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冥婚的部分算是能够告一段落了,可是查文斌的事儿却没结束。小蝶的尸骨早已腐烂干净,他明日里还得给他们建夫妻冢,这种合葬墓跟平时见的那种又不同,总之这里头的讲究大得很,要想让两人死后彻底走到一起,就必须走上那道程序。
    查文斌快步推开大门,然后在兜里掏出一把混着茶叶的米往门口一撒喊道:“送客!”
    这是在让那些来参加婚礼的“朋友”赶紧退场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在门口守着的三人的肩膀上各拍了几下,算是给这几位站岗的兄弟去了晦气,其实他们哥仨是真无所谓,什么场面没见过啊。
    本来忙到这儿,就可以回去休息了,第二日挑个时辰给这对夫妻下葬便是了。可终究还是出了一点事儿,出事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村里一光棍儿,小名叫刺头。
    人如其名,这人就是个刺儿头,专门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一整年都是一个大光头,谁家办事他都去蹭吃蹭喝,但是绝对不随礼,要是嫌酒菜不好,还会给主人家找碴,总之在我们村的名声那是真差劲。
    这人那天是很早就被赶了出去的,纯粹就一看热闹的,他骨子里头是不信这玩意儿的,用他的话说,乱葬岗子上都睡着觉,也没见过有鬼来找他麻烦。这话不知是不是吹牛,但这小子的确干过一些盗挖古墓的勾当,但是我们那个地儿,自古贫得很,也没让他掏出几个值钱的玩意儿来。
    这刺头反正没事干,拉了几个村里的小痞子一起蹲在后头山上看热闹,面前放着的是刚从厨房里顺出来的大鱼大肉和东倒西歪的酒瓶子,这种白丧事,让他来出力那是不可能的,他倒是盯上了那套用来陪葬的首饰,用他们的话说,这叫明器。虽然小蝶这套东西算不上有多值钱,但换几顿酒那还是没问题的,加上这又是两个无后的孤坟,自己不下手,那不是便宜了别人?
    所以,他就在这山上盯着祠堂里头,生怕那点东西没了去向。要说这人该碰上吧,那就真的能碰上什么。
    查文斌忙好之际,这刺头的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黄麂来,就是那天我阿爸打了无数枪都没响的那只。
    这刺头一伙儿也知道这东西可是个好东西,皮子值钱,肉又好吃,可是手里没有刀子也没有枪的,就靠空手抓?
    刺头也不知是怎样想的,顺手就从地上拾起一块板砖大小的石头朝那麂子丢过去了,这真是巧了,一石头不偏不倚,刚好砸到那比鬼还精的麂子头上,当即脑浆崩裂,一命呜呼。
    这可把刺头给乐坏了,马上招呼那几个小痞子扛着那只麂子哼哧哧地回了家。
    且不说有多少人知道这只麂子是挺邪门的,但凡刺头那种人他也的确是什么都不怕的,可是胆子大并不能意味着什么,该找上门的还是会找上门。
    果不其然的是,当晚这群痞子就把这只肥壮的猎物扒皮煮肉了,一番胡吹海饮之后,大哥都认不得二哥了。
    第二天,村子里就到处流传着刺头死了的消息。
    次日早晨,本是查文斌去替陈放入土作准备的时间,可是还未等查文斌到,就看见祠堂前面早就围了里外几层人。乍一眼看过去,好家伙,半拉村子的人都在这儿了。
    大山和超子推开拥挤的人群,大家见是查文斌来了,也都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才踏进大门,查文斌就觉得这是真心不妙。
    原本昨晚上,这祠堂里走的最后一位可是查文斌,他是记得把大门紧闭着的。再说了,就这么个地方又在办这种事,他还真没想过有人会半夜里闯进来。
    谁呢?那位刺头呗,刺头的老娘现在正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那股子劲,恨不得是要冲上去掀掉棺材板,嘴里一直不停地喊着让陈放和小蝶还她儿子的命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几个吓白了脸的小痞子此时正在一旁的草垛子边打着哆嗦,双手也捂住脸,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在旁人的提醒下,超子率先进了西厢那屋子,房梁之上有一根绳套,套上还悬着一人,这人便是刺头。
    超子默默退了出来,把里面的情况汇报给了查文斌,查文斌也是眉头大皱啊。这小蝶含冤而死成鬼不假,但是昨天冥婚已配,就是有天大的煞气那也早该随着昨晚那炷香远去了啊。再者,小蝶本就是个弱女子,气势并不是置人死地之辈,他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先是让村里人把那刺头已经僵硬的尸体搬了下来,刺头他老娘说什么都不肯把死尸拉回家,说是命丢在这儿的,一定得让这里的人给个说法。
    这你得找谁说理去?找小蝶?只怕是小蝶愿意跟你谈,老太太你不敢跟她谈啊!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异样,有人在刺头的手里找到了一对耳环。这对耳环,全村人都认得,那是昨儿个查文斌替陈放给小蝶下的聘礼,这东西是搁在小蝶棺材前头一个红布包里的,本打算今天给小蝶开棺之时一并放进去。
    这刺头来偷死人用的东西,然后被索命的事儿,很快便在这小小的祠堂里传开了。加上平日里刺头干的事也确实不得人心,跟过街老鼠似的,有不少人心里暗自还在叫好。
    这刺头的老娘一听别人这么说他儿子,那老脸越发挂不住了,这是又气又恨又恼又悲伤,挣扎着就要去撞小蝶的棺材,几个婆娘在边上都拉不住。
    这查文斌虽不是我们村的人,但的确是这桩事情的主事人,见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出面干涉怕也是不行了,只使了个眼神,大山便一把夹住刺头的老娘,就跟拎小鸡那般从祠堂里头提了出去,然后说道:“哪家跟她是门亲戚的,先带回去照顾着。”
    刺头的老娘哪里肯走啊,一会儿骂查文斌是帮凶,一会儿又求查文斌帮他儿子申冤。闹到最后,还是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发了话让人把她强行拉了回去。
    这刺头死的时候,嘴角上挂着惊恐的表情,眼珠子瞪得那叫一个大,但凡这样死的,那都是生前遇到了什么极为不可想象的事。身上没有太多的伤痕,除了脖子上那一圈淡淡的因为勒痕造成的紫色之外,更多的便是他脸上有很多的蜡烛油和手上的烧伤。
    查文斌立即抓起那几个在地上的痞子,他们的嘴里能说出的话也都是“见鬼了、见鬼了”之类的。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是会陷入短暂的神经崩溃状态,这几位痞子小哥现在就是这样。平时流里流气的他们,现在却是一副尿裤子了的样。
    院子里围观的人还是很多,查文斌也叫了这几个痞子的家里人一起,大家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偏房,生了个火堆,查文斌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紫檀香炉来,往里面放了点东西,这点完没一会儿,整个屋子香气扑鼻,那几个痞子这才稍稍有些缓过劲来,开始结结巴巴还原昨晚的事情。
    话说这刺头回去吃了肉,又多喝了些酒,就当即拍板道:“现在就直接去拿明器,免得以后还得挖人棺木,再怎么,陈放那疯子也是一个村的人!”
    “刺头哥,这怕,怕是不好吧?”一个痞子说道。
    刺头也不知真是酒喝多了,还是心里横到位了,一巴掌扇在那小痞子的头上骂道:“刨人家祖坟我都不怕,拿这点零花钱算是替他们以后消灾了,免得再遭罪!”
    就这样,这伙人乘着夜色就摸到了祠堂外头。
    这地方平日里就瘆人得很,更别说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人走到这儿,看着那大门上贴着的那对白“囍”字儿,酒纷纷醒了一大半。大家纷纷拉住刺头,劝他这事真干不得,太丧阴德了。
    可那刺头偏偏就是不听,“哐当”一声,大门就被他给踹开了。
    阴风四起,满屋子的白色满屋子的幡,吹动着,搅动着,窝在门口的那群人不敢过去,可是刺头就跟没事人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他知道那些明器是放在哪里的,所以,他的方向是没有错的,外面的人只看到刺头站在那小蝶的棺前好久不动。
    接着他开始不断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就像女人给自己梳头的那个动作一般,身子也跟之前不同了,有婀娜的女性味道,变得有曲线了。
    接着,他们就看见刺头不停地在重复做着一个类似于洗脸的动作,一直过了好久,这个动作都还在继续。
    外面的痞子们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便准备进去把他拉回家。
    进门之后,他们便听到这里头有女人在痴痴地笑,这笑声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几个痞子的脚立马僵住了,他们不知是该继续走,还是立马逃出去,好像小腿以下的部位都不听自己使唤了。
    可是现实,已经不会再给时间让他们继续考虑自己的去留问题了。
    刺头动了,一个极其妩媚的转身动作,翘着兰花指搭在耳边,那腰恨不得都要扭断了才肯罢休。
    这还是刺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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