复又派遣郑当时前往决口视察治水,然郑当时回来就说大水是天意为之,随即便称病告假,朝中人人惶恐,无人再敢前往。
    窗外连绵不断的大雨,下得人心里越发不安,刘彻在窗前踯躅许久,问我道:“子夫,黄河决口一直都堵不住,你觉得真的是天意么?”
    “朝政之事,妾不敢妄言”我拿着新做好的衣裳在他身上比划着看是否合身,又道:“只是妾以为,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受灾,就算是天神发怒,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什么理由?”刘彻郁闷道:“这要依着董仲舒的说法,肯定又是朕做了对不起百姓,对不起祖宗的事了!”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宽慰道:“陛下励精图治,何曾对不起祖宗百姓了?”
    “朕也觉得他们是在胡说”,刘彻伸手,一把揽过我的腰,看着我道:“不过朕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我看着他一脸的诚恳,下意识的问道:“陛下不会又要亲自去吧?”
    “朕不去”他摇头,又道:“朕想派你大哥去!”
    “大哥?”我心下诧异:“大哥又不懂水务,他去能干什么?”
    “不需要他懂,他只要替朕去看看就行了”,刘彻牵着我,回到殿内:“黄河水患,鬼神之说盛行,朕派遣郑当时前往视察,可他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回来就称病告假,朕觉得事有蹊跷,想再派人前去查探,可朝堂上的那些人,要么就是惧怕鬼神不敢去,要么就是朕信不过,不想让他去,唯有你大哥,忠实可靠,是朕可以信赖之人,朕想让他替朕去看看这场大水是否真如他们所说是天意为之!”
    我有些犹豫,但见刘彻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亦不忍拒绝,点头道:“陛下既信的过他,派他去就是了!”
    “你答应了?”刘彻惊喜道:“朕还以为你会和他们一样畏惧鬼神之说,不敢让你大哥去!”
    “妾自然是怕的”我说道:“可若不查清缘由,无以除水患,水患不除,受灾受难的就是百姓,妾岂能因一己之私,而置天下黎民百姓不顾?大哥虽无大才,但这点事他应该还是能办妥的!”
    刘彻欣慰道:“子夫,谢谢你!”
    “陛下如此信任我大哥,应该是我谢过陛下才对!”我想了想,又道:“不过大嫂还怀着身子,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陛下得让大哥早些回来!”
    他拥我入怀:“好,我答应你,让你大哥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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