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潇潇。
    一滴滴雨水浸落伞端,而端处利刃已在颜将军的脖颈之处。
    这一刻,所有将士已拔出了剑,纷纷朝着这边行来,沐竹薄唇含笑:“不仅他忍不住了,所有叛军都已忍不住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
    这里已经被人包围。
    颜将军冷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
    步霜歌轻轻吮吸着这里腥气遍染的味道,淡淡睨来:“还记得你的弟弟颜透吗?”
    颜透!
    颜将军脸色煞白:“颜透怎么了?”
    步霜歌微转手中伞把,已是破了颜将军颈部的皮肤,渗了血:“听闻弄晴将军说过,颜透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如今却说了那么多不敬的话,令人不解。”
    “所以,你便怀疑了?”
    “颜透所有的话都在阻碍我们的进城,若是连此都不明白,那我进城做什么?”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将士,步霜歌迎接着风雨微眯了瞳孔。
    厮杀之声于原处响起。
    一具具尸体抛空而起,已是刹那。
    颜将军猛然回首看去,只见半空之处,沈蔚与弄晴的剑已渲染了血雨腥风,成百上千的将士被人斩杀不过瞬间。
    颜将军出掌一刹,洛颜伞已经贯穿了他的手臂。
    红袖微扬一刹——
    颜将军左臂已是落地!
    步霜歌冷眸看来:“我不想杀你,可你却要提前动手。”
    颜将军虽断臂,却紧咬牙关,后跌的刹那,握剑刺向步霜歌:“可你不得不死!”
    一刹,右臂再断。
    洛颜伞并未被撑开,而颜将军已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沐竹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反而是倚于营帐之前大树看着前方。那里,天空之上烟花灿烂,似是什么讯号直接出了空。
    颜将军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
    步霜歌微侧了身,俯凝道:“城外,您明明已测试过沐竹的武功,你却依旧要动手杀我们。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我们的对手,却还要挣扎,图什么?”
    颜将军怒斥:“只要能杀你与沐竹,自是倾尽一切可能!只要你们死了,蛮荒旧部与皇族才能彻底接纳我们,信任我们!”
    他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投敌。
    步霜歌一愣,悠悠看向沐竹。自下而上的一凝,却是让沐竹一怔,他笑道:“杀我?我与你有冤仇?或者说我与蛮荒旧部有冤仇?”
    沐竹的剑抵在了颜将军的脖颈之上,而这一刻,一抹身影恍然而过,直接抱住抱住了颜将军:“不要杀哥哥!”
    少年颜透脸上皆是在城外被打的淤痕,身上也是伤。
    即便如此,他的身手却依旧极快。
    颜将军全身上下皆是血,颜透凝着步霜歌,不停地发抖着:“箫鸾杀了蛮荒之皇,而你是箫鸾身边人,蛮荒自是恨你!”
    这便是沐竹被杀的理由了?
    不过听到“身边人”三个字,沐竹却是悠悠扬起了唇角。
    此时,越来越多的叛军将士朝着这里行来,也越来越多的将士死于沈蔚与弄晴的手中,从百人到千人,火光漫天。
    漫天的雨水轻洒。
    步霜歌已撑起了洛颜伞,笑道:“你自知蛮荒军叛了敌军,所以故意赶我们走,是不想我们被围堵而死。这是好意,所以,颜透,我不杀你。”
    沐竹眉梢一抿,嘲讽道:“你倒是善良的很。”
    步霜歌眸色自沐竹回到颜透身上,轻叹:“颜透,你告诉我叛军的理由,我可以不杀颜将军,将他的性命还给你。”
    夜雨星空之下,她的脸却是那般明媚的刺眼。
    那洛颜伞,本是箫鸾之物,如今却落在了这贵女手中。
    恍然一看,即便是颜透也是微微呆了去,若是不看那张脸,这卫国公府的贵女当真与箫鸾有些相似。
    颜透抱紧了颜将军:“城外时,我便说过的,你莫要后悔。”
    “我从不后悔。”步霜歌浅笑,凝着颜透,“所以,叛军的理由是什么?”
    天空之中的烟花依旧在盛开,声声刺耳。
    颜透不愿说,抱着颜将军紧咬下唇。
    沈蔚已直接掠至步霜歌身前,沉了声:“好像军营之外是蛮荒旧部,我们已被人包围了……最少五万人……”
    弄晴脸色依旧不佳,她步步后退,一直到步霜歌身边:“离开已是来不及了。”
    她紧握着剑,看至颜透与颜将军:“蛮荒军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过走了些许日子,你们到底为什么叛军!杀步霜歌,便等同于逆反!更何况,你们杀我,要付出多少性命,自己不清楚吗!”
    颜将军笑道:“死一万人,杀你们几个,不亏!”
    “你想杀我,你竟想杀我!我本是信任你的!如此逆反之心,你藏的好深!”弄晴气的浑身发抖,在蛮荒城外时,她便觉得奇怪。只是她不信自己手下的人会叛军。等她到了军营之后,终究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那些刺客在隐蔽之处隐隐而动……
    即是为她准备的新营帐之中也皆有猫腻,水杯带毒,无色无味……
    颜将军怒看弄晴:“逆反?你告诉我什么是逆反!蛮荒本便不属于大晋,箫鸾拿下蛮荒之后,蛮荒可曾有一日是安宁的?蛮荒旧部日益壮大,你我驻守在这里每日心惊胆战,食不果腹,可曾有一日是安心的?顺帝可有一日重视过这里?军饷可够过?谁又吃饱过?冬衣不都是轮着穿的?这些你不知吗?若蛮荒回到了曾经的蛮荒皇族手中,这些年轻将士的性命不仅可以保住,他们也不必过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他脸色虽是苍白,却依旧是笑着的。
    颜透咬紧牙关,一句话都不多言。
    弄晴冷笑:“你莫要忘了,当年是蛮荒先出兵大晋的!万错所归,都是蛮荒!成王败寇,今日的蛮荒不服输,又有何意义!我离军之后,你便怕了,你便带着所有人投向了蛮荒旧部?你这便是偷生怕死!”
    “蛮荒一日属于大晋,那么便代表着你我的一日不安宁!看着身边人死去的日子,我一次也不想再经历了!若与蛮荒旧部一同,创建新的蛮荒,能挽救多少性命!”
    “哪有战场不辛苦!哪有战场不失性命!”弄晴握紧了剑,看着颜将军已是抖如筛,“顺帝不会放弃蛮荒,更不会放弃你我!军饷会有,冬衣也会有,不日将来——”
    “不日?将来?将军莫要忘了,当初蛮荒一战死伤多少大晋将士,顺帝那个时候便预放弃蛮荒!最后呢,是箫鸾一人拿下的蛮荒!顺帝不费一兵一族的目的达到了!顺帝从始至终都是自私的!蛮荒归顺大晋之后,没了箫鸾,只有你我,还有这几万被抓来的将士,有几个年岁超过二十的?入蛮荒,一月会死,还是两月会死?谁会知道呢?弄晴将军武功甚高,自是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而我们不一样!若是彻底与蛮荒旧部合作,蛮荒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颜将军冷笑,冷冽的眸凝向了弄晴,继而淡淡地看着步霜歌,唇角的嘲讽从始至终都没有落下过。
    那些叛军将他们围堵的严严实实,每个人的眼睛都写满了执拗。每个人,几乎都是年少之身。
    步霜歌的心底一直充斥着颜将军的话,也迎着颜透那眼底透红的模样。
    顺帝派她取代弄晴的位置,为的是蛮荒的大捷,也为的是彻底铲除蛮荒之乱的旧部。可她却不知为何,再也动不了手。
    颜将军血粼粼地躺在地上,他为的是自己的大义,而顺帝的大义又是什么呢?
    颜透自知这里有陷阱,所以要救她。而她自知所有人都不是沐竹的对手,入了这里,将计就计。
    洛颜伞上的血,一滴滴融入了雨水,砰然落地。
    弄晴红着眼睛,看至军营之外,马蹄嘶鸣,即便是这里也有了震动的声音。她含泪的眸看向了那些朝夕相处的将士脸上:“所以,这便是将军的选择?自己人杀自己人?”
    颜将军淡淡一笑:“是。”
    丝毫没有避讳的一言,代表了他所有的答案。
    有将士上前,举着手中的刀剑,怒斥:“蛮荒物资不足,朝廷可给过多少?听闻这次的粮食还是重苏公子给银票所购!而朝廷呢?在他们眼里,我们比畜生还低贱!”
    “弄晴将军虽在蛮荒两年,可有自己单独的营帐?不过是跟将士们挤在一个营帐之中,席地而睡!您离开蛮荒,那一席之地便让给了没营帐的将士!这些日子,您过的快乐吗?”
    “颜透小将军与颜副将军,在您走后为什么投向敌军?当真是为了自己?我们只是不想再为自私顺帝做事罢了,我们只是不想再有人白白饿死,我们何错之有?”
    那些声音稚嫩,带着颤抖。
    他们谁人不知弄晴的武功之高,可又有多少人敢与之争斗?刚刚弄晴与沈蔚二人便已经杀了那么多同伴,若是再动手,谁又不会死?
    十万驻守将士,如今只剩几万有余。朝廷无物资,仅凭他们又能战到几时?若不叛军,在弄晴回蛮荒之前,他们早已被蛮荒旧部所杀……
    这些,步霜歌听懂了。
    所以,这些人到底是对还是错?只是立场不同,便说他们是错的吗?
    黑夜之下,所有人的眼睛都对准了弄晴与步霜歌。
    沐竹依树许久,最终是厌烦了去:“所以呢?你们究竟是觉得是顺帝的错?还是箫鸾攻下蛮荒的错?”
    少年唇角带着不屑。
    天空之上的烟花再也没了声音,这里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声音。
    颜透抱着颜将军,垂眸笑着:“若是箫鸾还活着,若是箫鸾能驻守蛮荒,谁会心惊胆战地在这里?谁又会当叛军?那个时候蛮荒大捷,又岂会食不果腹?”
    沐竹本便冷绝的脸,沉了下去。
    他从没想过蛮荒竟是这般想着箫鸾,只是轻飘飘一句:“便凭你这句话,小爷不杀你,留着你的性命。”
    能让沐竹心软的人,便只有箫鸾了。
    可此时此刻,被围的人是他们,沐竹倒是能说出这般话。
    步霜歌看着沐竹一步步朝着那些叛军而去,那些叛军也节节后退:“我们不怕你!”
    恍然一瞬,沐竹停下了脚步看至步霜歌:“洛颜伞。”
    弄晴脸色苍白……
    沐竹武功那般高,若是用洛颜,这里的叛军又有几人能活着?
    她再也不忍动手,咬唇看向步霜歌,而步霜歌却将洛颜伞直接甩给了沐竹,一刹那的功夫洛颜伞便已经撑开。
    而沐竹——
    竟闪出黑夜阑珊,直接出了军营!
    血色,迎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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