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夫人想着,原本……”嫣然在曾老夫人面前,一贯的温柔有礼,曾老夫人已经拍着她的手:“这么拘束做什么?我虽是你旧主,可你现在已经放出去了,又嫁了这么好的一户人家,也能唤一声容奶奶,倒和我这等拘束,该打!”
    “祖母说的对,嫣然姐姐,你啊,最为知礼,可也要晓得,我祖母啊,背着人,是不喜拘束的!”曾之敏笑嘻嘻地在旁说,她今年已经十二,开始褪去孩童的娇憨,显露少女的仪态。
    曾老夫人把孙女拉过来:“瞧瞧,瞧瞧,这孩子,我说一句,你就能说出十句来!”曾之敏伸手搂住曾老夫人的脖子,撒娇地说:“祖母,孙女这不是为你说笑话破闷?”曾老夫人乐的拍着曾之敏的手直叫心肝。
    既然曾老夫人这样说,嫣然切不过,还是坐了下来,只是没有正坐。见她这样坐下,曾老夫人也就没说别的,只和她说了几句闲话,又让人拿了几样首饰出来:“都是我年轻时候戴的,现在你们年轻人只怕会嫌这式样不新奇。你拿回去,想重新炸了也成,就这样戴了也可!”
    曾老夫人的东西,自然都是些好东西,这几样首饰,又比嫣然曾得过的赏赐要好上许多。嫣然忙起身谢赏,曾老夫人紧紧按住她的手:“都和你说了别这样客气,我啊,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只有三分是为了你的,另外七成,都是为了你祖母!”
    “老夫人待我祖母的情深意重,我一直记得!”嫣然的话让曾老夫人又浅浅一笑,接着就叹气:“有些事,我不说,并不是我不记得,只是不能开口!嫣然,你嫁的好,我的心事也会少了一桩。你这会儿这样忙,去吧,以后我若活着,你受了委屈,就来和我说,那么一句半句的,我还是能说话算数的!”
    嫣然起身,再次给曾老夫人郑重行礼,这回曾老夫人没有让嫣然免礼,而是受了嫣然的礼。等嫣然走出去,曾之敏才好奇地问:“祖母,按说嫣然姐姐这样忠心,就该一直留在家里,为何要放出去,还有,这家里想留下的,有些难免奸猾。”
    “你啊,终究是小孩子,不懂的用人之道!”曾老夫人的话让曾之敏的唇微微撅起,接着就蹲下给曾老夫人捶腿:“那祖母就指点孙女,免得孙女以后嫁出去,会被人笑话不会用人。”
    曾老夫人又是淡淡一笑才道:“虽有主仆之名,下人的生死荣辱都是握在主人手上,可毕竟是人,是人,难免就会有自己的念头,你若一味地用恩情用别的,把人捆在你身边,他们虽口不会出怨言,但在这日常之中,要做些什么小动作,还是轻而易举的!”
    曾之敏似懂非懂地点头,接着就道:“可是,我们已经出了那么些银子养他们了,他们就该对我们全无反抗!”
    “你养个小猫小狗,它不喜欢了,恼了,还会抓挠你,更何况是人呢?敏儿,主仆名分有时不是能保证一切的。再者说了,这会儿把她放出去,结个善缘,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成就,指不定万一有个落魄,还要指望他们伸手帮忙呢。”
    会吗?曾之敏的眼睛还是睁的很大,曾老夫人把孙女拢过来:“敏儿,月满则亏,这天下,哪有什么真正不变的事?就算是国朝,这江山,还不是从前朝手中得来的,难道真的是天子有龙命吗?”
    “祖母!”曾之敏惊叫出声,曾老夫人又是一笑:“书上的道理,是圣人说的话,自然是好的,可若一味只晓得书上的道理,不晓得人情世故,就成了书呆子,你明白吗?”曾之敏又点头,曾老夫人把孙女搂在怀里:“这些道理,以后啊,你慢慢会明白的。这人心,最是难测。”
    曾老夫人和曾之敏的对话嫣然并不知道,她是被果儿送出去的,果儿现在已经是一等大丫鬟,穿戴气派都和原来不同,直到把嫣然交给婆子带出去,果儿才眼圈微微一红:“嫣然姐姐,谢谢你,你出嫁那日,我不能来送了。”
    嫣然瞧着果儿,伸手捏她鼻子一下:“都是大丫鬟了,还要哭鼻子呢?你服侍老夫人,无需来送。你是个有主意的,以后,可要好好过。”
    果儿点头,瞧着嫣然跟着婆子出去,嫣然对果儿挥手,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路。
    出去路上婆子一路上夸嫣然个不住,总之一句话,嫣然是个好命的,虽进来服侍了老夫人那么几年,但并没受过什么委屈,一直都得到老夫人青眼,现在要嫁了,嫁的人家那也是头挑的,真是生来的少奶奶命。
    嫣然只觉得满耳都听出茧子来,脸上挂着笑,刚和婆子走到花园门口,小桃就迎上来:“嫣然姐姐好,姐姐想是要从花园走,不巧呢,今儿世子和少夫人在这游园!”
    既然如此,也只有往另一条路走,嫣然和小桃说了两句,正要往另一条路走就见曾之庆和曾少夫人从花园里走出,嫣然忙给曾之庆夫妇行礼。
    曾之庆瞧了一眼才道:“原来是嫣然,你和小容的婚期就在下月,恭喜恭喜!”嫣然急忙行礼下去:“多谢世子。”
    “哎呀,若不是那日我有事,还想去喝你喜酒!”曾之庆有些意犹未尽地说,曾少夫人虽面上一直笑着,但已经悄悄地瞥了曾之庆一眼,曾之庆怎不明白妻子这一眼所为何来,堂堂一个侯府世子,跑去喝底下人嫁女儿的喜酒,实在有些不妥。
    不过曾之庆的个性从来都是如此,即便感觉到妻子那一瞥有些许不满,曾之庆依旧道:“不过你放心,我虽不去喝喜酒,贺礼是少不了的。等你们婚后,我再去瞧小容罢!”
    嫣然只觉得曾之庆这几句话说出来,自己身上又多了几根芒刺样的目光,真是,每次遇到这位世子,就没好事。但嫣然还是保持着平静:“多谢世子。既然世子和少夫人不再游园,那我也就从花园出去!”
    曾之庆点头,嫣然又给曾之庆夫妇分别行礼,这才和婆子从花园离去。
    “世子和嫣然,好似很熟。”女人家偶尔吃醋,是无伤大雅的情趣,曾之庆听出妻子这话里微微含酸,已经笑着道:“你也晓得,我和小容,还是很熟的。”
    “世子只为了容三爷吗?”曾之庆有心想回答句自然不是,不过妻子这小醋无所谓,打翻醋坛子可就不好,于是曾之庆依旧笑道:“自然如此,不然,一个丫鬟,这家里,还缺吗?”
    曾少夫人往丈夫面上仔细瞧瞧,这才转嗔做喜:“我晓得的,只是……”曾之庆已经笑嘻嘻地把妻子的手握住:“你去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你啊,赶紧好好想想,该怎样给我添个女儿呢。”
    曾少夫人已经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听到丈夫的话就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肚子,对丈夫抬头一笑,也就把这些事丢在脑后。曾之庆却微微叹气,可惜嫣然那么好的针线,答应谢自己的鞋,却一直没有做呢。
    嫣然从花园的门走出去,谢过婆子也就往自家行来,走到自家门口时,见门口不远处停了一乘小轿,轿边还站了个丫鬟。嫣然瞧了眼那丫鬟,有几分眼熟,但实在想不出是哪家的丫鬟。
    嫣然也不管她,就走到自家门前推门,那丫鬟已经走上前对嫣然道:“郑姑娘,我们家奶奶,想见见您。”这一说话嫣然想起来了,这是宿氏的丫鬟,那么坐在轿中的,自然就是宿氏。
    嫣然的手放在门上,郑三婶已经走出来,见女儿被拦住就要伸手拉女儿进门:“嫣然,赶紧进来,别理她们。”看来,方才已经求见过了,嫣然的手放在那里久久不动,丫鬟已经急道:“郑大姑娘,我们奶奶,只是想来送上一份贺礼。毕竟,您嫁的容爷,也曾和我们家大爷,兄弟相称!”
    兄弟相称啊,嫣然看向那小轿,宿氏已经掀起轿帘一角,想来她为了弥补程容两人的裂痕,也是用了许多努力,可惜,有些裂痕,是无法弥补的。
    嫣然并没走进门,而是来到轿子跟前,丫鬟已经赶上去把宿氏扶了下来。宿氏下轿时候,嫣然才发现她已挺了个肚子,瞧着该有五六个月了。
    一个孕妇,总不能让她站在外面和自己说话,嫣然从她的肚子往上移,宿氏脸上的祈求之色更深。那是宿氏的丈夫,是她一生的良人,嫣然叹气,终究开口:“那请进去喝杯茶,至于贺礼,不必了!”
    宿氏脸上的祈求之色变成带着羞惭,嫣然也不去管她,带头走进院里,郑三婶见宿氏进门,对嫣然挤眉弄眼,表示不满。嫣然没有去管自己的娘脸上神情,请宿氏在院里坐下,亲自倒了两杯茶过来,放了一杯在她面前才道:“程大奶奶,喝完这杯茶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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