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餐回来,欧阳伊凡来了,他们似乎有意回避我,去客房里聊天。
    聊了一会儿之后,我听见房间里传出他们的争执声,还听见欧阳伊凡大声说:“你疯了!林君逸,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我走到房门前,隐约听见林君逸说:“正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才要决定自己的人生……”
    “为了一个有夫之妇,你不要事业,抛弃未婚妻……甚至连亲人,朋友都不要了?!”
    “伊凡,有些东西失去了还能拿回来,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无法挽回……”
    “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你有没有为尔惜想过?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为你付出这么多,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我不考虑她的感受,早就娶她了!我不娶她,就是希望她能遇到一个更懂得珍惜她的男人。”
    我听见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好像是欧阳伊凡打了他一拳。“她遇到了又怎么样?她心里只有你!”
    “伊凡?”
    “我告诉你,你不娶她,别说你爷爷跟你断绝关系,我也没你这样忘恩负义的朋友!”
    欧阳伊凡气愤地推门出来,他真的很生气,看着我的眼神都像要把我凌迟处死一样。能让他这么有修养的男人失控,可见林君逸真的错得很离谱。
    他走后,林君逸好久没出来,我倒了杯清水,给他送进房间。他见我进去,侧过脸,有意将红肿的半边脸掩藏起来。
    浓密的云层越压越低,淡淡的暮霭在海面上浮动。
    惆怅的夜,几许凄凉。
    “喝点水吧!”我走过去,伸手将水杯递到他面前。
    “我真小看你了。”他一挥手掀翻我手中的水杯,“你用什么方法说服伊凡帮你要那段视频?”
    “……”
    我半跪在地上拾起地上的碎片,他拉着我的手腕将我从地上拖起来:“你一分钟都不想呆在我身边?你真是这么说的?!”
    “是!”我看着他握紧我手腕的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你放手吧,这样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还没打醒你吗?做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他放开了手,再没说一句话。
    男人薄情,女人薄命,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自古以来,受尽恩宠的女人比比皆是,可真正让男人放弃一切的又有几人。
    在权势面前,男人往往牺牲了红颜知己,可没有人说他们忘恩负义。
    因为他们是男人!
    从海南回来已经是周五,一切回到了正轨,他是老板,我是秘书,除了工作我们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我认真地整理着销售部送来的文件,销售部送来的不仅仅是我们公司的业绩,楼房几种定价的销售预算,还有这一个月全市所有楼盘的销售情况。
    我们的楼房已经开盘,由于房子的位置很好,开盘价位又不高,所以销售业绩非常好。但近来有个不利的消息,政府要在我们的楼盘附近建一个立交桥,很多房主想要退房。
    我将整理的文件放好,正要给他送进去,一个很清幽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请问,林君逸在吗?”声音轻淡中透着那么点高贵,一如她的人,美丽而高雅,经典美女的瓜子脸,含情脉脉的眼,清雅的笑容。一身浅灰色v字领的中长裙,完全烘托出她如兰花般清雅的气质,长长的直发垂过略有些消瘦的肩,让她多了一份女人的柔美。
    她是我见过的女人里最美的一个,美得恰到好处,柔而不弱,傲而不骄。没有浓妆艳抹,也没用太多饰物修饰她的美丽,白皙纤细的颈项上挂着设计独特的钻石项链,耳际缀着精巧的耳钉,光辉夺目又恰到好处,完美的体现了品味两个字的深意。这个女人,绝对称得上一株养在温室里最名贵的兰花。
    我欣赏她的同时,她也在用一种含而不露的目光观察着我。
    “请问您有预约吗?”我用谦恭的语气问。
    “没有,你告诉他我是林尔惜。”
    林尔惜?我最初的惊艳变成了惊心,最让我害怕的是,在她端详我的明眸中,我看不到丝毫情绪……
    如果不是她太会掩饰,就是她太过理性,这两个可能都说明她才足以配的上林君逸,做一个名正言顺的林太太。
    我转眼看看玻璃门内,林君逸已推门走出来,脸上挂着虚幻的笑:“怎么不给我个机会准备一下盛大的欢迎仪式?”
    “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他闪开身给林尔惜让了路,“别挖苦我了,我这不起眼的小公司忙一个月,还不够你买一件衣服。”
    他们进去之后,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文件上,不敢从那通透的玻璃中一探究竟。
    他们可能正在上演着久别重逢的戏码,热情的拥抱,或者难舍难分的对视。
    我不敢去探究,更不敢去深思。这就是做情人的感觉,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心里已经憋闷得无法跳动,还要强颜着欢笑装作无所谓。
    过了好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们走出来。
    林君逸刚出门又返回来,尴尬地瞄了我一眼,从我桌上拿起文件翻了翻说:“一会儿放我桌上,告诉销售部最近准备调整一下价格……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打我手机。”
    我非常恭敬地应着:“好的,我会尽量不打扰您的。”
    他一脸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笑容有些勉强。
    他走后,我的心口开始抽痛,越痛越厉害。好在各种各样烦杂的事情接踵而至,让我无暇去思考这对眷侣正在用什么方式慰藉数月的相思之苦。
    房产业可不是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是有能力,肯努力就可以成功立足的。林君逸在国内没有很广的人脉,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要立足实在太难了。
    销售部的客户投诉,材料供应商的催款,还有的说政府的相关部门不给审批,盖章……这些繁琐的事都在等着他费心力去疏通解决。我几次拿起电话,想把这些情况汇报给他,可我好怕,怕听见他的声音……
    快要下班的时候,林君逸才匆匆回来,只有他一个人。我跟他进了办公室汇报说:“林先生,现在很多不部门都还没有给我们审批,我们的工程随时可能要停工,公关部请示您的意思。最近有消息说政府要在附近建立交桥,有些客户认为我们蓄意隐瞒,要求退房……还有,我们还没有如期拨工程款……”
    在我的记忆中,我以前的那些老板遇到类似的事情一定会大发雷霆,把每个部门都大骂一遍,然后不停地拨打电话。
    但林君逸没有,他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耐心地听我说完,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对着电脑坐着,冷静地思考着。
    “告诉公关部的人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一定要尽快疏通关系,把手续全部办理好……让销售部把所有不满的客户资料给我送来,统计一下全部房款数额,再问问财务部我们的账上还有多少钱。”
    销售部很快把所有的资料送来,我拿着资料进去时,他正在研究着股市的大盘走势。
    “林先生,这是那些客户的资料……财务部说银行已经把最后的两千万打到我们帐户了,我们随时可以付款。”
    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说话,眼睛始终注视着电脑上的曲线变化。
    我没有离开,也没有再打扰他,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神情。
    这个时候他还在研究股票,该不会打算用公司的贷款“赌博”吧,这太危险了,一旦赌输了公司会陷入僵局。
    他拿起电话,快速拨着一个电话号码:“建业,我是君逸,尽快帮我购进两千万xxxxx的股票……我会马上让人把钱给你打过去……”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犹豫:“那支股票起伏不定,庄家的意图不明……”
    “所以你一定要尽快。”
    “你想清楚,这种股票赚钱快但是相当危险,一旦你看错庄家下一步的计划,会很难抽身的……”
    “我知道!”
    他放下电话,给了我写了一个帐号:“让财务部马上把钱转到这个帐户……通知工程部尽量拖延几天付款。还有告诉营销部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房价上调百分之十……让他们告诉客户:立交桥的事情根本没有确切的消息,如果他们不愿意买,办理一些手续后,就可以给他们退全额房款……”
    “办理什么手续?”
    “不管什么手续,能拖延时间就行!”
    “你把钱全部买了股票,万一……”我懂得从一个秘书的角度,我不该问他什么,但是我真的很为他忧心。
    “你放心,我有把握。”
    他看看表,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你先去接女儿吧,我晚点回去。”
    “林先生,您晚上不用陪未婚妻吗?”我尽量让语气平和,可惜还是透出浓浓的酸意。
    “我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她今晚住酒店。”
    “那么她知不知道你今晚要宠幸别的女人?”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苦涩地微笑。
    “知道!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我真同情你未婚妻,爱上你这种男人是她一生最大的悲哀。”
    林尔惜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等待那么多年,不值得!
    那么我呢,是天下的男人都这么薄情,还是我命该如此,爱上的都是这种可笑的男人。
    他拉住正欲离开的我。“冰舞,我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们好好谈谈吧。”“我们的确该谈谈!”我看见他急切又在意的表情,拿起桌上的钥匙:“我晚上在你家等你。”
    刚刚走出公司,一辆保时捷停在我面前。我明明记得那是欧阳伊凡的车,走下来的却是林尔惜。
    “姚小姐。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林尔惜轻柔地欠身,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在清雅如兰的林尔惜面前,我忽然发现自己很丑,丑陋不堪。
    所以我特别想快点逃开,不让自己面对她:“对不起,我要去幼稚园接我女儿。”
    “我只说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太久。”
    她的语调那么恳切,我不知如何去拒绝,想了想,只好点头。
    我们走进附近的一家幽静的咖啡厅,服务生一见她的打扮,非常恭敬地迎过来。“欢迎光临!”
    “有没有安静点的单间?”
    “有,里面请。”
    单间里我们面对面坐下,她问我:“想喝点什么?”
    “咖啡。”
    “两杯拿铁咖啡。”说完,她从包里拿出100元小费交给服务生。
    服务生接过小费,连连鞠躬说着“谢谢!”。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习惯,总能用钱买到别人对她的尊重。
    服务生退出去之后,她伸出纤细的手,覆在我放在桌上的手上,她柔和的目光望着我的眼睛,不带丝毫的鄙夷和轻蔑。
    “你很爱君逸吧?”
    “我……”
    “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虚荣轻浮的女人,你和君逸在一起,一定是因为爱他,是不是?”
    我以为她会轻蔑地问我:你要多少钱?
    我以为她会盛气凌人地警告我:你以为君逸会娶你?他不过是玩玩而已。
    而她这样的口吻和语调,我真的无言以对。
    “君逸的确是少见的好男人,他看上去冷酷,其实心思细腻,对女人又细心又体贴……所以,在他身边呆久了,总会不自觉迷上他。”
    “林小姐,我和林先生之间……”我毫无底气地说:“没有什么的。”
    她宽容地笑笑:“爱他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从他第一次陪我坐着花园里看星星,为我披上衣服,对我诉说他不为人知的往事……我就爱上他。为了爱他,我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隐忍……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啊!她是他的未婚妻,她的爱永远那么光明正大。我不行的,我是个情人,我的爱是见不得光的尘埃。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敢痴心妄想什么。”
    “女人,遇到真心喜欢的男人,当然想和他长相厮守,我能理解。”林尔惜句句真诚,字字肺腑,触动我心中最脆弱的角落。“但你该知道,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在外面想怎么玩都是逢场作戏,最后娶回家的,一定是身份上足矣与他匹配的女人。这不是偏见,更不是势利,因为相似的家世背景,相似的人生经历,才是相濡以沫,长久地维持一段感情……”
    “我明白……”
    服务生敲敲门,将咖啡端进来,看看我们的表情马上退出去。
    林尔惜拿着银白色的匙子在咖啡里缓慢地搅动,黑白被她搅得不再分明,拿铁咖啡飘散出独有的甜与苦的味道。“我和君逸年底就要结婚了,我们都是女人,我不会为难你。如果你想继续给他做情人,我可以装做不知道。”
    见我不解地看着她,她回我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即使没有你,他也一样会找别的女人,男人的欲和女人的情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
    她凄婉忧郁的字字句句都想利剑一样刺在我的心上,我自嘲地笑笑。好一句身不由己!
    “姚小姐,我有几句真心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
    “君逸毕竟是我的丈夫,我是名正言顺的林太太,我的隐忍可以换来他的尊重和怜惜。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办?你现在年轻漂亮,他或许会待你很好,十年之后呢?红颜老去,青春不再,他另结新欢的时候,你情何以堪?若是他彻夜不归,你会以为他去了哪里?你深夜打电话他不接,你会以为他在做什么?当他的手机里响起女人娇憨的嗓音,他明确地告诉你,那是他的情人,你能受得了吗?”
    我拿着咖啡杯的手在颤抖,黑色的液体溅在我的手背上。
    她扬起头,对我悠悠一笑,笑得依然清莹如水:“受不了吗?君逸这种优秀的男人,你能指望他对你从一而终吗?别傻了,他们这些豪门公子的风流情史绝不亚于古代帝王……我爱君逸,这些我都能体谅,你能吗?”
    “我不能……”我是个狭隘的女人,爱也是偏执的。
    我没法和别的女人分享我的爱人,我没法接受男人对爱情的背叛……
    “我听说你有家庭有孩子,是吗?”她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很软,像云朵一般。“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丈夫知道你和君逸的事么?他不介意吗?”
    虽然卑微,虽然渺小,我总还想在她面前维持最后的尊严:“我们五年前就分开了。”
    “五年前?”她的神色忽然变了,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没有你这么伟大的爱,当我发现他有别的女人,当那个女人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是他的未婚妻……我退出了!”
    她的手骤然松开,她还在笑,但笑容已经很勉强。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站起来,笑着对她说:“林小姐,是我破坏你们的感情。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走出咖啡厅,天边的晚霞宛如泣血的白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悠然回首,从半透明的玻璃窗里我看见林尔惜半垂着脸,纤细的手指从额前插入柔顺的直发,在黑发的映衬下,她的手指白得不见血色。
    原来她也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恍恍惚惚走到幼稚园门前,远远看见思思两只手扶着有些褪色的朱漆铁门,踮着小脚,用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眺望着远方,她那闪烁在朝阳下的泪光将我推向愧疚和心痛的的深渊。
    四岁大的女孩儿该躺在妈妈的怀里撒娇,该去窃窃地亲吻她的爸爸的脸。
    而我做了什么?不能给她美满幸福的家,不能给她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甚至不能给她物质上的保证……
    我根本不配做一个妈妈。自私地生下她,让她陪着我在这个丑恶的世界里生存。
    “妈妈?”她一看见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我。
    我低下头,愧疚的眼泪落在台阶上厚厚的尘土里。
    一双柔软的小手摸了摸我的脸,帮我擦拭着泪水……
    “妈妈,不哭……”
    我的心一阵阵抽痛,含泪将她瘦弱的小身体抱在怀中,有这样一个女儿,我怎么可以哭泣,就算为了她我也该让自己坚强去面对。
    我柔声细语哄着她:“妈妈没事!思思乖……”
    “妈妈,思思想要一个叔叔……思思不想要爸爸,想要叔叔……”
    那清脆的声音,带着只有我能体会出的怯怯企盼,她不想要爸爸……怎么会有孩子不想要爸爸,我小时候每日做梦都梦到自己有爸爸妈妈。
    我竭尽所能挤出一个笑容:“好,妈妈给你找个叔叔!”
    她用白白嫩嫩的小手臂轻轻搂着我的脖子,稚嫩的呼唤着:“妈妈……”
    有她,所以我没有脆弱的资格,没有资格去执着于爱情,她是该有个叔叔,有个可以保护她,疼爱她的叔叔。
    “思思,眀天叔叔要带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
    “游乐园?好!”
    我看不到思思漂亮的眼睛,但我相信她水汪汪大眼中一定都是兴奋和期待。
    林君逸的确让我做了一个美丽而不切实际的梦,如今梦已醒,心已死,他离我已太遥远了……
    回家后,我把思思交给柳杨,告诉她:“我要去跟他谈谈,彻底做个了断!”
    柳杨说:“已经决定了?”
    “是!决定了!”
    出门时,思思扁着嘴不说话,圆乎乎的小脸拧成一团,小手扯着我的衣襟。
    我揉着思思的顺滑的头发说:“思思乖,明天一早妈妈就带你出去玩。”
    她还是不看我。
    “妈妈答应你,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她立刻笑了,放开拉着我衣襟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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