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雾刚散,浣沙便梳洗装扮完毕来到用餐的中厅。兰夫人端坐在镂雕着兰族图腾的檀木椅上,面色恬淡地微笑。坐立不安的浣泠一见她,忙偷偷地对她挤眉弄眼。
    “娘,早。”浣沙缓步走到浣泠身边坐下,暗自瞄一眼兰夫人的脸色。只见她神色平和,一身浅紫色的绸缎衣裙,袖口和领口点缀着几处雅致的兰花刺绣,让她看来气若幽兰。浣沙知道这件衣服是娘亲最喜欢的,料定娘亲心情一定不错,暗暗为浣泠松了口气。
    “沙儿,今天娘让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杏仁糕,快来尝尝。”兰夫人将杏仁糕夹到她面前,宠溺的表情和贴心的话,让她还没吃已是唇齿留香。
    杏仁糕吃得正甜,兰夫人忽然吹了吹热茶里飘出的雾气,道:“泠儿,听说你结识了宇文楚天。”
    “咳!”浣泠捂住口,将刚喝进口里的杏仁糕硬生生咽下去,结果咳了好一阵,拼命喝水才压住。转头看向浣沙,浣沙轻轻摇头,意思是:不是我说的。
    兰夫人也不多说,简单明了地道:“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见他!”
    浣泠蓦地站起:“为什么?”
    “不为什么,以后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里都不许再去了。”
    “我就要出去,哼!”浣泠气呼呼地站起来,大声道,“脚长在我自己的腿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好!你要真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我现在就……”浣泠的气话说了一半,机灵的眼珠转了转,立刻话锋一转,“你让我走,我偏不走,哼!”
    浣沙见状,开口劝道:“娘,您先消消气,您不许浣泠和宇文楚天接近,想必是有什么缘由,您不如告诉浣泠,让她明了您的苦心。”
    兰夫人的口气缓和了些:“宇文楚天是什么人,你们应该多少有些耳闻。”
    “传闻也未必可信的。”浣沙道。
    “是啊!”浣泠一见有人撑腰,更是来了劲,“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见过,他是个特别特别……好的男人!”
    “你懂什么?”兰夫人冷冷瞥她一眼,又看向浣泠的贴身侍女秀烟,“陪二小姐回房去把《女戒》抄写三遍,什么时候二小姐抄完了,什么时候许她吃饭!”
    此法对浣泠向来最为有效,原本气势万千的二小姐瞬间哑口无言,被秀烟哀怨地拖着出了中厅,回房里抄写《女戒》。
    浣沙见妹妹临走时恳切地望着她,满脸的有苦无处诉,也是满心无奈。她权衡一番,试探着问:“娘,您好像非常不喜欢宇文楚天这个人。”
    兰夫人握住浣沙的手,她的手温暖而纤柔:“沙儿,我知道你心疼浣泠,不想她心中有所遗憾。可你有所不知,宇文楚天一定不会对泠儿动真情的!”
    “为什么?”
    兰夫人哑然一下,才道:“唉……是因为,他父母早亡,从小浪迹江湖。要知道,能在江湖上混出点名声的都非善类,这宇文楚天在江湖上无人敢轻易招惹,你可知为什么?”
    “因为他的武功天下无双。”
    “不止如此,还因为他是夜枭的杀手。做杀手的人,心必定是冷的,处事也必定决绝,想让他动情很难,比取他性命更难!”
    她点头,赞同娘亲的看法。
    “唉,我同意浣泠跟萧朗去丰城,本想让浣泠和萧朗多接触,增进感情,没承想她居然遇上了宇文楚天,劫数啊!”
    兰夫人正感叹着,管家拿着拜帖走进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夫人,门外有个自称宇文楚天的男子求见您,他说现在就要见您,若是您不见,他便自己进来。”
    浣沙瞄了一眼拜帖,拜帖素白,以素笔勾画着几瓣楹花,一只蝴蝶,笔锋干净利落,别有一番神韵。
    兰夫人一见,神色一动:“先请他去前厅稍候,我随后就到。”
    “娘,我陪您去前厅吧?”
    “你还是先去看看浣泠吧,帮我好好劝劝她,让她切莫对宇文楚天动情。”
    看出娘亲有意让她回避,浣沙也不再多说,退出了中厅,便去后院找浣泠。浣泠并不在房内,也不在院子里。她找遍整个后院,没见到人影,寻找中,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前厅。
    前厅的门紧闭,护院在门外严防死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浣沙刚要离开,门从里面被推开,一抹清冷身影走出,脚步过处,空气中都带着阴寒,让人不寒而栗。顺着寒意的来源,她转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宇文楚天。
    她终于明白浣泠为什么用那么多极尽夸张的词语来形容他,是因为再夸张的词用在他身上都丝毫不过分。
    他一身青墨色的长袍,腰间系着的月银色云纹腰带,虽是暗冷的色调,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沉静内敛的味道。晨光穿过云层,散下一抹金色,恰好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淡化了他眼底的阴郁,映出他墨色黑瞳中一片坦荡。原本冰雕一样的俊脸染了清晨的暖阳,也褪下了孤傲,更多了几分清雅的温和。
    他转眸看见了浣沙,顿时舒展眉峰,唇角扬起,沉冷之色全部化作笑意,那股高不可攀的孤傲也化作轻柔温和的暖意。他眉宇间坦然平和,毫无奸险之感,确是那种让人一见便觉信赖的男人。
    刘管家原本正准备为贵客引路,见贵客与大小姐两人默然相望,相顾无言,立刻快步上来为他们引见道:“宇文公子,这位是我们大小姐。大小姐,这位是宇文公子,夫人的贵客。夫人留他在府中小住些日子,还特意交代让您多多照应,莫要怠慢了公子。”
    她欠身款款施礼:“宇文公子,幸会。”
    宇文楚天也微微点头,嘴角噙着难以捉摸的笑意:“兰小姐,当真是幸会!”
    打过招呼,她正欲离开,听宇文楚天又道:“兰小姐的脸色不太好,是否近日无法安睡,被噩梦困扰?”
    闻言,浣沙一怔。她虽听闻宇文楚天医术非凡,可断想不到他如此心细如尘,只看她脸色,便知道她被噩梦所扰。
    眉目轻抬,她微微浅笑:“昨晚的确没睡好,受了些惊扰,希望以后不会了。”
    宇文楚天自然听出她意有所指,却没有多言,而是从贴身的衣襟中取出一个刺绣的香囊递到她眼前:“这囊中是我配制的安神之药,带在身上,可治疗忧思多梦,心绪不宁。我想兰小姐可能用得到,便赠予你吧。”
    香囊递到她跟前,药香轻轻飘散,清淡怡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她不由自主地接过香囊放在鼻端细闻,这所谓的安神之药少说由十几味珍奇草药混合调制而成,都是安神宁气的良药,足见宇文楚天这神医之名绝非虚言。
    闻过,她又细看药囊,柔滑的锦缎上绣着一片桃花林,片片桃花,片片有情,足见绣这桃花的人极为用心,一针一线都是凝着细腻的情思,怕是只有为自己心爱的人才能绣出这样的桃花。
    她正欲归还,抬头却见宇文楚天已经随着管家离开,而她刚刚竟然一无所觉,这安神香的功效果真非同寻常。手中执着香囊,她愈加不安,宇文楚天贵为泞王,本应在驿馆养尊处优,突然来侯府小住,一见面便送她安神香囊,再加之他主动接近浣泠,看来定是有所图谋。
    浣沙立刻将香囊收进衣袖中,走向厅堂,此刻她最担心娘亲。
    透过开启的门,她看见兰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泛白,茶杯在她手中不断晃动,几滴茶汁溅到她手上,她却恍然未觉。
    “娘。”她移步而入。
    兰夫人闻声,忙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沙儿,你怎么来了?”
    “我刚刚看到宇文楚天了。刘叔说您要留他在府内住一段时日。”
    “是的。”
    “为什么?您不是不许浣泠见他,现在怎么让他住进侯府?”浣沙细细观察着兰夫人的神色,她虽看似平静,但眼眸泛着微红,“娘,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没有事。我刚得知他是一位故人之子,此次来邺城办事,听闻我住在这里,特意过来探望我。我素闻他医术高明,想起你的骨病未愈,故留他住些时日,希望可以医好你的病。”
    原来娘亲是记挂着她的病,可宇文楚天是否真有这样的医者仁心,她便不得而知了。
    “沙儿,为方便你治病,我将宇文楚天安排在你对面的墨竹园,虽说可能多有不便,不过我与他父母交情颇深,你只管当他是兄长,倒也不必太拘泥。”兰夫人伸手拉着浣沙坐在身旁,交代道。
    “嗯,我会的。”
    “还有,浣泠心思太单纯,你要多留心点,别让他们接触太深。”
    “娘且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伤害浣泠。”
    见兰夫人的眼神还是有些恍惚,浣沙总觉得宇文楚天的这番“小住”并不简单,她犹疑一下,试探着缓缓问道:“娘,您可知道宇文楚天是宣国的王爷?”
    “我知道。他的父亲宇文孤羽本是宣国的嫡皇子,为避皇权之争而远离宣国,终是难逃劫数,被奸人所害。数年前宇文楚天认祖归宗,承袭了他父亲的王位。”
    “如今宣国对泱国虎视眈眈,宇文楚天在侯府小住,娘不怕他别有所图吗?”
    浣沙忧心忡忡,却不想兰夫人丝毫不以为意:“他不会的。我与他的父母颇有渊源,我相信他绝无意伤害侯府中人。他来侯府小住,只是为了给你治病,绝无他意。”
    见娘亲一副心中有数的态度,浣沙放下些顾虑,便又想起一件事:“娘,您可曾听说过,宇文楚天身边有个叫小尘的女子?”
    “小尘?”兰夫人猛然抬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昨夜,宇文楚天曾来过后院,刚巧遇上我……”
    “他来过侯府?!”
    “是的,不过他似乎没有恶意,只是一直叫我‘小尘’,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娘,您可知小尘是谁?”
    兰夫人沉吟良久:“是宇文落尘,他的妹妹。他们父母早亡,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极好。”
    难怪他昨晚那么温柔,原来是对待相依为命的妹妹。有这样一个哥哥,宇文落尘一定很幸福。可是,一想到他说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活着……”浣沙不禁心头一寒。
    “娘,那宇文落尘现在何处?”
    “多年前,她正准备嫁给天下第一庄的陆穹衣时,莫名失踪,从此再未露面。”
    浣沙不禁蹙眉深思:成亲之前莫名失踪,这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更遑论这女子是宇文楚天的妹妹,陆穹衣的未婚妻。
    这陆穹衣在中原江湖绝对是值得一提的人物,但提起他,便少不得先提一提无然山庄。
    无然山庄是中原第一大世家,世代传承,富可敌国,老庄主陆无然的大义凛然和冠绝天下的陆家剑法,让无然山庄更是备受尊崇,故江湖中人尊称为“天下第一庄”。
    陆无然膝下一儿一女,儿子陆林峰剑术卓然,却生性阴狠,心术不正;女儿陆琳苒美貌动人,性格直爽,剑法也是得陆无然真传,出神入化,曾是令江湖上无数男人倾心的奇女子,也是陆无然属意的传承之人。
    谁承想,二十年前,秘密杀手组织夜枭崛起江湖,先后灭了各大世家,突袭各大门派,无然山庄也未幸免于难,陆无然中毒,陆林峰和陆琳苒先后被密杀。人丁单薄的陆家只余下陆林峰的儿子陆穹衣,而陆琳苒的儿子,正是宇文楚天。
    陆无然病痛缠身多年,长孙陆穹衣作为无然山庄的少主,执掌山庄一切事务。可就在三年前,陆穹衣突然身亡,无然山庄的主人改为宇文楚天。
    关于陆穹衣的死因,江湖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作恶多端,自食恶果,也有人说是宇文楚天为夺无然山庄,设计陷害。究竟真相如何,浣沙从未在意,故从未细究。现在想来,这其中说不定真有些不可言说的秘密,或许和宇文落尘有关也说不定。
    收回纷乱的心思,浣沙又问:“娘,您和宇文楚天的父母是旧识,想必见过宇文落尘,我与她真的很像吗?”
    “我……”兰夫人顿一顿,道,“见过,有些像。”
    “相像到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都会认错了人?”
    “可能宇文楚天太过思念妹妹才会认错吧。”
    “哦,既然他能对妹妹如此情深意重,想必也是个重情之人,这种人虽然冷漠孤傲,一旦动了情,也必定是至死不渝的吧。”兰夫人笑了,笑容凝了几分忧伤:“对,就像你爹一样,动了情就是至死不渝!”
    她极少听见娘亲提起阿爹。有些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不停地提起他,仿佛时刻都在想着他,但很快就会忘记了。而有些女人从不提及她的爱人,因为她不必提起,也永远无法将爱人从记忆中抹去!
    浣沙遥望天际,不知天上的阿爹,可曾挂念过她们?
    和娘亲聊完,浣沙离开前厅,缓步向后院走去。
    知道了“小尘”是谁,浣沙的心里更是笼罩了层层迷雾,拨不开,看不透。一阵清淡的暖香从衣袖中散出,她从衣袖中取出香囊,指尖触摸着上面的桃花,记起宇文楚天别有深意的笑,她忽然又一阵心悸。她向来性子清冷,心绪平静,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掀起波澜,即便是她心仪的萧潜,也不曾让她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可这宇文楚天却总让她的心绪无法平静。
    不知不觉中,她已走过长廊,转到了闺房门外。与她的住处相对的,正是墨竹园。这所闲置已久的别院如今热闹非常,侍女下人在管家的指挥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都是为安置宇文楚天而忙碌。
    她转身走进了墨竹园,管家迎上来,躬身道:“大小姐,您来了。”
    “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浣沙扫了一眼整洁得一尘不染的院落,“刘叔,都安置好了吗?”
    “安置好了,我已经命人把竹园打扫干净了,也换了新的蚕丝床褥。原本还安排了雅儿过来伺候宇文公子,可是公子说他清静惯了,不习惯侍女服侍。”
    “嗯。”浣沙点点头,经过两个面色红晕的小侍女,走进房间。
    宇文楚天正站在窗边,沉寂的目光扫过薄丝幔帐,又看了一眼八仙桌上久置未用的翡翠杯,眉峰轻微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只是细微的一个表情,没有人留意,浣沙却懂了。她唤来府里最伶俐的侍女雅儿:“雅儿,帮宇文公子将幔帐换成新的,再把我前日新买的那套冰玉茶具拿来给公子用……还有,今日海棠花开得正艳,采些来放在窗前。”
    “是,大小姐!”
    雅儿急忙去打点,浣沙再转头时正撞上宇文楚天的目光。她垂首,缓步上前,浅施一礼:“不知宇文公子今日会来府里,我们没有提前准备,仓促安顿,招呼不周,请多见谅!”
    “兰小姐太客气了,我随遇而安惯了,有个方寸之地可以安身就好,不必这么费心。”
    浣沙淡看他一眼,倾身靠前,以仅他能听见的声音道:“泞王万金之躯,浣沙岂敢怠慢。”
    宇文楚天垂眸看着她,没有说话,只看着她,那种凝望的眼神似乎比外面的烈日更灼热几分,令她顿感炎热。缭绕的暗香中,空气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稀薄,令她呼吸困难。她压抑住逃离的本能,继续含笑道:“不知宇文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她本以为他会说没有,然后她就可以功成身退。谁知宇文楚天忽然道:“我对侯府的路不太熟悉,不知兰小姐是否有空,陪我认认路?”
    对于侯门深院的女子,他提出这种要求十分逾越,不过对于高高在上的王爷,倒不足为奇。
    浣沙正考虑着该如何婉拒,浣泠就像疾风一样呼啸而入,进门时,气息还没喘稳,额边还挂着香汗。
    “姐姐!”浣泠嘴上虽叫着姐姐,眼神里却没有半分她的影子。
    浣沙伸手帮她理好了跑乱的发丝,顺手用手帕帮她拭去额边的薄汗:“你回来得正好,娘让我陪你抄写《女戒》,我正到处找你呢。”言罢,她又回身对雅儿道:“宇文公子想在园子里转转,却不认识路,你陪宇文公子认认路吧。”
    “是!”
    雅儿话音刚落,浣泠已欢喜地冲到宇文楚天身前:“还是我带你去花园转转吧,园子里的海棠花刚开,特别漂亮。”
    浣沙本想阻止,见兰二小姐兴奋得双颊粉红,头也不回拉着宇文楚天就往门外走,她自知阻拦无用,便由着浣泠任性一次。“也好,你既与宇文公子相识,便陪他走走,只是别忘了一会儿回房抄写《女戒》。”
    “知道啦。”兰二小姐吐吐舌头,拉着宇文楚天头也不回地走了。
    浣沙刻意留心了一下宇文楚天的神情,他的目光落在浣泠脸上,冰凉一片,毫无情感。再看浣泠满眼的情思,浣沙不禁轻声一叹。
    似乎听见她的叹气,那淡定自若、高贵从容的人影微微顿住脚步,转身看她一眼,那一眼分明近在咫尺,却有种远在天涯的感伤。
    想来,他如此感伤的凝望,看的应是他的妹妹宇文落尘吧。
    宇文楚天不愧神医,完全不用望闻问切,随便送个安神香囊,便有奇效。刚入夜,浣沙拿出香囊,正想辨识这香囊中是否真是安神之药,顿觉阵阵清香萦绕,不觉间倦意袭来,思绪也变得沉缓,她原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不一会儿便半倚在床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睡到初更至,窗疏影。
    噩梦,又是一样的噩梦。
    横尸遍地,鲜血顺着小溪流向远方。孱弱的女孩撑着双臂努力地向前爬,噙着泪水的眼中溢满恐惧。几道光芒一晃,刀光剑影透骨的寒冷,她吓得抱着头,蜷缩着身体等待死亡。
    突然,一个男孩扑过来抱住她的身体……
    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温热黏稠的液体溅在她的脸上,红了她眼前的一片天地。男孩儿全身被血浸透,可他依旧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放开。
    她不知道他是谁,只隐隐觉得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失去他,她就失去了全部。她用尽全力抱着他,他的样子模模糊糊,背上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部的伤口分外清晰,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寒冷的剑光继续逼近……
    “不!”
    浣沙自梦中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摸着身边的被子,视线到处搜寻着,好像要找点什么。
    碧纱窗,檀木椅,白玉杯,青铜镜,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在这一瞬间变得空旷、陌生,而她想要寻找的东西,似乎早已不存在。两年了,自从她在重伤昏迷中苏醒,她总会做相同的梦,梦境清晰得如同回忆,而她记忆中偏偏不曾有过这一幕,也不曾有过那男孩儿的半分影子。
    拭了拭额头的汗滴,浣沙卷起窗幔,披了件素衫,下床倒了杯茶。一口冷茶入腹,因梦境带来的慌乱平息很多。
    她起身,打开碧纱窗,夜微凉,星明灭,晚风吹散流云。她对面的竹园内也亮着灯,在暗夜里照出一丝暖意。她正欲关上窗子,忽见不远处满枝桃花的树下,竟有个人影站在那里。浣沙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他还站在那里。
    他从树下一步步走近她,青白的月色下,她看清了他的脸,又是宇文楚天。
    宇文楚天走到窗前,眼光似星光明灭无痕,声音似风声飘忽不定:“抱歉,看来我今夜又打扰到你了。”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知道她此刻应该做的是大叫“来人”,或是马上关上窗子,表现出自己不容侵犯的矜持,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知道,宇文楚天想要伤害她,谁来都不能阻止。
    “这么晚了,宇文公子为何还没休息?”她平静地问。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兰小姐怎么也没睡,又做噩梦了吗?”
    她迷惑地看着他,迷惑于他知道她常做噩梦,也迷惑于他的出现。
    “看兰小姐满眼疑惑,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唉!”想不到他不仅能看病,还能看透人心思。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在皇上安置的驿馆,要来兰侯府叨扰?”
    这的确是她最想不通的。
    “你会告诉我吗?”
    “因为你太像小尘了,看见你,就像看见小尘。不过你放心,我答应兰夫人小住几日,治好了你的旧疾便会离开,绝不扰你清净。”
    “我听说宇文姑娘三年前失踪了,你到现在还没找到她吗?”
    “她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宇文落尘了。”
    虽然她早已猜到这个可能,可当真正听见宇文楚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狠狠一沉,顿时后悔自己的唐突,“对不起!我不知道她……”
    “没关系。”宇文楚天微笑着摇头,“已经过去两年零十个月了,我习惯了。”
    日子都记得如此清楚,可见他有多么不习惯,他习惯的是思念,日日刻骨,日日锥心。
    “我……我和她真的很像吗?”她又忍不住问。
    他摇头:“昨夜天色暗,我把你错看成小尘,今日再细看,你们并不像,你比她美,也比她幸福,你身边有真心疼爱你的亲人,有真正守护你的恋人,不像她……”
    “她也很幸福,她有你,有你这个真心疼爱她的哥哥。”
    她本想安慰他,却不知为何,他听了这句话,放在窗沿上的指骨泛白,雨花石的窗沿突然碎裂了。
    “对不起,弄坏了你的窗沿,我明日给你换一个。”
    “不劳烦你了,侯府的下人会处理的。”
    “嗯,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他转身欲离去。
    “宇文楚天。”她一急,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的脚步停住,转回身,仅仅是一个回眸的眼神,墨玉似的瞳孔流露出的温柔便足以让人沉沦。隔着碧纱窗,她失神地望着他,依稀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她在哪里见过,在梦里,或是,在前世。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对浣泠,可是真心相待?”
    “真心?兰小姐何出此言?”
    “浣泠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不知道你对她……”
    “我与她萍水相逢,决无他意。”
    这句话,他说得尤为坚定,也尤为凉薄。她为浣泠感到悲哀,也多少有些庆幸,终究宇文楚天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浣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过了子夜,晚风越来越大,吹得窗子呼呼作响,也吹得她衣衫飞舞。
    “晚上风大,关上窗子吧,免得着凉。”宇文楚天又转回来,为她合上窗子,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那一夜,墨竹园的灯火也一直未熄,她也再无睡意,干脆坐于榻上,按照《九黎秘录》中所记方法修习“听意”秘术。
    听意是将心神聚敛,催动灵力,以心念感知万物之声。上古九黎族将这种秘术奉为神力,事实上,现今许多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都可以做到,早已算不得什么神力,浣沙也只当一种有用的技能修习罢了。
    屏气凝神,浣沙感知着花瓣随风而落,树叶迎风而动。忽然,一片宁静中,悠远的笛声愈见清晰,一曲怅然的《人不归》,诉不尽梦断天涯人不归的凄然。
    曲声落,宇文楚天悲凉的轻叹传来:“来生再遇见时,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小尘,这就是你要的吗?”
    回答他的,只有露水落地之音。曲声又起,声声催人泪,浣沙不觉间眼底已湿润。
    脚步声近,曲声戛然而止,女子恭敬的声音唤道:“王爷!”
    “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宇文楚天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沉。
    “已查清了。王爷所料不错,夜枭抢夺那笔修建河堤的银两确是萧朗授意。只因泱国皇帝又将军费再度减缩,原定的补给粮草迟迟未到河阴,萧家军已食不果腹,萧朗才动了那笔银两的主意。”
    “看来萧朗也是别无他法,才会出此下策。”凝着冷冷的笑意,宇文楚天道,“如今风雨欲来,河堤停工,两岸百姓怕是焦虑难耐了。你命人去游说两岸的官员,五日之内务必让他们辞去官职,携家眷告老还乡。”
    “若他们不肯呢?”
    “那就送他们回去。”
    女子立刻答:“默影明白了。”
    停了一会儿,宇文楚天问道:“还有何事?”
    “主上让人传话:大军已待,只等王爷的消息。”
    “回我的话:欲灭萧家满门,随时可以,欲亡泱国,需他静心以待。”
    “王爷的意思是?”
    “等!”
    浣沙一惊,心神俱散,无法再汇聚灵力探听。
    抚着汗水涔涔的额头,她不禁有些慌了,很想马上传消息给萧潜,让他千万提防。然再细思量,即便她告诉萧潜宇文楚天此行的目的是灭泱国,又能如何?宣国连年侵犯边境,灭泱国之心人尽皆知,萧潜岂会不知?可凭他一介武夫,又能改变什么?
    萧潜十七岁随着父亲萧愈征战沙场,至今七年,多少次生死一线,血染黄沙,他换来的不是泱国江山稳固,而是皇上越加昏聩,王土哀殍遍野;他一身的累累伤痕,战功赫赫,换来的不是皇上的仰仗信赖,而是皇上猜忌萧家功高盖主,日渐缩减其军费开支。
    如此下去,萧潜就算不会如凌王一般被皇上忌惮,寻了借口将他毒杀,也难逃命丧沙场的劫数。
    而泱国早晚会灭亡,这不是宿命,这是因果,是必然!
    也许,她真正应该做的,是劝萧潜看清这个必然,别再做无谓的牺牲,可他会听吗?或者,她应该想想办法让宇文楚天放萧家人一条生路!
    存了这个心思,天蒙蒙亮,浣沙便起身推开窗子,关注墨竹园的动静。忽见林中一袭青色的人影飘忽在半空,身形轻快如流水疾风,踏叶无痕,剑影凌厉如旋风狂扫,竹摇叶颤。
    浣沙选了件湖绿色的罗裙穿上,待明心为她精心梳理一番后,出门绕过寂静无人的花园,便到了墨竹园的竹门外。
    迎着晨光,她仰起头举目细看,只见淡青人影手持长剑在竹林上纵身飞跃。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幻化作风则轻若无骨,立若磐石则坚固不移。竹叶在剑气下微微颤抖,露珠散落,他无声无息地飞过竹海,以剑锋将露水收取,不偏不倚地挑入林中八仙桌上的冰玉壶中,冰玉壶正放在火上炙烤着,水珠落在里面便沸腾起来,热气飘散。
    收集了满满一壶晨露,他收剑,转身,轻纵,飘然落于她的身前。
    她淡淡地施了一礼:“抱歉,打扰宇文公子练功了。”
    “我不是在练功,是在沏茶。”
    “沏茶?你天未亮便起,只为取晨露沏茶?”
    “是的。不知兰小姐可有兴趣尝尝?”
    她未推辞,随着宇文楚天走入竹林间摆放的茶案前。白玉壶下的火刚好燃尽,茶香扑鼻而来,其中浸透着竹叶的爽洌,清新之极。
    他取了茶杯,斟满茶,轻摇了一下,递给她:“此茶可醒脑定神,我看兰小姐脸色不好,想必昨晚又没睡好,不如喝一杯,定定神。”
    “多谢!”
    甘纯的淡苦入口,不仅有茶香的润泽醇厚,更有竹叶的清透。
    “味道如何?”
    她细细回味着唇齿间的薄香,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啜之淡然,似乎无味。饮过之后,茶香弥散齿颊之间:“无味之味,乃是至味。这茶的味道很特别,宇文公子每日必饮,想必这茶有些来历吧?”
    宇文楚天淡淡地道:“多年前,小尘因受了惊吓无法安睡,我翻遍医书,终配出这安神茶的方子,每日清晨取竹叶上的露水为她沏茶。”
    每日?他该多疼爱他的妹妹,才会日日取朝露为她沏茶。“那你……现在为何还要日日取朝露沏茶?”
    他垂首望着清茶,茶水氤氲着的热气逐渐模糊了他的面容,“这茶是我为你准备的。”
    “我?”
    “嗯,你每日晨起饮上一杯,梦魇之症定可不药而愈。若是兰小姐不便来这里喝茶,便让人每早过来取一壶。”
    “这……”让他日日为她取晨露沏茶,她深觉不妥,但面对他温和的笑容,她又不知如何拒绝,索性爽快地接受:“劳烦宇文公子了。”
    “不劳烦,我习惯了。”
    这习惯着实让浣沙无语,默了一下,她想起昨日的香囊还在怀中,忙从衣袖里取出香囊来,递予他:“这个还给你吧。”
    他看了一眼香囊,并未接过:“为什么还给我?”
    “我看这香囊上绣的丝线被磨得有些脱色了,想必你已经带在身上多年,它一定对你很重要,我怎么好夺人所爱?”
    “这香囊是小尘许多年前绣给我的,确实有些旧。若兰小姐不嫌弃它破旧,就收下吧,这里面的安神香与安神茶配合,才能充分发挥功效,彻底治好梦魇之症。”见浣沙还有些迟疑,他又道,“若是兰小姐嫌弃这香囊破旧,可让人重新绣个精美的,装了这安神香带在身边。”
    “我怎么会嫌它破旧呢?”听他如此一说,浣沙反倒不好回绝,“小尘姑娘的桃花林绣得极有意境,桃花更是片片有心,瓣瓣用情,我是怕宇文公子舍不得。”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舍不得了。”他轻笑一下,眉目如水墨,淡淡的笑容似三月的春光般温柔,“不过,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
    她不禁也笑了,细致地收好香囊。
    宇文楚天又问道:“听兰夫人说起你有骨痛之病,每逢天气转凉,便会骨痛难忍,可是如此?”
    “是的。”
    “我能为你诊诊脉吗?”
    她即刻将手腕放在桌案上:“浣沙求之不得。”
    他自怀中取了一方丝帕放于她的手腕上,丝帕雪白,上面绣了一对碧色的交颈鸳鸯,情意绵绵,难舍难分,很明显是女子所赠之物,而他折得平整,贴携带,珍爱之情表露无遗。
    她专心研究着鸳鸯丝帕,而他隔着丝帕为她专心诊脉,诊了良久,眉峰不由深蹙。
    “我这病,是不是极难医治?”她试探着问。
    “不,不难。兰小姐是寒气入髓,经络受损,只需将寒气逼出即可痊愈。”他抬手,取了丝帕折好,又放回怀中,才问道,“你骨病发作,是全身骨骼俱痛吗?”
    “是的,四肢百骸皆疼痛难忍。”
    “寒气入髓,必是经历过骨骼碎裂。你全身皆痛……”他没再说下去,眉峰再蹙紧。
    她若无其事地笑笑:“没错,我确是经历过全身骨骼尽碎之伤。三年前,我失足从悬崖摔落,摔得血肉模糊骨骼尽断,好在我从小修习九黎秘术,修有护体灵力,才维系一丝心念未绝。我娘请兰族长老婆婆帮我以蛊虫重塑残躯,我才活下来。”
    “以蛊虫重塑骨肉?那要经历百日噬肉啃骨之痛。”
    “百日?”浣沙摇头,语气依旧云淡风轻,“是三百日。我的伤太重,在寒冰床上躺了三百日,才被蛊虫救回这条命。可命虽捡回来,寒冰床的冷气却入了骨髓,天气一转凉,便要受骨痛折磨。若宇文公子能治好这顽疾,浣沙感激不尽,愿为公子做任何事,报答公子。”
    他一直低头听她说话,待她讲完,才端了茶杯喝了口茶,道:“举手之劳,无须言谢。”
    晨光落在他眼角眉梢,照见他眼中蒙的一层莹润光泽,仿佛水光,又很快隐没。浣沙坚信自己是眼睛花了,才会恍然瞧那似泪光迷离。
    一盏茶不觉间饮尽,浣沙正欲告辞,宇文楚天又为她斟了一杯。她迟疑了一下,端起茶杯继续与他品茗聊天,聊她感兴趣的人和事,比如浣泠、萧潜,还有宇文落尘。
    不知不觉竟聊到阳光明媚时,浣泠穿着一身特别柔美的水蓝色长裙来到墨竹园,她在竹门外看见宇文楚天和浣沙品茗对饮,有说有笑,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她想敲门,又忍住,在门外跺了跺脚,扭头跑开了。
    这一切落在浣沙眼里,也落在宇文楚天的眸光中,他的神色依旧冷然,低头喝茶,恍然未觉。浣沙本想追去解释,可转念想想,若是这样一幕能让浣泠误解,误以为宇文楚天是个见异思迁之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彻底伤一次心比始终牵肠挂肚好得多。
    至于她们姐妹,到底是血浓于水的情意,浣泠自然了解她的为人,也了解她对萧潜的心思,就算有些小怪罪、小不满,也总会看淡看开的。
    从那日后,浣泠得知宇文楚天每天都为浣沙送来安神茶,偶尔与她一起品茗,曾天真快乐的娇颜日渐阴郁,也多次来浣沙房里明里暗里试探着问她与宇文楚天都聊些什么。
    她只说宇文楚天是在为她治病,别无其他,浣泠便再无话。
    她轻柔地抚了抚浣泠的肩头,故意问道:“你可见过宇文楚天贴着心口收了一方鸳鸯丝帕?”
    浣泠一脸茫然之色:“鸳鸯丝帕?”
    “嗯,你该知道,鸳鸯丝帕素来是定情之物,他贴心口藏着,必是与某位女子情深意重,定了终身。”
    浣泠顿时脸色苍白,红了的眼眶中扑扑簌簌落下泪来,哭了一阵,她又不甘地抬头询问:“姐姐没骗我吧?”
    “我是你的姐姐,我比谁都盼着你幸福,我怎么会骗你?”她哀叹道,“浣泠,他若真有心于你,这几日又岂会对你如此冷淡?”
    “可他那日对我那么好,我以为他……”后面的话她已哽咽难言。
    “他那日不是告诉过你,他哄你笑,只因你像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他也说过我像他的妹妹宇文落尘,想必,他也觉得你像他妹妹,故此那日对你格外温柔,让你有所误会。”见浣泠还是悲伤难平,她又劝道,“浣泠,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意,可这几日我与他相处,深觉他对女子行为举止暧昧,易招蜂引蝶,不可托付终身。”
    言至此,浣沙不禁望了一眼墨竹林的方向,对于自己的蓄意抹黑,她心中难免有所歉疚,可为了妹妹的终身幸福,她也只能牺牲他的人品了。
    苦劝了浣泠半日,她才勉强止住了哭泣,揉着红肿的眼睛道:“他如此辜负我,我再也不理他了!”
    浣沙总算放了心,这一晚睡得是难得的安稳。
    第二日一早,宇文楚天又为她送来安神茶,因为心里对他存了歉疚,她便请他进房,将昨日对浣泠说过的抹黑他的话坦然相告,并道:“我想让浣泠对你死心,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宇文公子海涵。”
    宇文楚天毫不在意地笑笑:“无妨。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素来不善应对女子,行为举止有所差错,让二小姐误解,是我的失误。”
    “宇文公子言重了,浣沙绝无此意。”
    其实这几日的相处,她多少看出些宇文楚天的为人,旁的不说,对于女子,他绝对称得上品行端正,举止谨慎。他夜里站在她窗外,明言是想念妹妹而已,他为她诊脉之时刻意用了鸳鸯丝帕,想来也是为了防她误解。
    这样的男人,纵然情债累累,也多半是爱慕他的女子飞蛾扑火,非他蓄意招惹。
    默然品了半盏茶,宇文楚天告诉她,治疗她骨病的方法和药方他已经找到了,只缺一味瑶草,这味药可遇不可求,要费些时日,待他取到瑶草便可为她治病。
    浣沙只在《八荒经》里见过瑶草,传说瑶草是神女瑶姬所化,长于姑瑶山,只有一株。泱国地处中原腹地,距离姑瑶山可谓是山重水阔的距离,他怎么可能在短期内寻到?
    她掩饰好内心的失望,微笑着点头,让他莫急,又为他斟满茶。
    两人日日相处,陌生感渐除,聊天也不再拘谨,随意闲聊,聊得最多的还是他的妹妹。每每提起宇文落尘,即便是寥寥数语,他的语调也难掩情意,足见他们兄妹的感情好得非比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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