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眉拧着再没放松开,冷枭铁青着脸,沉着命令:“与卫燎取得联系,警通大队全体战士立刻参与灾情救援,准备机械设备和冲锋舟!”
    “是!首长!”晏不二答应着,立马与总部联系。
    面无表情的冷枭望着击打在车窗玻璃上的暴雨,心尖上不停地漏着丝丝凉风,抽得他生痛生痛。他不敢往坏处想,不敢想象宝柒会遭遇些什么。
    咽喉如有铁钳紧扼,就连呼吸都不再畅快了。他冷眸微眯,心底嘶吼——
    宝柒,你他妈要敢有事,老子追到阎王殿也不会放过你!
    沉。头沉,脚沉,浑身沉。
    宝柒以为自己死了,可以她竟然还能睁开眼睛。
    汽车已经不再滚动了,像沸水锅里的一个饺子,浮浮沉沉地在泥浆里滚动着。车玻璃早就碎了,视线在昏暗里模糊一片,车顶还能遮住暴雨。
    幸好,汽车被一块大石头挡着,没有再继续被泥浆往下游冲击,而车厢里的泥浆,淹到了小腿的位置就没有再上涨了。
    好不容易抽出手来,她抹了一把脸,推了推紧紧压在他身上的方惟九,“九爷!九爷?”
    “嗯,没死呢。”
    听到他略略虚弱的声音,宝柒有些庆幸。
    这个男人会在泥石流冲击的瞬间不顾自己,反而把她紧紧护在身下,她真的没有想到。人的本能就是保护自己,能让一个人在刹那间失去本能的,还能有什么理由?
    她不敢想。
    这会儿心里紧揪得跟猫儿抓挠似的。
    意识又恢复了不少,她紧接着又喊了一声儿小井。
    没有人应她。
    “小井……你还好吧?”她又喊了一声儿,明显惊恐了不少。
    小井还是没有应她。
    心尖抽了一下,她害怕了。手上加了点儿力道,她想推开方惟九的身体,看看年小井是不是出事儿了。
    “方惟九,你先让开,小井没有应我。”
    男人身体动了动,却又再次趴了下来,双臂还抱着她不放,“小妞儿,别动弹,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让九爷抱抱吧。”
    宝柒心里急,想再用力推他,又忍了。
    在历过大劫之后,就算是朋友,是哥们儿,抱一抱也没有什么的。
    几秒后,她又挣扎一下,喊,“小井——方惟九,你先让开,我看看小井怎么样了……”
    方惟九的手指动了动,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将手挪过去,轻轻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小声儿说:“小妞儿,咱俩可说好了,不许反悔,生下来了,就得给九爷做干儿子的。”
    心脏有些揪揪,宝柒整个人夹在他与座椅之间动不了,只能由着他的手不规矩地在自己的小腹上摸来摸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不过,心里对小井的担心,提得更高了。“小井,小井……你有没有事儿?”
    “嗯?”终于,年小井像是刚刚醒过来了,低低出声儿,“七七……”
    隔着一个椅子,宝柒心说谢天谢地,急急问:“你没事儿吧?”
    “我……”年小井微顿,吃痛地轻呼一声儿,有些庆幸还能说话。方惟九这个怪胎大概常在车里睡觉,他的后车座下,竟放了一床被子。刚才电光石火间,她将自己滚到被子里,并没有受太重的伤,“没事……你呢?”
    “我也没有什么事儿。”劫后余生,大家都还活着,宝柒声音轻松了不少,小手搭在一直趴在自己身上的方惟九肩膀上。
    “九爷……你有没有受伤?”
    “嗯,小伤……”方惟九低低呻吟了一声,叹了一口气,忍着剧痛,轻笑着继续摸她,吃着豆腐,“九爷的小妞儿哦,真软和,亏大发了。追了几年,还没睡着你呢。”
    “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你坐起来,咱们想办法出去。”
    “出不去了——”方惟九声音颇低。
    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劲儿,宝柒再次推他一下,“别赖皮了,大男人怎么跟小孩儿似的……”低声抻掇着,等她再抽出手来时,发现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对劲儿,黏稠得不像单纯的泥浆。
    医生的职业敏感性,让她心里骤然一惊。
    将手伸出破碎的窗边儿,借着昏暗的光,她看到满手是颜色深沉的鲜血,鲜血被雨一淋,顺着滑过她的手腕,激得她心里骤然一紧。
    她惊住了,不敢再动他,轻轻地喊:“方惟九,你到底伤到哪儿了?重不重?”
    “没……没事。怕啥呢?”方惟九声音很弱,不过语气却是轻快了,像是心里舒坦了一下,“担心九爷死了?”
    拧紧了眉头,宝柒没工夫和他开玩笑,卡在那里动不了,她只能安慰他,“方惟九,你再坚持一会儿啊,范队他们距离咱们不远,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接应咱们了。”
    “别动……别动。”方惟九浑身被冷汗和泥浆雨水湿透了,她一动弹,他身上的伤口就撕裂般疼痛着,蔓延四肢百骸,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咬了咬牙关,他故意轻松地哼笑一下,不怀好意地紧了紧她的手臂,在她耳朵根小声说:“再动,搞硬了。”
    一句话,顿时让宝柒红了脸,“你……”
    “我,我怎么?”听到她羞涩的责怪声,方惟九心里就又沉又软,鼻息里却轻微地喘了起来,吸着气儿,声音不紧不慢,一句句说得特别费劲儿。
    “泥石流……也……没那么可怕嘛,要是……咱仨都死了,有……两个美人儿给……给九爷陪葬,那得……多乐呵啊。”
    “闭上嘴吧,保持体力。”宝柒轻嗤。
    以前他每次对她说流氓话,都让她恨得牙根痒痒儿,恨不得踹他几脚。可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见到他受了伤,流了血,还是为了救自己,她除了觉得心里难过之外,半点儿都没有生出猥琐的感觉。
    她其实一直知道,方惟九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浑蛋。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女人,算得上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小井声音幽幽,“七七,现在……怎么办?”
    “只有等了。”沉吟了几秒,宝柒语气又伤了起来,“不知道前面那辆车……有没有躲过泥石流……小雨点儿,我可怜的孩子……”
    暴风骤雨还在继续,泥石滚还在不断往下滚,飞沙走石不断,汽车飘在泥石流的中央,有了大石块的阻挡,不会再随着水流往下移了。只是时不时颠一下,簸一下,暂时应该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等待救援吧!
    一分钟……
    两分钟……
    太难熬了!
    “小妞儿……”突然,方惟九低低唤了她一声儿。
    正在观察窗外地势的宝柒侧过头来,看着俯在身上的男人,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白得像个鬼。
    心里一紧,她像是坠入噩梦般惊恐地喊了一声方惟九,喉咙哽咽着,眼泪就滚落了下来,颤着声儿问:“你到底伤在哪儿了,快起来,我给你看一下……”
    “看什么看啊……九爷爬不起来了……美人儿……你俩一会儿……想办法自救啊!反正九爷我……吃喝嫖赌,也活腻歪了。没劲儿……祸害阎王爷去……多好……”
    方惟九的声音有些变调,断断续续地说着,明显有些撑不住的感觉。
    车厢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现在,宝柒已经能确定他受了重伤。
    眼圈儿通红,她不敢再胡乱碰他了。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这个男人还箍着她不放,她压根儿就掰不开他的身体,颤抖着嘴唇,她无奈再次喊小井。
    “小井,你能动吗,你快来看看他的身上……”
    “好!”虚弱地应着,年小井拼命挪动着被压在坐椅下的小腿,咬着牙,忍着痛,慢慢爬了过去,整个人匍匐着。
    她的眼睛瞪大了。
    宝柒心下一凛,“怎么了?”
    “他……”年小井的视线顿住了,声音同样有些哽咽。
    只见方惟九的整个后背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背上插着大大小小的车窗碎玻璃片儿无数,有一块儿特别大的直入胸肺部的位置,惊吓了她的眼睛。
    伤得这么重?
    宝柒说不出话来,声带已经不会工作了。
    看着她变色的小脸儿,方惟九扯着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好看一点儿。
    “乖啦,九爷没事!”
    年小井惊魂未定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手指抖个不停,“七七,他不能再等了,他的伤再不送医会出事儿的,现在咱们滚落下来,范铁……”
    说到此处,艰涩地咽了咽口水,她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就算范铁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遭到泥水流,也未必会马上发现咱们。”
    经过小井的提醒,宝柒这时候才想到,范铁离他们距离不远,很有可能,也同样遭到了泥水流的袭击啊。
    狠狠眯了眯眼睛,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小井,你在这儿看着方惟九,我出去求救。”
    “不要,七七,他的伤最好不要轻易挪动。你在这儿陪着他吧,我去——”
    “那……好吧,小井,你一定要小心。我要看着你安全地回来救我……”宝柒憎恨自己,明明她就是一个医生,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做任何的救助治疗。
    “放心!”颤巍巍说了两个字,年小井尽量平静着声音。慢慢拖着受伤的右腿从破裂的车窗里慢慢爬了出去。
    回过头来,一咬牙,冲宝柒点了点头,“七七,保重!”
    “一定好好的!”
    没有再说话,年小井双手刨动着,在泥浆里摸着里面混着的石块儿往对面而去。
    看着她爬上山坡,跛着脚的样子……宝柒心里难受。
    一定要顺利!
    “小妞儿……”腰上一紧,方惟九喊她。
    低下头来,宝柒双手捧着他的脸,流泪的脸,有些狼狈,“方惟九,你得撑着啊!不许死!”
    方惟九咬着牙,疼得满头大汗,“舍不得死呢……你别摸我的脸……”
    “嗯?”宝柒心里直发虚。
    “泥啊,血啊!不好看……”
    吸了吸鼻子,她知道他在故意表现轻松。于是,她也扑哧苦笑一声配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自己的脸?要不要这么臭美啊?”
    “呵……呵……”方惟九不想她感到内疚,“小妞儿,九爷想……靠着你睡一会儿……你欠我一睡……就算还了。”
    “不行!”手指再次擦去他唇角的血渍,宝柒觉得泪水有些不争气,又顺着面颊往下流,别开脸镇定一下,才回过头来,小声安慰他说:“现在你不能睡,知道吗?我还准备一直欠着你呢……”
    她知道受伤的人,不能随便睡过去……就怕一睡,就醒不过来了。
    好看的眉头紧蹙着,方惟九挤出一丝儿笑容来,“就你这小样儿……最……得瑟……九爷就没见过……比你……更得瑟的女人……”
    一说话,他的唇角,又有血丝儿溢出来,分外惊心。
    宝柒心里酸涩到了极点,手指揪着他手臂的衣襟,一时间,想到了许多往事。这个曾经让她无比讨厌的男人,最后却用生命来保护她的男人……
    泪珠子,又滚落了下来。
    好端端的一个世界,一会儿工夫,完全变了。
    他们进山时的那片被暴雨肆虐过的土地,转眼间,变了人间。遥远得,仿佛完全从记忆里消失了一般。
    年小井浑身滚满了泥浆,左边的小腿上鲜血染了一溜,疼得有些麻木了。
    铺天盖地的暴雨里,天空是灰黑色的,像有无数的妖魔在狂吼着要将大地撕裂。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
    她索性将双手放了下来,一步一步往外面爬。她现在必须去搬救兵,就这暴雨的架势,说不定一会儿整条沟都会被填平了。不仅方惟九和宝柒,或许范铁也会……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学会直立行走之前,人类的始祖们本来就是四脚动物。她觉得爬得也蛮快。没有狼狈,手足并用奔跑着,她觉得世界里,已经没有了自己。
    只有一个目标——出去找人!
    天色昏暗,能见度也不高。她除了一个方向,没有办法辨认脚下的路。
    泥浆,石块儿,沙砾,踩着什么是什么。高跟鞋不利于行走,爬出车厢里就已经被她丢掉了,光着的脚丫子早就被刺穿了……
    突然,对面山坡上,隐隐射出一束像是手电的光芒,立马亮了她的眼睛。在经历可怕的泥石流之后,见到任何活物都会倍感亲切,觉得任何人都是救星。
    光线并不算强,可是在这样的暴雨夜里,从朦胧的水雾中透过来时,直接就秒杀掉了她心尖儿上的黑暗。
    是范铁吗?
    刹那间,狂喜下,她湿漉漉的掌心捂着嘴。如果可能,她真想号啕大哭一场。
    然而,她不能。她快速抹了一把小溪般滑过脸上的雨水,镇定着心神,放开干涩的嗓子,试着大声呼喊:“范铁——范铁——范铁——”
    声音,穿透了雨雾。女人熟悉又变调的声音,伴着暴雨和狂风,撞击得正在搜寻的范铁,心脏怦怦直跳。
    啥叫激动?啥叫兴奋?
    踏破铁鞋无觅处时,目标自动撞了上来。
    穿着浓重雨衣的范铁,捏着手电的指头微硬,充满了力量感的喊声划破雨雾。
    “小井,站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来!”说完,他精气神儿十足地挥动手臂,指挥着四名战士向她冲了过去。
    范铁瞧着浑身被泥浆裹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女人狼狈不堪的小样儿,咧了咧嘴,激动得伸手就想去抱她。
    “小井,怎么只有你?嫂子呢?”
    目光微闪,年小井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身体。
    这会儿的年小井,体力严重不足,脑子昏沉。却没有忘记,一周之后她就要结婚了。哪怕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怀抱靠一靠,减轻心里的压力和负荷,也不能再对范铁有丝毫的越矩行为。
    产生幻想再破灭,会更加痛苦。
    她伸手一指,“范铁,他们在那边,快去……救人……方惟九受了重伤,怕是不行了!”
    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时间紧急,范铁来不及多说其他。迅速将雨衣脱下来穿到她身上,指挥四名战士,顺着小井指着的方向跑。
    接着,他瞧了眼年小井光着的脚丫,拦腰就将她抱了起来。
    “走,咱们也过去。”
    小腿痛得直痉挛,腿板心全部被磨破,年小井这会儿压根儿就走不动路了。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在雨声中焦急地说:
    “你先别管我了,快过去救人,方总伤得很重。七七还怀着孩子,她绝对不能出事儿的……你知道她怀孩子多么不容易……”
    心里突然一紧,范铁拧着眉头就炸毛了,“他妈的不犟能死啊?谁谁不能出事儿,难道你就能出事儿吗?老子不管你,就把你一个丢在这儿让泥石流活埋了,你心里就满意了?”
    愣了一愣,年小井望着他,没有搭茬儿。范铁从小娇生惯养,除了极少数狂躁的时间,他很少这么大声地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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