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的接诊率比平时高了许多。以前,一些小感冒和训练时的小伤口,战士们都自己处理了,而现在不同了,稍稍有点不对劲儿,一拨一拨地往医疗队跑,弄得门庭若市。
    工作之余,她也时常去四合院里看看小雨点儿。关于她和褚飞的婚礼,褚飞和阿硕那边儿也没有什么异议,本来就是三个人计划好的,现在水到渠成当然是大家都希望的结果。
    不过,褚飞很忙。最近,他在阿硕经纪人的帮助下,接拍了好几个广告,得到了不小的自重感和满足,对其他事都不太上心了。尤其是结婚更是随她的意,反正他和阿硕这辈子都结不了婚,小雨点儿又不能没有正常的家庭作为载体。
    于是乎,看上去事情非常的圆满。一切皆大欢喜。
    随着婚期临近,宝柒的精神状况,越发低落。
    小的时候,她就盼着有钱。现在,钱不缺了,工作稳定了,心里却越来越空荡,甚至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儿再过。
    一天又一天,心始终悬在了半空之中,她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每次看着热恋中的男女开心地说说笑笑,你揽下我的胳膊,我摸下你的脸,那种不期然露出来的浓情蜜意,那种能够走在阳光下的笑脸,她都只能苦笑一声。
    这天中午,她的小粉机响了起来。
    宝镶玉的电话,充满了笑意,“小七啊,我特地找人算了时辰,明儿下午三点半至五点半办证时间最好。哦,你可别忘了哦,我问过你吴姨了,把身份证和军官证,还有部队政治处开具的婚状证明带上。赶紧的啊,明天下午两点我让小王过来接你。”
    宝柒心眼儿被什么东西给堵了。
    次日清晨。
    起床推开窗户一看,天上的阳光没有了,天气愠色未明。
    下楼的时候他没有瞧到冷枭的身影,在宝镶玉怪异的目光关注之下,她随便吃了点儿早餐就去上班了。
    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是对于工作她还是必须尽心尽职完成。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很慢,她甚至希望,下午两点永远都不要来。
    可是,它终究还是来了。
    两点整,宝妈电话催了,她和褚飞已经在前往婚姻登记处的路上。
    宝柒悻悻地出了红刺的大门,宝镶玉的司机小王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车上,她再次在宝妈的提醒之下翻看了包里带着的证件。
    黑色的大奔,直接往城东区婚姻登记处奔驰着。一路上,宝柒心情非常烦躁,烦躁得正如这个正在飞速发展的京都城市,一边在尘土飞扬里快速改造,一边脚步不停地奔向现代化的进程。
    城东区,婚姻登记处。
    宝妈小学同学,城东区婚姻登记处的吴主任亲自领着她们仨去了证照室照结婚证。
    然后,在吴主任热情带领下,宝柒像个木偶人一般,由着褚飞搀着进了结婚办证大厅。热心的吴主任亲自上阵操刀,坐在办公桌后面,她一边儿拿出结婚登记申请书给他俩填写,一边儿开着电脑继续和宝镶玉唠嗑。
    宝柒的心沉了又沉,随着吴主任敲击键盘的触键声,在上下跳动着,差一点儿,就要蹦出胸腔了。
    再过两分钟,或者只需要一分钟,只要信息录进去了,点了确定,她就真的已经结婚了,受到法律认可的婚姻不容随便践踏。她自然再没有任何权利去和二叔有任何的纠缠了。
    一秒……
    二秒……
    嗒嗒嗒——键盘声音好沉重——
    宝柒几乎能听到自己狂烈的心跳声,它们是在那么强烈地抗议。
    可是,走到这一步,她没有权利反悔。
    “咦——”
    突然,只听见吴主任怪异地抽气了一声。她拧着眉头仔细校对着宝柒的身份证号和姓名,在电脑和她之间反复来回看着,诡异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
    小半晌儿,她突然目光怪怪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三个,嘴皮动了又动没有说话。
    见状,宝镶玉狐疑不已,探出头去瞧她的电脑。
    “吴玉敏,怎么了?你表情怪怪的?有什么问题吗?”
    握着笔的手顿住了,宝柒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吴主任目光微闪,尴尬的手从键盘上拿了起来,将证件递还给了他们,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事,有些歉然地小声说:“镶玉,你可不能害我啊?小忙我可以随便帮你,但是这种事儿,我可不敢做啊。被查到我得丢饭碗。”
    吴主任语速飞快地说:“镶玉,你女儿明明就已经结婚了!”
    什么?
    宝柒呆了一呆,“已婚”两个字仿佛重锤,让她握笔的手紧了又紧。
    吴主任稍稍撇了撇嘴,她索性把办公桌上侧对他们的电脑转了过来正面朝着他们,淡淡地说。
    “你们自己看吧。”
    三道视线,齐刷刷望向电脑屏幕。
    一望之下,全体怔愣了。上面显示的人正是宝柒的身份证号码和姓名,而结婚记录上的男方姓名竟然是——
    冷枭!冷枭?
    果然,系统没有错,因为那个男人是冷枭!
    脑子差点儿不会转动,宝柒觉得自己的发顶直冒青烟,身上差点儿被宝妈灼人的视线给戳出几个大洞来。而她可怜的心脏里,一时间犹如万马奔腾,耳朵轰鸣不已。
    喜?怒?烦?躁?生气……
    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够准确表达出她此刻的感受。
    宝镶玉气急之下,一出婚姻登记处大厅,就拨打了冷枭的私人电话。
    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思想就不受控制,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很容易爆发出来。此刻的宝镶玉,握住手机的手在不停颤抖,那种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愤慨感觉,让她说话时的言词又尖锐又犀利。
    “老二,哪儿呢?我现在必须找你谈谈。”
    无视她的剑拔弩张,冷枭好像早就预料,态度平静地告诉她。
    “正对面,蓝巷咖啡厅,我在等你。”
    正对面,咖啡厅,他在等她?
    一听这话,宝镶玉更怒了。
    冷枭成竹在胸的样子,更加衬出她的愚蠢。他一直都是姜太公钓鱼——稳坐钓鱼台,在冷枭眼里,她无异于一只咬住了饵的蠢鱼。
    挫败感让宝镶玉走得又急又冲,进入咖啡厅,果然看到穿了便装的冷枭坐在窗户边上。而那扇窗户恰好可以看到婚姻登记处的大门。
    咖啡厅淡淡的灯光下,冷枭面上的平静无波和宝镶玉的愤怒形成了一种绝对的反差。
    他淡定,她恼怒。
    “老二,你究竟什么意思,嗯?”
    目光掠过她的脸,冷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疾不徐地问:“大嫂,喝点什么?”
    “大嫂?”宝镶玉冷笑着反问,“你不是都成我女婿了吗?还叫大嫂?”
    抿了抿唇,冷枭没有反驳,声音清冽入骨,“这事与宝柒无关,她不知情。”
    “她不知道?不知道你们怎么登记的?行啊,你俩把我当傻子了,合起伙来蒙我,搞得我像个小丑一样张罗婚事,整天喜滋滋地逢人便说女儿要嫁了。老二,你看我特像个傻子是吧?”宝镶玉这会儿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冷枭不答,沉着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对于他无视又冷漠的态度,宝镶玉几十年来已经习惯了。换了平时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是现在不同,她的女儿莫名其妙就嫁给他了,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的羞辱,让宝镶玉暂时忘记了心底对冷枭的畏惧。
    血液摧动心跳,心跳左右大脑,她的声音更是凌厉了几分。
    “老二,别的我不说了,我要你们俩现在就去离婚。离了婚,你还是我小叔子,还是小七的二叔,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老头子那边儿我会替你俩隐瞒。”
    手指微顿,冷枭眼皮抬起,注视着她,“要离婚,我又何必费事?”
    宝镶玉声音尖锐了起来,“老二,你害得她还不够吗?他为了你,现在都不能生孩子了,你知道吗?”
    冷枭眸色沉沉,他双手抱臂专注地看着宝镶玉,看到她耳后几根早白的头发,“所以,我要用一辈子来补偿她。”
    “补偿她?一个女人失去的,你要怎么补偿?”宝镶玉气得笑了起来,“老二,如果老头子知道了这件事,你是不会怎样,你猜他会怎么对付小七?你觉得他会允许这么丢丑的事儿发生在冷家吗?老二,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这么冲动?”
    冷枭目光如炬,顿了顿又说:“大嫂,我会处理。”
    宝镶玉有些激动,看着他严肃的冷脸,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眶突然有些发酸,有些湿润,“老二,你自己说,大哥死后这些年,嫂子对你如何?”
    “很好!”冷枭认同。
    深吸了一口气,宝镶玉继续盯着他,放低了声音哀求,“那么老二,就当大嫂求你了行不行?”
    “行!”没有思索,冷枭点头,看着她目光里掠过的刹那光影,他的眸色转沉,“你可以求,我不会答应。”
    喉咙噎住,宝镶面孔刹那凝结。几秒之后缓过劲儿来,她觉得自己没有被他气死,简直就是奇迹。
    “老二,你太伤大嫂的心了!我早就知道你和小七的事情了……”不管冷枭有没有回应,宝镶玉继续劝说,“老早的时候,今天这些话,我就想要问你,可是咱们怪异的关系处在那里,我做大嫂的开不了这个口。但是老二,小七他是你的侄女儿,你怎么想的?”
    冷枭心下沉重。怎么想的?他能怎么想?
    见他动容,宝镶玉目光复杂,“咱们中国人讲究辈分,讲究礼仪,讲究丁是丁,卯是卯,你俩的事儿要说出去就是贻笑世人,你知道吗?何况老爷子不喜欢小七,你们俩就算领了结婚证会有未来吗?小七跟了你,她的后半辈子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耻笑。老二,小七她是一个受过伤害的孩子,你不要看她表面儿坚强,你真的不知道,她的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要脆弱……”说到这里,宝镶玉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我了解!”冷枭盯着她,声音冷厉地反问,“可,那是谁造成的?”
    捂了捂眼睛,宝镶玉差点儿飙出泪来,声音哽咽不堪。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冷枭说得没有错,是她作孽,一切都是她作孽……
    她现在依旧能够回忆里小七在六岁时被送到乡下去的情形。那时候,她肚子里还怀着七个月大的可心,小七就那么抱着她的腿,泪如雨下地哀嚎着求她,她说她要妈妈,她说她以后再也不调皮了。她的双手抱得紧紧的,像一只小猴子般怎么都不肯放,哭声震天……
    一切都历历在目,她不心疼吗?不难过吗?不愧疚吗?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谁又能理解她心里的苦楚?
    现在,她只希望女儿平平顺顺地过日子,不想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冷家的高门大宅,不适合她。
    偏偏,她又无力阻止,什么都不能做。望着冷枭孤寂的脸,她缓缓地拉回了思绪,“老二,你真的不能放手吗?”
    回应着她的目光,冷枭语气凝重,“不能。”
    宝镶玉心里一颤,语气无边郁结,“老二,这么多年了,老头子给你找了那么多名门千金由着你挑,你不要,那么多的闺女你不喜欢,小七她……为什么偏偏就要娶她?”
    “我要对她负责!”冷枭垂了垂眼皮,咬字清楚,面色冷厉。
    “负责?”寻着宝镶玉进来的宝柒,进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又难言又心酸。她脑子懵了几秒,心脏像扎了根钉子。
    原来他莫名其妙地强娶,不过就是因为要对自己负责?“负责”两个字儿,说得好听点是男人有情有义不愿意辜负了她,说得难听点儿,其实就是他对床上之事的一种变相补偿。
    一句话,将她的心逼到了角落。再一次,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一直在故意忽略的问题——他们之间,有爱吗?
    看到她诡异的脸色,冷枭的心紧了紧,向她伸出手来,“来了?”
    “嗯!”心里不爽,但是宝柒不想现在发作。
    她冷漠的态度,击了冷枭一下。心里微窒,他客套地冲褚飞点了点头,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直接拖过宝柒别扭的手腕,拉她过来死死扣在自己的旁边。
    “放开!”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当着宝妈的面,宝柒脸红心跳,脸庞上说不出来的臊热,吃力地想要推开他。
    男人箍紧了她的腰,拧着眉头低吼,“别拧了!”
    宝柒咬牙,“冷枭!别太过分啊!”
    “吼什么?”死死勒着她的腰,冷枭动作里的占有意味浓郁,“乖,回去再吼。”
    手不能动,腿被他压住,宝柒气得面色通红。
    褚飞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又尴尬地坐在了宝镶玉的旁边。
    此时的宝镶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了。虽然早就知道他俩有关系,可是感觉和亲眼见到完全两回事。他俩从来没有当面儿有过什么亲热的举动,人前都是冷冷淡淡的。而现在,从台后到台前,冷枭竟然毫不避讳在自己面前又搂又抱……
    她的心,堵得厉害。
    一个是她自己的女儿,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叔子。
    结果,他们通通都在隐瞒她,把她当傻子。
    血压持续升高,她心慌得有些难受,抓过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包儿,恨恨地指着他们,“行,你们现在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小七,以后你的事情我不管,我不是你妈了,你更不是我的女儿,就这样!”
    说完,她转身就走,泪水夺眶而出。
    “妈——”一个妈字卡在喉咙里,宝柒知道今天伤到她了。可是在这个见鬼的咖啡厅里,在这种混乱得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情形之下,她没有办法向她多作解释。
    难以启齿,又无法处理。
    事实上,刚才看到自己和冷枭的结婚记录时,她并不是伤心或者难过。她更不能昧着良心说,她除了生气他的隐瞒之外没有半点儿欣喜。因为她爱他,从十八岁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改变过爱他。
    可是,他爱她吗?
    他说,他要对她负责。
    冷枭无疑是一个绝好男人,做过的事情就会负责。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是如此。甚至于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她是宝柒,不是因为她是他爱的女人,而是因为他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和他滚过床单的女人。所以,他必须娶她。
    然而,二叔,他真的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女人吗?
    三个人面对,气场窘迫。
    褚飞同学更是有些手足无措,清了清嗓子,他觉得有必要向冷枭解释一句。
    “二叔你好,小七七跟我,我俩吧,其实一直都只是朋友关系。”
    “我知道。”冷枭目光淡然地看他,伸出手,“感谢你,替我照顾我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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