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瞬间宁静了,郝德胜热切得打量着谭秀娥,谭秀娥别扭得看向墙角。“说呀,那爷俩还等着我回家给做饭呢。”谭秀娥被看得老脸通红,不好意思得抬手挡了一下。“秀娥。”“别这么叫。”“秀娥。”“你再这样我就不听了。”两个人四目相对,有温情也有忌惮。
    “你到底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什么情况也都清楚。你要是真有得话,咱俩就领个证,办个酒席,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得在一块过日子,也省得外边那些人说闲话。”“那要是没有呢?”郝德胜鼓足了勇气说出这番话,谭秀娥一开口就把他顶了回去。
    “怎么会没有那个意思呢?你心里咋想的,我早就看出来了。”谭秀娥这话说得郝德胜不免有些伤心,更有些着急,连连叹气。谭秀娥抬手拢了下头发,抿过嘴唇后慢条斯理得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咱们俩真得不合适。”“哪里不合适了,你倒是说出来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你这又不同意又不说个一二三的,是要急死我吗?”郝德胜是真急了,手背对手心,边说边拍着巴掌。
    谭秀娥也重重一叹,退到一个小板凳跟前坐下,“怎么跟你说呢,唉。我要是无儿无女,这事也不用这么为难,大不了老了之后,你家孩子嫌弃我了,我搬走便是。可我这不还有个闺女嘛,你说她现在还单着,她妈我却找了个人家把自己嫁了,传出去让人家咋说啊。”“这?这,这算啥事啊。她是她,你是你,儿大不由娘,管不了一辈子啊。”
    “话虽这样说,可舌头底下压死人。就算我不替闺女考虑,也得替豆丁考虑不是。”“这和豆丁又有什么关系?”郝德胜简直要崩溃了,他甚至有点后悔今天说出这些话。“豆丁现在还小,虽说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可终究还得回来。倘若咱俩在一块了,豆丁咋弄,总不能让孩子两头跑吧。如果还是我两头跑的话,那还不如现在这样。”
    “那你想怎样。我这…唉。”郝德胜无可奈何得遥遥头,关于这些问题他从来没考虑过,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谭秀娥心里头装了这么多的顾虑。“你要是真有心,就再等等。”“等到什么时候?”郝德胜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情愿,当然,也没有逃过谭秀娥的耳朵。谭秀娥站起身简单扯了扯衣角看向郝德胜,“你要是不愿意等,我就不耽误你了。以后,我就不过来了。”
    谭秀娥说完便走,郝德胜再怎么心有怨气也不想当着她的面闹出难堪,上前一步抓起那条丝巾硬生生塞到谭秀娥的手里,“拿着,给你买的就是给你买的,不要也得要。”谭秀娥抓住丝巾还想说些什么,可郝德胜立马噎住了她的话,“你要是不想要,出门就可以扔了。”谭秀娥还想解释,可郝德胜却催着她离开,说时间太晚了,豆丁该饿了。
    此后的几天,谭秀娥取消了回老家的计划,专心在家里打理豆丁和豆丁爸的生活,但不再去郝德胜家里洗衣服收拾卫生。她并不是忘恩负义,而是觉得自己继续和郝德胜纠缠不清会耽误了人家,与其藕断丝连,不如当机立断,还人家一份清净。
    自从谭秀娥那天离开之后,郝德胜的气性便又大了起来,看谁都不顺眼,啥事都能挑出刺儿来。特别是菜窖旁那个兔窝,每次看见都来气。豆丁爸爸租到大房子后,就把那只兔子搬了回去,郝德胜之前还有过再养点鸡鸭的打算,现在倒好,直接给拆了,眼不见心不烦。
    更令他烦恼的是,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而且步骤基本相同,最先打听的就是他身体状况和养老金的事情,之后便是房产的事情,这里面就包括夏语昕的爷爷。“不见,谁也不见,把我当成啥了呀,等待配种的牲口吗?”这天夏语昕爷爷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倘若换做别人,郝德胜早就给挂了。
    “人家肯定要先了解情况啊,连今后正常的生活都不能保证,谁敢随随便便迈出那一步。”电话那头也是苦口婆心,听语气是真替他着急。“你也不想想,都多大岁数了,以为还是年轻人呐,谈着谈着不合适再换下一家。没那样的机会啦,这一步走出去,下一步就是火葬场见啦,谁能不加个小心。你也是,昕儿原先跟我提起的那个老太太咋了呀,说不要就不要人家啦,你倒是痛快,让人家的老脸往哪搁呀,想过吗?”
    夏语昕爷爷的这袭话像是一块滚落到溪流里的石头,瞬间搅动了一成不变的惯性。挂了电话,郝德胜坐在菜园边上的木桩上,因为少有孩子过来,木桩周围已被杂草和垃圾侵占,和几步之隔的小菜园判若两地。
    郝德胜点上烟抽了两口,看着郁郁葱葱的小菜园和脚下乱糟糟的杂草思索着,难道是自己错了么。不,自己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是在勇敢的追求自己向往的美好,这是人的共性。不不,可能自己真得错了,自己自始至终都在强调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想法,对于其他人的意见和态度置若罔闻。
    而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只有学会与人交,且善与人交才能更好的生活在这个社会上。如果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结局就会向吕家安一样,固有状态一旦出现变故,自己便彻底失去了所有信心。人终归要死的,可总得死得其所,他走之前身边还有个老伴,自己有啥?倘若现在便要死去,那么在这个世间是否还有自己割舍不下的人和事呢?
    郝德胜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歪着头看打量着手里的半拉香烟,之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悠然飘过。那天夜里,他给“老伴”点上一支烟,说自己抽烟是在替“老伴”抽,可事实绝非如此,明明就是自己心里堵得慌,想找个方式缓解一下罢了。而自己却要把这样的事情假情假意得归咎到对“老伴”的思念上。
    对于谭秀娥,自己是喜欢的,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带给了自己太多的感动,让自己本已空虚无聊的生活重新得到了充盈。而谭秀娥一而再再而三的希望自己可以和子女好好商量两人之间的事情,自己却一意孤行。特别是谭秀娥那句,“大不了老了之后,你家孩子嫌弃我了,我搬走便是。”这不是对自己的不信任,而是面对现实的一种无奈,可自己当时居然把这句话当成一种抱怨。
    是啊,他亲家说得对,这么大岁数了,这一步走出去,下一步就是火葬场见啦。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谁不希望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得走下去,而自己却只看到眼前没想到将来。当有一天自己老到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有什么能力去照顾将余生的幸福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想到这里,郝德胜掐灭了手里的香烟,顺便掏出兜里的烟盒将余下的一支烟拦腰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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