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雪至,便如速度之快,一切皆如刀割一般裂于伤口之处。
    她以为,她的速度会高于山狼的速度。
    她以为,她能轻松甩开那些山狼。
    黑夜之下,狼群血渍的腥臭萦绕着步霜歌的口鼻,在她极度疲累之时,数不清的漆黑扑来,她掠起一刹已被狼咬住了腿,洛颜伞直接渲刺那狼的颈——
    呲——
    血染凤眸,一刹那的功夫,周身几匹狼已被她掌风轰出几丈。
    几乎是喘、息着……
    步霜歌站在雪夜之中,看着那数不清的狼朝着自己奔来。无数的嘶吼声,无数的绝望皆在身边绽放着。
    她身手即便再好,可两个时辰的厮斗,终究不是体力不足,更何况数以万计的山狼围着她……
    步霜歌不停地后退,自是狼扑来的这一刻,她竟看到一把利刃直接穿透了两匹狼的脖颈,那人掌风挥动,前方狼群已被划开了缝隙……
    重苏站在血色之中,一双瞳眸已让天地失色。
    风萧动耳。
    步霜歌撑起身子,急斥:“谁叫你跟来的!”
    她那般快的速度,没将狼甩开便罢了,重苏竟也跟了上来!几乎一刹的功夫,重苏掠起而来,已将她环入怀中。
    那眸沉沉,掌风尽收,剑已入手。
    重苏淡淡一句:“若是再继续下去,洛颜伞会坏。”
    “你身子不适,谁让你来的!”
    “沈蔚已经将苏太傅之女送回营地了,不会有事。”
    “我在问你!”
    凤眸染红,更染了重苏那双瞳眸。那般俊逸之容,此时却染了那般多的血,这般冷的天,她浑身的血早已将衣衫染成了湿硬的着感,她颤抖着身子,窜紧拳头。
    更何况,重苏呢?
    他手背的肌肤何时裂开的,身上的锦衣何时烂掉的,她全然不知。
    血染他身,刺中她目。
    重苏垂目迎了她的审问,只是一句:“若这是寻常猎狼,本侯放你一人于山中也无碍,可这是天斧山狼,即便是寻常十匹狼都不及它一匹的力量,更何况沈蔚会带消息回去。”
    他的声音无论何时何地,都那般清澈好听。若是从前,步霜歌听了这话自然能笑出声,可这是现在,那些数不尽的天斧山狼虽时都能将他们吞噬干净。
    步霜歌撑着洛颜伞,站稳了身子,咬牙道:“我将它们朝着山中引,并非只为你,更为营地之人。若是他们出了深山,入了营地,死的人只会更多!即便沈蔚会带更多人来帮你我,当真有用?白帝与沐竹的武功,或许还能抵抗一阵,可逃生呢?谁——”
    “有用或无用,我从未在意过。”
    “若你当真在意我,便不该来,你身子有碍——”
    她话还未落尽,重苏便一剑刺透那狼匹,且凌驾于高空之处,他垂眸于怀中之她:“你内力即将用尽,若我不来,你会死。”
    “又不是第一次死了,我不怕!”
    “你死过吗?”
    他淡淡一笑停留于步霜歌心中。
    恍然,步霜歌住了口。
    看着那用剑的重苏,看着那些狼匹,她脸色凝白,不仅原主步霜歌死过,于二十一世纪的她更是死过一次,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身边的人因自己而死。
    步霜歌手臂几乎累到没了直觉,可将她环抱而起的人却那般有力。
    重苏一直是一个能够依靠的人,她从来都没否认过,即便重苏忍着噬心之痛,隐忍那情思蛊的痛,她依旧信任重苏能带她冲破这牢笼与黑暗。
    环她于怀,重苏稳步落地。
    他淡淡看至远处:“既然来了,便一起上吧。”话语冷漠,他一步上前,几乎是瞬移一般便斩杀了眼前的血腥。
    步霜歌微眯了凤眸:“是死士——有百人!”
    是东宫的……还是?
    她心神不定,看着那些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掠出夜色,几乎人手一把利刃长剑!那些死士掠至重苏,狼群几乎是惶恐一般散开了一条道路。狼群的惶恐,并非是惶恐死士,而是死士身上的什么东西……
    “歌儿,还有力气吗?”
    “我可以!”
    步霜歌握紧洛颜,美目潋滟,已多了冷色。
    死士的武功毫无章法,自是自上而下时,竟见步霜歌罗袖长扬,烈红圈紧死士脖颈狠狠一甩,死士竟被分成了两半……
    切面的血轻洒狼群,自是被几匹狼直接叼走,直接啃咬了去。
    不少死士面露死色:“终究来早了,若是他们的气力被山狼再拖一炷香——”
    “来都来了,不然回去也是领死!”
    “多用兰若花散护身,莫要让血腥味盖过!不然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是!”
    不知谁人一声领出,漫天之中的花香之味竟更重了些。那些正在啃食尸体的山狼竟也纷纷后退了去……
    步霜歌一袖掠出,便已夺过一名黑衣人手中的散粉瓷瓶:“这些山狼怕这个!重苏,这是什么?”
    她轻轻睨去,却是见重苏站于狼群之中,狠狠喘着,似是情思蛊已痛到极致。
    他一直都在忍,忍到她已觉得他无碍。可步霜歌忘了,重苏脸上的血遮了那些苍白,同样也遮盖了他眼底的疲惫……
    狼群不敢靠近重苏,却也在试探着重苏,竟于重苏情思蛊发作极狠时,蜂拥而扑。
    “重苏——”
    “小心!”
    他一剑飞来,直接刺透了步霜歌身后死士。
    狼匹竟直接撕咬于重苏的手臂之处……
    步霜歌脑子轰然苍白了去,不顾身后死士,将那瓷瓶中的粉末直接撒至那狼群之中!
    狼群闻味而散。
    步霜歌握洛颜而朝着狼群掠去!
    洛颜飞快旋转,割断了那几匹狼的脖颈,而于这一刻,身后几把剑竟已穿透了她的肩胛骨甚是腹部……
    她垂眸瞧去,剑处冰冷之意,被一击击碎了去。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轻拽重苏,便朝那狼群并无聚集的地方掠去……
    “宁远侯负伤,还不快追!”
    “若是他死了,若是卫国公府那丫头死了,你我皆有高赏!”
    “……”
    身后那些声音极重,狼群的吼声,死士的追踪之声都在。
    听着风声萧粟,看着大雪漫天,自是步霜歌停下脚步时,她竟何时站在这崖处……白日之时,她便是与重苏站在这里,坐上了那东宫的马车。
    若是越过那山崖,定然会无事的。
    她想着,咧开了唇角:“重苏,会没事的。”
    他轻轻咳着,血于唇角,已不再是那冰冷之色,静静睨看步霜歌。修长手指微动,重苏轻握于她的手,极为冰冷,却是没了太多的力气。
    他说:“歌儿,你无力气了。”
    “我有!”
    “若你带我,过不去这崖,你会死。”
    “我说我有!”呼啸之声于耳边,步霜歌一步步后退,看着那山狼,也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死士,眸中明光绚烂,“重苏,你信我。”
    “若是乖乖受死,便是全尸。毕竟,我们要的是你们的尸体,不是吗?”
    “谁能想到北境主将,今日能死在我们这些不入流之人的手中呢?”
    “下了地狱,可莫要觉得自个儿委屈,毕竟要你命的人,地位那般高。”
    “哈哈哈……”
    距离山崖最近的死士,扯落遮面时,那满是刀疤的脸,呈了阴寒的眼睛。
    所有人都带着杀意,所有人眼底的嘲讽,滴溜溜地看着重苏。
    “或生或死,那人倒是看重了本侯。”重苏轻看所有人,唇角掠笑而冰冷。
    他玉立而站,任凭山风吹散褴褛轻衣,震颤跌宕。那漂亮的发划过她的耳畔,血红掺杂着夜色的漆黑与雪夜的苍白,竟那般绝美。
    步霜歌睨看重苏,心神恍如涟漪,绽放而开。
    “重苏,你信我,只要掠过去,便无事了。”
    她再度说了这句话,并且扣紧重苏的手。
    重苏睨目睨来,星辰之光轻散于眼底寸寸,喉咙微动之后,便只剩下那四个字——
    “好,我信你。”他唇角掠了笑意。
    她喜,第一次扣紧于重苏的腰,预越过山崖。
    死士闻声色变。
    山狼无一匹敢靠近这极滑的崖边。
    步霜歌直接掠出高空朝着崖的那边掠去——
    可于这一刻,身子却极其重,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双袖在抖,风那般大,她忽视了太多。可这一刻,腰间一动,重苏的掌风直接将她轰至前方之崖!
    翻滚于地表的那一刹,她便已洛颜固定的身子。
    黑夜之中。
    那抹龙涎香于鼻尖怅然,公子唇角溢出含笑之意睨她而出——
    “逃。”
    绛紫长衣翻飞消散于崖下……
    “重苏!”
    撕心裂肺的声音于山巅之中。
    几乎是想都未想,步霜歌直接自崖上,一跃而下!
    他说,我信你。
    他说过的,怎能食言。
    他知道她没了力气,所以他要帮她逃?
    不可以,不可以!
    “是萧府沐竹,是沐竹!”
    这一刻,撕裂喉咙的声音鸣于崖中,无数人看到那浑身浴血的少年,如何冲出狼群,如何砍杀拦路的死士,如何跃下山巅——
    “凤回!”
    在最后一刻,他唤了步霜歌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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