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宴过后,便是今年的秋猎,天子请诸王到上林苑参加狩猎,邀百官同行。群臣拥戴,兄友弟恭,这本是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却意外的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引起了一个于我而言,算不得小的风浪。
    事件的起因是韩嫣罔顾法纪,在大庭广众之下,乘天子副驾,行走在未央宫外的驰道上,而此时刚好碰见要去长乐宫谒见两位太后的江都王,江都王误以为车驾上乘坐的是天子,行大礼参拜以后,却是韩嫣探出头来,韩嫣不仅不停车请罪,还对江都王进行了一番嘲笑。众目睽睽之下,江都王哪里受得了这番羞辱,直接闹到太皇太后处。
    江都王在太皇太后跟前哭闹,请求太皇太后废黜他的江都王位,让他到天子跟前做一个侍从郎官,与韩嫣同列。江都王是先帝爱子,又素得太皇太后宠爱,太皇太后闻言大怒,幸好有皇太后出面调和,把此事承揽下来,将韩嫣暂扣于长乐宫再行处置。
    皇太后的精明睿智令我佩服,刘彻身边那群服侍的人并非泛泛之辈,如果没有刘彻授意,韩嫣是断不敢擅乘天子御驾的,如果皇太后不出面,这事一旦闹大,刘彻势必会受牵连。
    这日王太后召见卫长公主,我和公主一起前往长乐宫给太后请安,正巧碰见她在查韩嫣的罪过,见了我便叫人将搜查到的罪证呈与我看,一份书简和一枚韩字金丸,还有一些琐碎的金银珠宝,我展开书简去看,才知这是一份来自宫人伏罪的供述,承认与韩嫣私通一事,言辞恳切,句句都是被逼无奈。我合上书简,再看那些玉器金丸,心下了然,韩嫣落到太后手里,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王太后说道:“听说你之前也查过韩嫣秽乱宫闱一事,你帮我看看这份供述是真还是假?”
    想起之前对刘彻的承诺,我不好再旧事重提,颔首道:“妾无能,当时是被一个宫人蒙蔽,并不知事情原委,不敢妄言!”
    “你既不知,那就让他自己过来对质吧!”王太后的笑色淡去,又示意旁人去带韩嫣上来。
    我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瞧着韩嫣进殿,面上并无惧色,但态度还算恭敬,身上少了些狂妄之气,看着也顺眼多了。
    行过礼后,王太后又让人将伏罪书拿给韩嫣看,方才还一脸淡定的韩嫣,认真看完伏罪书,面色大变,立刻跪了下来:“臣冤枉啊!”
    “冤枉?”王太后冷笑:“人证物证俱在,你来说说,怎么个冤枉法?”
    宫人将那些金石玉器放在韩嫣面前,韩嫣眼中的惊惧之色愈显,沉默须臾,就听得他道:“是蓉儿,是她先勾引臣,臣是被她诓骗,这才做了错事,请皇太后恕罪!”
    “还敢狡辩!”王太后拍案而起:“这认罪书上明明写的很清楚,是你用权势逼迫她在先,用名利引诱她在后,罪证确凿,还敢推过于人,我岂能容你!”
    “皇太后恕罪”,韩嫣连忙扣头求饶:“都是臣醉酒一时糊涂,陛下早就惩罚过臣了,臣已经戒了酒,同蓉儿也断了来往,绝不敢再入后宫一步,还请皇太后明鉴!”
    “你以为你能蒙蔽皇帝就能蒙蔽的了我么,皇帝能容得下你,我容不下!”皇太后喝道:“来人,赐鸩酒!”
    我心下一震,没想到她出手竟这般狠厉,居然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皇太后饶命”韩嫣连声求饶:“求皇太后看在臣服侍陛下多年的份儿上,饶臣一命吧,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皇帝饶了你多少回?你若识趣又岂会有今日!”皇太后侧身,不想在跟他多说,挥手示意宫人将其带下去。
    “皇太后饶命,皇太后饶命”韩嫣哭着求饶,却打动不了太后,被人强行拖着,惊惧之下,又看着我道:“卫子夫,你为何要害我?”
    若是方才对他还有一丝怜悯,此刻也都消失殆尽,我径自喝着茶水,也不想再看他。
    “母后!”殿外传来刘彻的声音,随即便跑了进来让众人住手,那韩嫣看见了救星,推开拉扯他的内侍,爬过来抓着刘彻的衣裳,哭着恳求道:“陛下,救我,救我啊。”反被刘彻一脚给踹倒在地。
    我起身朝刘彻行礼,他顾不上看我,大步上前作揖道:“母亲,韩嫣纵然最大恶极,可终究和儿臣从小一起长大,请母亲看在儿臣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彻儿糊涂,韩嫣一再作恶,你一再纵容,如今都闹道你祖母哪儿去了,若不严惩你如何向你祖母交代?”
    “祖母那儿臣自会同她交代,也一定会给哥哥一个满意的结果!”
    “你如何交代?”皇太后步步紧逼:“韩嫣欺压百姓在先,□□宫闱在后,如今还欺负到你亲哥哥头上,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死罪?你祖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你祖母知道了,你还要包庇他,你让你祖母以后如何能信得过你,让她如何放心把这个天下交给你!”
    刘彻自知理亏,也被王太后堵的说不出话来!
    “皇太后饶命,臣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韩嫣哀求。
    王太后不理会他,又对刘彻道:“今日你不必再说了,你下不去手,这个祸根,我替你除了便是!”说罢,又示意众人将韩嫣带下去。
    “陛下救命,陛下救命!”韩嫣想要爬过来,又被内侍钳制住。见刘彻欲言又止,自知生还无望,也放弃了挣扎,任由内侍拖着,转而又笑了起来,大喊了一声:“陛下,是卫夫人害我!”
    凄厉的笑声响彻殿宇,令我心底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去看刘彻,刘彻亦正看着我。
    刘彻朝我走过来,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唯有目光里隐约透漏着些寒意,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证物,又看了我许久,才开口问道:“是你么?”
    皇太后呵斥道:“她没有做错,你别胡来!”
    她这话让刘彻深吸了一口气,也令我大惊失色,我不禁抬头去看她,她亦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又去看刘彻,我很想同他解释,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我不知道皇太后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如果否认,那便是告诉刘彻皇太后说谎,刘彻未必肯信。
    且他因为我与皇后不和,又因为江都王一事令窦太后不满,不能再因为我,让他和王太后生了嫌隙。
    得不到我的答案,刘彻面上愈发冷酷,最终大怒,拂袖离去。
    看他漠然消失的背影,我忽然明白,这不过是太后设下的一石二鸟的局,既除了韩嫣,也让我在刘彻面前失了宠信,我不怪刘彻,我只想知道,太后为何要这么做!
    “帝后不睦,虽不是你的错,可也是因为皇帝过分偏宠于你,让皇帝冷落你些时日,如此才能让帝后和睦,后宫太平!”
    这是皇太后给我的答案,她们只看到帝后因我而大吵,却看不见我在当中所做的努力,把责任归咎于我,以牺牲我来换取帝后和睦,我不能说她做错了,因为这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我忽然想起那日刘彻跟我说的话,不管我怎么做,别人都不会感激我,如今来看,他确实说对了。
    韩嫣的死让刘彻伤心了好几日,或许是为了弥补没能救下韩嫣的遗憾,刘彻特地召了韩嫣的胞弟韩说入宫,顶替了原来韩嫣的位置,也算为韩嫣的死做了补偿。
    从长乐宫回来以后,我没有去找刘彻做任何解释,刘彻也不曾来找过我,他没有要我回上林苑的意思,我便一直住在温室殿,昔日的帝寝,如今看着,却也凄凉的很。
    我知道所有因果缘由,所以并没有因为刘彻对我的冷漠而自哀自叹,我将所有的心思全部都放在孩子身上,以前孩子大多都是由乳母喂养,现在都是由我亲自来,我的奶水并不多,但只要我有,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喂她,这是我做母亲的一份责任。刘彻有时候也会要看孩子,但他不会过来,只叫人来传话,我便让乳母带着孩子去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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