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蓦然断了去。
    厅内,只剩下珠落滚地之声,以及厅外那潇潇霜雪肆虐之音。
    卫国公看至长公主,甚是步霜歌也凝眸看去,心中倒也烦乱,不知长公主此番话究竟为何意。
    这里一时间安静如斯,只剩下素儿那疑虑的模样:“李嬷嬷被山匪杀了吗?”
    长公主看着步霜歌,似是看透了一切一般,却也只道:“公主府还未收拾出来,卫国公府今夜不打算留我吗?”
    那话言笑,已是起身。
    卫国公上前只道:“檀霜阁已收拾出来了,公主便随老臣——”
    长公主摇头,看至步霜歌:“国公爷此番下朝劳累,便让歌儿引路吧。”
    说罢,已迈出了厅。
    步霜歌看至卫国公,轻轻点了头,便随即而出。
    前方黑夜极深,霜雪呼啸。
    素儿将青盖竹伞撑起,紧随其后,长公主步履缓慢,许久都未曾多答一言。只是到了檀霜阁时,她才停了下来,且于小院之内颔首睨至身后:“你们都退下吧。”
    素儿与其他两名婢子俯身,便微微退了下去。
    这里霜雪极寒,可长公主却坐在了那石凳之处,甚是其上的雪都未曾抹开,那般自在,甚是无惧严寒,只是淡淡看至瀚空皓月,轻轻盈笑……
    站在这里,步霜歌沉心只道:“不知公主何意?”
    长公主收目看来,只道:“帮你。”
    “既已看破,为何要帮我?”
    “便是因看破,才要帮你。”
    长公主这番话,倒是让步霜歌听的不甚明白,她将李嬷嬷与长公主府其他小厮的尸体收拾的干干净净,可长公主却说李嬷嬷死在了山匪手中。
    李嬷嬷本便是因长公主的话,前来对卫国公府下手的……
    长公主虽是重苏的母亲,可步霜歌仍旧因今日闹出的人命,对她怀有戒心。此时,她虽站在檀霜阁院落之中,却于长公主有三两步之遥,迟迟不肯接近她。
    长公主抬眸瞧来:“你不信我。”
    那目依旧是温和,却也怀揣着温和与良善……
    步霜歌颔首看至皓月,声音冷凝:“的确。”
    “你觉得李嬷嬷如何?”
    蓦然,长公主突然这般问道,却让步霜歌觉得话中有话,她温和一笑:“李嬷嬷死在山匪手中,我怎会知道李嬷嬷如何?”
    长公主明显一愣,随即便笑了去:“她残忍却也跋扈,对吗?”
    “不知公主所言何意。”
    长公主将一旁石凳之处的积雪轻拍洒落,淡淡道:“歌儿,你坐下。”
    一声歌儿——
    倒是又让步霜歌心中疼痛一分,她于长公主身前坐下时,迎了那抹温柔的注视。那双瞳孔极美,却跟重苏一点都不相似。
    若言重苏瞳如晨星皓月,那长公主的这双眼睛便犹如光的绚烂。单单是看着这双眼睛,她便心神慌乱……若不如此,刚刚在厅内也不会险些说错了话。
    长公主伸出手,且是轻抚了步霜歌肩处的霜,她不躲,却也看着。
    长公主笑道:“自入府的那一刻,我便瞧见你发上的血滴还未干,抬手拂去,你却未曾知道。”
    “入府时,公主便知我杀了人?”
    “若李嬷嬷注定要死,不如死在你的手中,倒也死得其所了,不是吗?”
    “您想让她死?”
    长公主迎了步霜歌的目,笑道:“皇权之下,永远都无安宁之日,李嬷嬷虽于我身边二十年,却是皇贵妃赐于公主府的旧人,你可明白?”
    皇贵妃,是当今太子君墨承的母亲,那李嬷嬷便是东宫用来监督长公主府的人。
    步霜歌岂能听的不明白?
    步霜歌青眉微拧:“你让我杀了她,是在试探我?”
    凤眸之中依旧是深深的揣测。
    长公主轻轻一叹:“我看的出来,东宫对你有意,可我看不出来你是否对重苏有意。若你与东宫一心,自然不会去杀李嬷嬷,且还会留着她。”
    步霜歌猛地看去,不可置信道:“可她杀了府内的奴婢!且还拿着皇令!这便是您对我的试探?便是试探我对重苏之心?”
    她的愤怒,自是震掠了周身的风。
    步霜歌起身俯睨,看着身前的长公主,却是在动怒……
    重苏的母亲,不信她。
    长公主抬眸迎至那凤眸,轻轻一句:“那皇令并非是顺帝之物,而是先皇赐予公主府的救命之物,是我要李嬷嬷拿着皇令,来卫国公府来诛杀下奴的,并非是为了给景王府一个交代,也并非是对你的怒,只是试探。”
    “公主,便是这般简单的承认了?”
    “若你站在东宫这边,那李嬷嬷杀的便是该杀之人,若你心系重苏,且心系整个卫国公府且是善意之人,便不会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于非命,且会替我无声无息地杀了李嬷嬷。”
    长公主的话依旧是温柔的,可在皇权之中,那般温柔的人却说着诛杀性命的话。
    步霜歌沉声道:“你以我做赌注,便算作良善了吗?卫国公府,且因李嬷嬷死了一个奴婢,你或许还不够清楚——”
    “死的那个奴婢,不该死吗?”寒风之音穿插了长公主的温和,层叠了狡黠的锋利。长公主看至步霜歌,再度笑道,“那奴婢曾是卫国公二姨娘手中的人,这些年替那二姨娘对你又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长公主起了身,而步霜歌却是微微愣住了:“你连这都知道?所以,是你要李嬷嬷第一个拿那丫鬟下手的……”
    她的诧异,到底是输了宁静。或许李嬷嬷不知长公主的用心,可长公主却是将一切握在了手心之中。
    不光宁远侯府是“万事通”,甚是他的母亲到底也什么都知道。或许,卫国公府之内也有长公主安插进来的人?或许,她不知道的事情还会越来越多……
    如今,长公主看至步霜歌,却是少有的沉静:“你要记得,欺你者,无论罪过大小,皆要死。有朝一日,你嫁入宁远侯府,便会站在皇权之上俯睨众生。到那个时候你便会明白,一步错便会步步错,我对你的审视,有朝一日将会变成你对他人的审视,如此才能活下去。”
    站在大雪纷飞之中,步霜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那句薄言:“歌儿明白了。”
    即便是重苏与她初次相识,也并非是完全信任她的,又何况是长公主?
    如今重苏失踪,一切的罪责都在她身上,长公主又岂能不试探她?若是一味地信任一个陌生人,长公主岂能在大晋皇朝无碍地活到现在?而重苏也定然活不到现在吧……
    前方步履浅浅。
    步霜歌看着长公主迈向那厢房,自然紧随跟去。
    入厢房之前——
    长公主回眸瞧至步霜歌,唇角掠了笑意一瞬:“重苏还未教会你的东西,公主府都一并教会给你。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件事。”
    厢房门大开,霜雪浸了屋门之内的潮湿。
    大晋皇朝唯一一位长公主,立于步霜歌身前,眸似光热,轻洒于她之容。
    步霜歌只是点头,迎了那目,肯定道:“只要是公主所言,我必定跟从。”
    步霜歌从未想到,长公主竟自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
    虽是大雪苍穹,可那月光今日却是格外的明亮,落于凤眸之处,更显出了步霜歌的震惊与撼然。
    那匕首划过长公主皓腕一刹,落地至雪处,无音。
    可那血却洒了地。
    步霜歌容色极白:“公主为何要伤自己?”
    即便是再惶,她也保持着自己的镇定。
    如今,长公主却是笑道:“李嬷嬷与几十小厮为本宫脱险,被山贼残杀,本宫受胁一路逃至上京,为怕上京府被刁难,才脱口不说,所以将会忍至第二日,才会被人一点点传扬而开。”
    “诛杀李嬷嬷本是我该付出的代价,可公主您却要帮我。”
    “这里有足够成为代价,不是吗?以此,便可以交代给皇权之上的所有人了,主要是皇贵妃——”
    长公主袖下是血,可她却无惧疼痛一般,收袖且入了厢房。
    一步之隔。
    步霜歌颤着声音:“虽说您在试探我,可您自然也明白我会如何处理李嬷嬷,所以,你是一开始就笃定了结果,早已决定要伤自己给皇贵妃看?”
    长公主这般性子,岂与重苏有任何不同!
    长公主背对着步霜歌,余光轻掠,却是格外温柔:“自重苏遇险开始,不单单是卫国公府,即是长公主府都一同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你要明白,心一软,便会将身边人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因为这是皇族,更是虎穴。”
    她明白,却也不明白。长公主以二姨娘那丫鬟的命为代价,让李嬷嬷试探步霜歌,却也以李嬷嬷为代价,伤了自己,只为交代那性命的死亡……
    步霜歌疾步入了厢房,直接便掀开了长公主被划伤的手臂,轻声道:“所以,您这般伤害自己,到底想要让歌儿配合您如何做——”
    “既然伤了,那明日本宫要亲自去皇贵妃之处寻些参药补补。而你——”说到这里,长公主却是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步霜歌的肚子,轻声笑道,“明日,便告诉所有人,你有了重苏的骨肉,以此我才能彻底救你出慎刑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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