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静行。
    怀中人不知何时昏睡,手却紧紧攒紧着那绛紫衣袍。
    少年睨了许久,终将眸落其他处:“我想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君九卿依着马车软垫,听着轱辘碾压树叶之音,却不曾多言。他的眸光一直紧紧萦绕着怀中人的面容之处,她虽沉睡,却依旧是疲惫的模样,额间冷汗微处。
    沐竹咬牙:“我在问你!”
    他在马车内站起了身,俯睨着君九卿。
    君九卿看来,轻轻一句:“狼王血能续命,我们需要回到天斧山。”
    “是箫鸾告诉你先此番做的?可狼王血并不能根治她……”
    “并非万能,却也能当部分药引,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君九卿声音冷冽,却是一眼不曾落在沐竹的身上。
    沐竹干脆坐了下去,紧紧握紧拳头:“若重苏的身份死了,你如何能给丑丫头的孩子一个名分?娶步霜歌的是重苏,而非是君九卿,你明不明白?”
    君九卿道:“所以,她不是步霜歌,只能是凤回。”
    马车外细细而入的是热风,轻掠着他眉眼之前缭乱的发。
    沐竹道:“你的意思是……自此让步霜歌这个身份消失了去?让她脱离卫国公府,以自己的身份活着?若是如此,该当与卫国公府交代?”
    马车内寂静。
    此时,沈蔚的声音却在外面传来:“除非卫国公与步渊,谁又知道步霜歌是不是在主子这里?无法交代又如何?主子要的是给她真正的名分与身份!而她——自始至终都不该是步霜歌这个身份。都事到如今,她想要什么,主子想要什么,不都该是止步如此。”
    沐竹冷笑:“你们可曾问过她的意见?”
    沈蔚又道:“上京人谁不知那时她说自己怀有二月身孕,即便以自己的身份回去,也是欺君之罪。若她以步霜歌的身份回到上京,现在腹中刚有的孩子又如何解释?若言是重苏的,可重苏这个身份已死,她便要一生困守,不得再嫁,主子恢复太子身份后,又如何将她留在身边?霜歌主子的意见当真重要吗?”
    沐竹一拳便打在了马车上。
    紧咬牙关,他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该如何做。
    如今,他只能看着步霜歌在君九卿的怀中,昏睡而不知。若他能救她,自当不负一切牺牲去救她,哪怕是他的命。
    可是如今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能做的便是守在步霜歌的身边等。
    等什么?
    等她日后可能会到来的死亡,若是如此,他的等到底有何意义?
    窗外风景变幻。
    马车并非朝着十三王府的方向,而是直接出了皇城,直接朝着天斧山的方向行去。这一切似是都计划好的一般,一切皆在君九卿的掌控之中。
    沐竹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君九卿的身上,放下一切的愤怒,幽幽睨着他。
    似觉视线而来。
    那休憩之人,眸光微微轻佻:“沐竹,你在想什么。”
    沐竹眉头紧皱,猛地瞥过头去。
    自那年第一次见到君九卿,他便怕他,却也敬他。君九卿与君墨承不同,沐竹却又不知如何不同,只知他是世上唯一能配得上箫鸾的人。
    想至这里,沐竹薄唇微启:“那年——你是心甘情愿吃下情思蛊的。”
    君墨承看着沐竹那侧廓,笑答:“自始至终,我皆知道那便是蛊,且心甘情愿吃下的。只因我信她爱的是我,若是我,即便吃下却也无碍。只是,我赌错了。”
    猛地,沐竹看向了君九卿。少年眼底是不可置信,同样也是痛苦。
    他紧握着拳头,冷笑着:“可箫鸾她却不知那是情思蛊,她是被骗的!为什么要步入君墨承的局,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若是你阻止了她,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会发生吗?”君九卿笑着,眸光轻漾怀中人沉睡而恬静的容颜,“我赌的只是她爱我,若我输了,她身后还有君墨承。若我赢了,一生都将有她陪伴。可是我赌了一切,却从未想过,她会输给萧寒容身后的权势,也输给了君墨承向上爬的心思,若知如此,我不会这般做。”
    一字一言,皆如回忆那毫无痛苦的过往一般,他眼底的柔和,是曾经从未有过的模样。随即,那份柔和落在了沐竹的身上。
    沐竹竟觉得刺眼而害怕。
    沐竹看着步霜歌,“她未有箫鸾的记忆,便并非真正的箫鸾,她虽那般说着不介怀,可是我知道她是介怀的。你待她好,到底是真是假,还是所有的好,皆因箫鸾?”
    君九卿神容微动,他道:“沐竹,你从未问过我为何对箫鸾有心,却执迷于我对凤回为何有心。”
    一时间,沐竹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君九卿,眉头微动着,似是他第一次见箫鸾便有了心。那心来自于何处,沐竹从不知晓。那时的他只觉得,若箫鸾定要嫁人,那便必须是君九卿。
    他厌恶着君墨承,却也不肯接受着君墨承。
    沐竹咬牙:“因为她长的极美,所以你与君墨承才动了心思。”
    君九卿只是笑,再也不言一句。
    ……
    外面的天色黑了又白,沐竹只是守在这马车之中偶尔打些水给步霜歌擦脸。
    大多数时间,步霜歌都是睡着的。
    大多数时间,君九卿都会允许沐竹在这里。
    只是今个儿,似是步霜歌精神却是好的出奇,她只是倚在君九卿的怀中轻轻问着:“那日,楚尧为何要将我们的马车放在外面,不让我们带回燕国皇城?”
    君九卿颇有耐心,抚着她的发:“楚尧爱面子,那些马车风尘仆仆倒是破旧了些。”
    听了这般的话,步霜歌倒是嗤嗤而笑着:“你为了不引人瞩目,买了那破旧马车,倒还是被人嫌弃了去。若有下次去燕国,定要顺帝给你弄来一辆十丈宽的马车。”
    君九卿微微一怔,眸中的温润似是被晨星打散:“十丈马车,燕国皇城的城门可只有两三丈宽罢了,如何入?”
    “这倒也是,可是万万不能被人嫌弃了去,毕竟你为了重苏与我,曾也花了不少银子,应该少花,但也不能不花。”
    “你倒是思虑颇多,却从未想过沐竹身上常年一件衣裳,从未换过新的。”
    “啊……沐竹……”说至这里,步霜歌眸色幽幽落在沐竹身上。
    沐竹冷哼,便将眸移向了别处。
    今日的步霜歌,精神好到从未有过的地步,他听着步霜歌的笑意,转眸又瞧了去:“你若想吃什么东西,小爷去林中给你们打?”
    步霜歌摇头,凤眸微眯着:“这些日子吃了好些你偷来的鸡,不想再吃了。”
    沐竹皱眉:“那只是借!”
    “说的你好像会还一样。”步霜歌掩嘴笑着,却又紧握着那抱着她的君九卿,“入上京后,给沐竹买些衣裳,蓦不能让箫鸾觉得我亏待了沐竹,不然脸也要丢尽了。”
    “我们先去天斧山。”
    “哦……是去寻小狐狸与狼王吗?”步霜歌眉头微微皱着,思虑着什么,“我觉得我身子骨还行,在路上的日子虽然没有练功,可是内力好像又精进了,这便是天赋吧?”
    她眉梢皆带着笑意。
    君九卿依旧是笑着:“嗯,狼王血会让你更精神一些,你万万不得多动了。所以回去的路,我们走的慢一些,也怕你颠簸。”
    步霜歌窝在他怀中微微敛眉:“这才一个多月,你倒是让我觉得我像八月产妇一般,好生苦恼。”
    “若是八月,你便更不能动。”
    “若非你有权势,若你是苦人家的公子,你不让我动,也无人伺候的。”
    君九卿轻扇扇子,笑道:“无碍,萧沐竹会伺候。”
    沐竹猛地一下便冷了脸,“若他穷,哪有机会认识小爷。”
    步霜歌笑了去:“也是,沐竹现在富贵的很,衣裳一月都不换,可是臭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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