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婆瞬间闭上嘴,看着林大夫奔到床边,认真地替塌上仍在呓语的张天琪把脉。
    张楚不知道张英婆正在对秦淑尔说什么,秦淑尔只是从头到尾地在流泪,时不时装装可怜,猛眨眼睛。
    而张英婆在对秦淑尔说完悄悄话后,便跑到里长身边去了。
    “少爷,不然我们扶你去坐着吧。林大夫都来了,那么老爷一定会没事的。”
    孙婆婆安慰着张楚,不过听他的语气,他似乎也不相信张老爷会没事。
    “不了。”
    张楚在努力地让自己吐字清晰,他仍觉得脸是麻的,“我要在这里看爷爷。”
    他说完后,林大夫刚好看过来一眼,眸子里是满满的怜悯和心疼。
    “林大夫,爷爷还好么?”
    “不太好,唉!”
    林大夫叹了一口气,不过没耽误手上的动作,迅速地拿出医药箱里的东西,他打算给张天琪做针灸。
    “少爷你放心,林大夫的针灸很厉害,平日里都很好用。”
    春望安慰着自家少爷,但心中总有不好的感觉,看老爷的样子,林大夫医术再高明也无用了。
    林大夫心里清楚,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替张天琪抢回一丁点儿时间,让张天琪能够把没有嘱咐好的事情嘱咐了。
    里长向来与张老爷交好,此时看到张天琪的样子便知道是弥留之际,也不禁叹息。
    一刻钟后,张楚实在是太累了,眼前一黑,不过身子还没来得及软下去,便听到张天琪唤了一声“小楚”。
    许是这具身子本能的孝意吧,虽说原主性子泼辣,却并不妨碍祖孙俩的感情。
    张楚下意识咬住了舌尖,一恍惚,竟恢复了点精神气,忙推开身边两人蹲下身子,亲昵地抓着张天琪的手。
    在林大夫拔除最后一根针时,张天琪的眼神恢复清明,面色甚至红润了一些。
    “张老爷,您应该……”
    林大夫正想说些什么,被张天琪眼神示意打断了,他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把张天琪扶起来。
    张天琪在睁开眼睛那一刻看到张楚身上的寿衣,便什么都猜了个大概,他慈爱地笑着说:“爷爷这算是,成功地一命换一命吧。”
    张楚神情一滞,眼泪瞬间不自觉地流下来。
    这原主的爷爷,看来真真是回光返照了,他对不住原主,所以,这原主的身体若想要本能地流泪,那就哭吧。
    “哥哥,哥哥!”张英婆这时冲到了床边,声音有些尖。
    “你感觉好多了么?真是让妹妹我担心死了!小楚你这小子,怎地还好意思哭?要不是你,次次都是为了你,都让你不要乱跑出去玩了!害得我们白难过。”
    这话怎么好像觉得张楚没死成是对不起他了? 床边的几个人面色都有些不太好。
    “够了!你退开!咳,咳!”
    张天琪很少厉声说话,他是附近唯一一个既住在小村里又好说话的地主。
    现在这么一吼,张英婆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又看到张天琪突然咳得很猛烈,更怂了,忙退了几步,而他身后的丫鬟听到这声音,也没再敢上前。
    林大夫在一旁轻拍张天琪的后背给他顺气,里长这时走到了张天琪的塌前,他一看张天琪这面色红润却明显外强中干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
    “天琪呀,我在这儿呢,有什么事,说吧。”
    “自然是家产的事……”
    家产? 张英婆以及他的女儿秦淑尔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就连站在后面的齐媛媛听到隐隐约约的“家产”
    两个字都放直了目光。
    张府这些年在张楚这个败家孙子身上不知花了多少银两,开销要比普通地主要大得多,但张府的钱财明面上不多不少。
    但养着个无底洞一样的病秧子孙子,能保持钱财丝毫不亏空,说明是真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个人都知道的道理,所以这些钱能惹人眼红是正常事儿。
    “咳咳,咳咳咳…你仔细听好。”
    张天琪朝里长招招手,看向一边的林大夫,接着说:“家产可转移的银子中,七分之一赠给轩辕行医行善用。”
    轩辕,是林大夫的字。
    “好!”
    里长应了一声,随即深深地看了林大夫一眼。
    林大夫此时听了张天琪的话,仍是神色不变地在替张天琪顺气,而张英婆他们就不太安分了。
    “哥哥,你为什么要现在分家产?为什么要给一个外人?”
    张天琪没有理会张英婆的大呼小叫,只是厌烦地瞟了张英婆身后的秦淑尔一眼。
    若非必要,他怎么会收留张英婆一家子?结果一个个不省心,这秦淑尔居然还敢打他的乖孙子儿。
    张天琪心疼地看着张楚脸上的巴掌印,却最终没对秦淑尔下狠口。
    此时除了离塌上张天琪最近的五个人,其余竟无一人猜到张天琪现在是回光返照之象。
    “其余的,小楚安排。” 张天琪这话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张楚了。
    张英婆惊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表情在不敢置信之下转而扭曲狰狞,他突然扑向床榻,好在被春望拦住了,不然又得撞伤张楚。
    “哥哥!”张英婆说哭就哭。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这样分家产,是不是小楚对你说了什么颠倒黑白的话?哥哥,我是你妹妹!你不能让我成白户!哥,爹娘那时不懂事,将你赶出去了,可我是你妹妹啊!”
    张英婆一时气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多么不妥。
    “这小子将来也得嫁出去的!哥哥你……”
    张天琪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他一口气难以喘过来,等呼出时,脸上的红润血色像是随着这口气散开了一般,转而一脸疲惫。
    “张英婆,你若再吵,我立即将你们这种没迁户籍的外来户赶出去。”
    里长的话从来都是不容置疑的,他向来看不惯这种当米虫还理直气壮的人,一个是嫁出去的妹妹,一个是未嫁的嫡孙子,难道人家孙子不能要入赘的夫君?
    想到这些,里长还瞪了张英婆一眼,他果然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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