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笙源望了一眼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心里酸涩地冒着苦水。
    他知道自己放弃了追求两年的爱情。可是,他别无选择。
    一个女人她最深的爱没有给自己,她耗尽生命去维护的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且,他真的没有能力去负担她的未来。
    默默地转身离开,他笑着告诉自己:离开年小井,只是为了让她更加幸福。
    年妈妈叹了一气,看着他孤寂落寞的背影。数秒后,又转过头来,望着身上缠得像一个科学怪人般的范铁,笑了。
    “你做得对。”
    “阿姨,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年妈妈笑了,“他其实是一个好孩子,何必让他跟着搭进去。”
    咬了咬唇,范铁眉头挑起,“对!因为我想把自己搭进去。”
    年妈安然地凝视着他,“我想,这一次,我拒绝不了你。”
    范铁轻轻叹息,额头上的青肿有些颤,“嗯,没错儿,我自己都拒绝不了我自己。”
    “范铁,你有多爱小井?”
    “说不上来。反正除了她,我爱不了别的女人,这算不算很爱呀?”
    其实吧,他真的努力过了。
    在航空兵学院的三个月里,他一直在努力。
    可是,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再也左右不了他的神经。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年小井,能够让他的感官,如同井喷一般地疯狂。
    年妈妈问:“如果她永远不醒呢?”
    “那我就会永远等下去,你相信我能做到吗?”
    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年妈妈有些叹息。
    兴许,这就是孽缘。
    “我相信。”鱼尾纹在脸上轻颤,年妈妈幽声一叹,“范铁,你也是一个好孩子。不过,我想告诉你,真的不值得。”
    转了转有些酸胀的脑袋,范铁往后一仰,身体靠在墙壁上,声音也有些幽幽。
    “阿姨,多谢你的认同。可是吧……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要怪就怪——”
    话到此,他停顿了……
    数秒之后,又突然勾起了凉薄的唇,有些玩世不恭地眯起双眼。
    “就怪那一年的雪花儿太冷,而我的心太热。差不多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吧,我这一辈子……必将不能负她。”
    年妈妈心里微颤,眼圈儿顿时湿润了。
    好熟悉的一句话呀!
    有多少年了?
    不曾想,竟然会在他亲儿子的嘴里再次听到。
    思忖间,她目光微微一转,突然错愕了。
    视线定格了几秒,落在了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一个和范铁相像的男人身上。
    范援朝?
    他怎么来了?
    人走过来了,他不再是那个多情的少年,会踏着夏日午后凌乱的脚步,兴高采烈地奔过来,只为了给她一个深情的拥抱。
    抿紧了唇,她没有说话。
    一步一步,范援朝走近了她。
    陷入了沉思的范铁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一抬头,皱了皱眉头,他看到仿佛又苍老不少的老爹,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
    “爸,你怎么过来了?”
    范援朝面色有些沉,没有说话,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掌心摩挲着椅面儿,身体有些沉重。微怔一秒,他抬头,直视着儿子,“丫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老爸突然用这么慈爱的语气称呼年小井,范铁有些讶异。不过这时候不是追究的好时机。一说到病情,他的脸上便有些灰暗,摇了摇头。
    “她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就算,就算脱离了危险期,医生说,估计也很难清醒过来了……”
    怔了怔,目光掠过儿子,又落在了吕兰的脸上。一声叹息,范援朝平静地点了点头。
    “铁子,你该去换药了,顺便溜达一圈儿,透透气儿,我跟你吕阿姨有事儿要说。”
    “爸!”范铁心里一惊。马上就想到了毕笙源的父母搞出来的荒唐闹剧。他猜测自家老爹的德行也好不了多少,自然是想要千方百计弄开他。
    “怎么了?”范援朝皱眉,看着儿子刺猬一般竖起来的倒刺。
    冷哼一声,范铁非常严肃,“爸,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现在有什么想法,那都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小井我是管到底了,这辈子你要想抱孙子,就祈祷她早点儿醒过来。收起你那些把戏,回去吧!”
    自家儿子就是这么看他的?范援朝愣了一下,端详着儿子的脸,脑子里是他斩钉截铁的话。到底是亲生儿子,说出来的话都像极了自己。
    “心迹表完了?”范援朝竟然笑出了声来了。
    范铁寒着脸,没有丝毫笑意,“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范援朝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会比年轻人平静得多,“铁子,这次爸支持你的决定。只要现在,我有事想跟你吕阿姨聊聊。”
    范铁直视着老爸,又瞄了眼儿一直冷着脸的年妈,不免有些狐疑,“聊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爸,你可别给我玩阴的啊?”
    范援朝背靠在墙壁上,神色有些颓然,“铁子,你长大了,爸哪里玩得过你?我跟吕阿姨是旧识,我们叙叙旧。”
    旧识?叙旧?
    范铁怔愣了几秒。看着两个相对而坐,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某些怀疑又豁然开朗。
    之前好多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似乎都有了解释。那时候他还以为老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格外关照年妈的病,原来如此?
    该不会是……那什么?
    惊了一下,范铁没有敢问,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
    这事儿太玄幻了。
    “爸,我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过呢?”
    “你不也没问,快去吧。别磨蹭了。”范援朝有些无力。
    注视着两个老人,范铁缓缓起身,离开走廊,去找护士换药。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范援朝才转过头来,语气幽然。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场雨,一场灾,带给宝柒的不仅仅是感冒,差一点就活生生地要了她半条性命。
    虽然有周益的悉心调理,她的病却没有想象中好得那么快。
    烧虽然退下去了,却时不时觉得头晕,胸闷,鼻塞,一天几个喷嚏更是少不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儿一般没有劲儿。
    三天里,她去了三次协和医院想要探视方惟九,都遭到同样的拒绝。方家的老人她没有见着一个,方惟九只有一个老爸了,接待她的人是方家的管家。
    管家态度挺好的,没有责怪她,不过,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让她去探视他。甚至于半点都不吐露方惟九的治疗情况。
    宝柒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他还活着,心里又亮堂了不少。
    一个星期之后,当她再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家人。医院方面告之,方惟九已经转院了,听说是出国治疗。至于他的病情,医院方面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要保密,谁也说不出来他究竟怎么样了。
    莫名的,她心里有些慌乱。
    想了又想,她把这事拜托给了冷枭。结果,除了说他出国之外,照样儿没有其他的情况可告诉她。
    她迷茫了一下。出国治疗也好。毕竟,国外的医疗技术发展很快,在某些领域的确是国内达不到的。
    年小井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按医生的说法,并不代表她就是解脱了。
    小井还在,可是她又像已经远离了。
    长长的日子里,范铁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小井。除了工作之外,他其余的时间多半都耗在军总医院里。无论洗还是擦,无论喂水还是喂饭,无论多累多脏,他都要亲力亲为不假于他人之手。
    有时候,年妈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无数次哀声叹息地劝范铁,不必为了小井做到这种地步。他还年轻,他该有自己的精彩生活。京都,一个国际化的大城市,灯红酒绿,纸迷金醉,有多少姑娘貌美如花,那些,才该是他追逐的目标,整天守着一个不会说话的活死人,实在是太过糟践他了。
    对于她或者外面所有人的言论,范铁一概不理,不以为意。以照顾小井为乐,整天忙上忙下以苦为乐。
    每每对付年妈,他就笑着来一句: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尝尝做小井亲爱老公的滋味儿,她真的忍心剥夺了吗?不仅弄得年妈哑口无言,就连病房里那几个特护小姑娘瞧在眼里,都经常偷偷跑到旁边去抹眼泪。一边感动得哭,一边期待自己这辈子也能找一个不管生死,不离不弃的男人。
    一天容易,十天容易,一个月容易,一天又一天,没有尽头地数下去,就是真的不容易了。
    时光,并不匆匆,过得艰涩无比。
    这一年的五月,就这样过去了……
    翻着日历,六月也过去了……
    数着心跳,已经七月底了。
    年小井一直没有醒过来。
    人这种生物特别奇怪,有时候觉得一件也许永远都迈不过去的坎儿,随着时间推移,不知不觉也就那么过去了。虽然时间它依旧沉重并不轻松,不过人还是有能力撑着它,度过一分一秒。人的忍受力,绝对是无穷尽的。熬着,忍着,盼着,等着,一天二十四小时,过着过着也就那么地儿了。
    两个半月的时间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游念汐,命硬得让人咬牙切齿——祸害千年在,好人命不长。年小井成了植物人,而她的身体却完全痊愈了。
    只不过,出院之后的她,再也没有机会逃匿或者危害别人了。她被冷枭派人直接送到了天蝎岛的秘密基地,听说那儿有一个特制的审讯式小监狱,关押的全是一些特殊的群体,至于接下来如何审讯她,就可以预见了。
    而方惟久这个人,像是突然间凭空消失了。
    不仅国内,就连宝柒托冷枭打探,在国外也没有结果回馈。
    对于这个事儿,为了照顾冷枭的情绪,她又不好问得太多。一问多了,他要么就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瞧,要么就是狠狠抱住她,不再多言一句。
    如此,她只能等待。
    等待在下一次,在某一个春暖花开的清晨,在某一个草长莺飞的地方,那个男人会再给她无端制造一个“巧遇”,突然从天而降般从她的身边儿冒出来,流里流气地挑着眉吹声儿口哨,喊一句。
    “嗨,小妞儿,我们又碰上了,还真是巧啊!”
    而她盼的不过就是——他活着,便好。
    一转眼,宝柒怀孕已经三个月了。
    大概因为最近情绪的波动太大,周益把脉说她的身体在那次暴雨感冒后,一直没有恢复得大好,总是嘱咐她要加强营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也总是轻松地笑着点头说一定。
    然后,便是严格执行。
    陪着小雨点儿做康复训练,时不时去医院看看小井,在家的时候,无聊了就研究研究她从来没有真正吃透过的《金篆玉函》,没有人会觉得她的日子过得不轻松。
    当然,除了冷枭。只有他知道,她心里的枷锁有多么的沉重。
    有些问题一旦存在了,它就是存在了,不说破也未必就是没事儿。
    他也在等,等着那个活泼开朗的宝柒又活回来。
    七月底的天儿,正是热的时候。她突然接到范铁从军总医院打来的电话。
    他说,小井有反应了。
    有反应了?大惊,大喜。宝柒撩开了自己本来要去妇幼院做首次产检的事儿,打电话给去了部队的冷枭,告诉了他这个喜讯,自己则慌不迭地跑去了军总。
    病房里,范铁一个人坐在床边,拿着年小井自己写的东西,他在读给她听。
    两个多月时间,范铁整个人瘦了不少。不过不做和尚了,头发留成了特种部队标准的短寸,看上去挺精神,今天的情绪更是不错。
    看到宝柒进来,他还冲她乐了乐,“七七,你来得这么快?”
    两个多月,范铁瘦了,成了植物人的小井,反被他养得白白胖胖。
    可是和他说的有反应……两回事儿啊!
    看着面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十足的贤夫,宝柒心里很噎,很堵,越看越是不忍卒读。
    这套高干病房,几乎已经成了范铁和年小井的旧物展览室。小井出了重症监护室之后,范铁把他们曾经使用过的旧物,一点一点地搬了过来,全部摆放在了病房里。搞得病房没有半点儿病房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走进来,还以为进了谁温馨的小家。
    一件件念旧的物件儿,让宝柒每次来看到,心里就特别难受。
    瞄了她一眼,范铁握着小井的手,捏一下她的鼻子,又笑了,“小乖,七七都过来了,你还装睡呢?”末了又转向宝柒,有些得意地笑:“七七,看我把她饲养得不错吧?”
    心里揪着,宝柒皱了皱眉,别开了脸。
    “不是说起色吗,我怎么瞧着……”
    范铁认真地点了点头,“她刚才真的有反应了,难道你也不相信?七七,我告诉你,我觉得她知道我在说什么,她什么都知道的。她刚才……她刚才还脸红了。”
    脸红了?
    看着小井的脸,宝柒心里一叹,说,“我信!”当然,她说的是假话。
    可是,她不愿意打击开心的范铁,更不愿意去反驳他。就当给他一个美好的想象好了。
    事实上,从医疗常识来说,一个持续性植物状态的人,她的思想,她的情感和意志已经消失。
    “你真信啊?”范铁清瘦的脸,笑得化开了,“我刚才叫医生过来,他妈的竟敢不相信我。非说我看错了。一个个瞧着我的样子,像在看神经病,妈的……还是七七你最了解她了。你说小井这样的女人,她又怎么会让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她是那么聪明,她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是有计划的……”
    “范队……”宝柒喉咙呜咽了一下,又哽住了,待他转头时,迂回地劝说:“你照顾她辛苦,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我瞧着你都瘦一圈儿了。”
    鼻腔里哼了哼,范铁的语气真是轻快了不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会吧?我瞅着现在正合适,你看范爷这身段儿,多标准的男人啊。”
    “是!你最帅!”宝柒也跟着他笑。
    其实,她的心里也有其他人同样的顾虑,如果小井一直醒不过来,难道范队真的要选择这种差不多像殉情的方式来回报这份儿爱情吗?可叹,这世间,能做到的男人有几个?
    然而,作为小井的朋友,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如果小井还有一丝意识,她绝对不会允许范铁这么做的。
    两个人坐在那儿,范铁对小井说了很多话,也对宝柒重复了无数次他真的看到她有反应了。不过,宝柒真的没有看到他说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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