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饭局
咖啡馆里，暗黄色的灯光晕染在墙壁上。在舒缓的音乐中，三三两两的人或低头私语或小声窃笑，整个空间都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高景琰坐在一个偏僻角落的格子间里，他摆弄桌上的一盆迷你绿植，心情越发焦躁起来，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被父母逼着来这里相亲，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心情，等待的却是不同的人。
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小光晕，他感到些许的眩晕。为了五百万的资金，他在父母面前整整讨好卖乖了三天，最后的条件是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第n次的相亲，补充条件是相亲成功的话五百万归他所有，不成功不仅退还五百万，还要把之前拿走的所有钱款全部归还。
这条件让高景琰很是头大和无奈，也意味着这次不管对方是蛮横无理还是丑陋无比，他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方和自己谈恋爱，直到他能够想出应付父母更好的招数为止。
服务员送来了咖啡，小声说：“先生，您要的两杯咖啡好了，拉花分别是您要的‘狼图腾’和‘hello kitty'，您看看还满意吗？”
高景琰懒得回话，只点点头算勉强回应。
服务员放下咖啡杯，笑眯眯地说：“祝您相亲顺利！”
高景琰一脸无奈地望过去，多次的相亲，连服务员都已经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了。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来的时候，服务员为自己准备的另一杯咖啡都是一朵玫瑰的拉花，可今天却换成了“hello kitty”。正要发问，却发现服务员已经飘然离去。
高景琰无聊地敲击着桌面发呆，想起父母每次都会安排自己在这个咖啡馆相亲，而在他的精心策划下，已经顺利失败了很多次。但是，父母却认定了这个咖啡馆是块风水宝地，依然我行我素，源源不断地给他安排着海市各个行业巨头家的千金大小姐。
父母坚定不移的决心，大有“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架势。
想起以往的相亲对象，与其说是千金大小姐，倒不如说都是些空有皮囊的“活祖宗”。奈何人穷志短，为了能够顺利地从父母那里骗取点钱财支持摇摇欲坠的方正汽车公司，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色相，并臣服于父母的威逼利诱来讨得他们欢心。
想到这里，高景琰做梦般掏出手机再一次查看有没有收到五百万的提示信息，空空如也的信息框提醒着他还要继续讨好父母，以及继续讨好即将坐在自己对面的未知美女……或丑女。
高景琰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咖啡杯中“狼图腾”的拉花，越看越觉得图案中狼的耳朵长点了，甚至有点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正神游天外，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高景琰闻声抬头，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钻进了隔壁的格子间里。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自己这间的号码牌，这才发现原本应该坐在“美好时光”的他，此时却坐在了“花样年华”。
“嘭！”黑色包包落在隔壁桌子上的声响把高景琰吓了一跳。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提前观察一下对方。高景琰偷偷移动视线打量着他未来的女朋友，对方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头上戴着黑色鸭舌运动帽，一副刚打完网球的装束。接着她摘掉头上帽子，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开始整理妆容。
高景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小口，再次移动视线观察了起来，只见那姑娘手指按在左嘴角的上方，放下手指后，一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痣显现出来。
高景琰口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那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就算是假女朋友也得对得起观众吧，这黑痣也太吓人了。他轻轻拍着因惊吓而受伤的小心脏，想起了电影里的那个“如花姑娘”。
他突然有一种前遇狼后遇虎的感觉，他甚至觉得父母一定故意找个这样的小妞来恶心自己，顺便给自己上一次颠覆三观的审美课。
高景琰低头看着自己咖啡杯里的“小兔子”，他再次端起来对着兔子的耳朵抿了一口，一边平复着情绪，一边想办法准备溜之大吉。
“对不起了。”
高景琰小声地对着隔壁格子间的姑娘作了个揖，刚准备起身离开，不料抬眼间却突然发现，姑娘原本左嘴角上面的黑痣又变成了右唇角的上方，他揉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看花了。
放下手，他看见那姑娘拿着小镜子左看右看一番后，直接把右唇角上面的黑痣抠了下来，接着在脸上的各个部位移动了起来……最终，那颗黑痣被她安放在右边眉毛的上面，确认无误之后，她终于满意地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高景琰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笑意，朝着格子间又凑近了些望过去。这一看不要紧，高景琰险些栽倒在地。
坐在隔壁格子间里的那个女人有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在自己的脑子里都不知道演练过多少回，下次再见到这个女人该如何让她吃瘪！
格子间里端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安一诺的好闺密夏葵！
天啊！难道自己的相亲对象就是她？
这个想法一出，高景琰立即冒出一身冷汗。
猜得到开头，没想到却是这样惊悚的结尾。
这个女人不但强势还伶牙俐齿，要是自己跟她谈恋爱的话……高景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高景琰再次抿了一口咖啡压压惊，他现在只想赶紧溜之大吉。刚迈出去一步，他的脚步就顿住了，脑海闪现出母亲凶神恶煞地甩出五百万现金的模样……
他掏出手机，再一次查看空空如也的银行提示信息之后，又面如死灰地在原位瘫坐下来。
五分钟后，高景琰深吸一口气后，一手端着自己的“狼图腾”，一手端着那杯“hello kitty”朝着夏葵的格子间里走去。
“小姐……不，美女，您的咖啡。”高景琰说着把那杯有着“hello kitty”拉花的咖啡放在夏葵的面前。
“好的，谢谢。”
夏葵头都没有抬，正捧着手机，两个大拇指飞快地按动，急切地和人聊着微信。
站在旁边的高景琰无意间瞥见夏葵的聊天对象是安一诺，只见夏葵发了一张自己面带黑痣的照片，而后说：“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倒霉蛋跟我相亲，快帮我看看这个克夫痣贴得咋样？”
安一诺发过来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说：“你这招够阴损啊？”
“噗……”看到这里，高景琰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的夏葵面带愠色地转过头来，看到高景琰的时候，她先是一愣，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抱着手臂仰起脸望着一脸窃笑的高景琰。
“这不是高董事长吗？怎么今天有雅兴来这里喝咖啡啊？”
高景琰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在夏葵的对面落了座：“美女，你额头上什么时候长出这么大一颗痣啊？我倒是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祛痣老医生，保证能够做到不痛不痒手到痣除，还不留疤！夏美女，要不要我带你去试一试啊？”
“高董事长要有事就去忙，别耽误我的正事儿。”夏葵翻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高景琰挠挠头，笑着说：“我也没啥事儿，就免费陪你聊会儿天呗！”
“我不喜欢跟傻子聊天。”夏葵冷言回敬。
“那请你喝杯咖啡总可以吧？”高景琰笑嘻嘻地说。
夏葵冷眼瞥向那杯“hello kitty”，冷嗤一声：“幼稚！”
高景琰也不生气，笑着说：“说起来今天可是七夕情人节呢，咱俩还真是有点缘分呢！”
“情节人就一定要喝咖啡？”
“喝咖啡不好吗，多浪漫啊？”高景琰略显尴尬地耸了耸肩膀。
“那清明节你是不是还要舔一口骨灰？”夏葵反问。
高景琰做惊恐状，做作地拍着胸口道：“夏美女，我胆小着呢，不要开这么惊悚的玩笑好不好？”
夏葵知道他故意做出这样一副姿态，实际是在逗自己。她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多做理会，只是面色略显烦躁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
高景琰试探地问了一句：“夏美女，你是不是在等帅哥约会？”
夏葵依然不理会，她朝着服务生招了招手：“一杯猫屎。”
“哈哈……夏美女果然和常人的口味不一样！”高景琰笑了起来，他见夏葵面色冷傲，接着说，“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夏葵冷眼看着高景琰。
“呃……”高景琰犹豫了一下，指着格子间上面的名字说，“我想问一下，您等的人也是约在‘美好时光’吗？”
“是啊，怎么？”夏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高景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这才明白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相亲对象，焦虑感和恐慌感也随之少了许多。
这时，夏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可思议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眼突然睁大了起来，说：“你说什么？你刚说的‘也’是什么意思？”
高景琰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地说：“呃……这个嘛……我好像就是那个倒霉蛋……不，应该是幸运儿！”说完，急忙补充说，“能够和夏美女一起喝咖啡简直是我高景琰的造化啊！”
夏葵有些烦躁地再次落了座，她伸手抠掉了额前的黑痣，表情既气愤又有些尴尬地看着高景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早就知道是我了，逗我玩呢？”
“不不不，你要是这样想就太冤枉我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背负着父母使命呢。”
听到这话，夏葵神色淡定了不少，她的唇角甚至出现了一抹嘲讽之色。
“看来，高董事长活得并不轻松啊！”
顺着夏葵的话，高景琰苦笑着说：“我看你刚刚往脸上贴痣，你活得跟我一样不轻松吧！”
这话一出口，堵得夏葵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从大学还没毕业开始，夏葵就一直被家里催促着不停地相亲。好不容易离开家，开始打拼自己的事业，却依旧脱离不了父母的唠叨。相亲，结婚，有自己的家，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爱人，只要他和你门当户对，只要对家里的生意有好处，那么这个人就值得嫁。
夏葵被家里逼得不得不去独立，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又被逼得不得不自毁形象，逃避父母的安排。
高景琰见她若有所思，突然灵机一动，笑着说：“女侠，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夏葵抬起头看他，蹙眉问：“什么交易？”
高景琰兴奋的眼睛发亮，十分佩服自己居然有如此机智，想到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我们俩在一起吧！”
夏葵一听，差点一扬手将咖啡泼他脸上。她一双杏眼怒瞪，忍不住爆了粗口：“你这什么狗屁交易！”
高景琰仍旧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听我说啊，我说的这个在一起，不是真的在一起，而是为了做给我们双方父母看的。”
见夏葵的脸上怒气稍退，高景琰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你肯定也是被家里逼得烦了，才不惜往自己脸上贴克夫痣，对吧？巧了，我也是被家里逼的才来这相亲。”
高景琰想了想，决定将此次相亲的理由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们公司最近财务出了点问题，我实在没法子了，只得找家里借钱。可我爸妈借钱给我的唯一条件，就是此次相亲必须成功。唉……我实在是没办法啊，公司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我怎么对得起公司员工……”高景琰顿了顿，看了一眼夏葵，说，“我又怎么对得起安总的辛苦呢！”
夏葵听他最后一句，心里的怒气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听见高景琰继续说：“我们只是做个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呸！就你？让我吃亏？”夏葵瞟了一眼高景琰，十分不屑地撇撇嘴角。
高景琰嬉皮笑脸地作揖道：“好好好，我知道女侠您最厉害！怎么样？您觉得这笔交易做不做得？”
夏葵面上已有松动，但她仍不愿轻易答应。
这几次接触，高景琰知道面前这“小辣椒”最好面子，只得厚着脸皮求道：“女侠，答应吧？这交易你也不亏啊，你看我，家世不错，长得也不错，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般配的！”
夏葵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般配！”
高景琰端正了姿态，郑重道：“与其找个陌生人做戏，还不如找我这样的目的单纯的熟人，你觉得呢？”
夏葵端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她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才抬起头望着高景琰道：“好吧，成交！”
宴请方志刚的饭店定在海市一家复古的老式别墅里，精致华美的白色欧式复古桌椅、米色沙发和桌上白瓷瓶中盛开的马蹄莲，在华丽水晶吊灯的映射下散发着复古高雅的气息。
安一诺提前来到预定的房间，她查看完房间的设施后就开始忙着布菜。
二十分钟之后，商务经理方志刚在简墨的带领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三十多岁的方志刚有着标志性的络腮胡，他穿着淡蓝色浅条纹的衬衣和藏蓝西裤，一副和往常一样的商务装扮，身材略微发福的他双眼里透着世故和圆滑。
安一诺见状，立即起身迎接。
“方经理，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方志刚说着，握了握安一诺伸过来的手，老友般笑容可掬地寒暄着，“非常感谢安总的悉心安排，还劳烦简助理专程跑了一趟！”
“这么热的天气，方经理能够来吃饭已经算给我面子了。”
“安总请客，哪有不来的道理嘛！只是，好久不见，安总为什么还是那么漂亮优雅！”
安一诺莞尔一笑，说：“哈哈……这话我就当真好了！”
“哎呀！本来早就应该去方正汽车公司拜访的，最近却一直在出差，行程也就一直没有空下来，这是我的失职，还请安总不要介意才是！”
“方经理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您是大忙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安一诺说完，将方志刚安排在主位上落了座，然后从旁边拿出一个水晶杯，笑着说：“知道方经理不爱用外面的杯子，给您准备了一个杯子！”
“安总有心了，谢谢！”方志刚客气了一下。
当初，安一诺在龙腾汽车公司做销售总监的时候，方志刚就已经调过来做商务经理了，现在算来，两个人认识也已经有四年左右的时间。
之前在龙腾汽车公司的时候，方志刚和龙腾汽车公司的关系比较亲近，两个人的交情自然还算不错。
但是，自从安一诺跳槽到方正汽车公司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随之生疏起来。
精致的饭菜陆续上桌，服务员在简墨的示意下，从两个酒箱里分别拿出两瓶红酒和两瓶白酒，先将两瓶红酒打开后倒入了醒酒器中，而后又打开了两瓶白酒。
“方经理，您看我们是喝红酒还是白酒？”安一诺问了一句。
“那就白的吧。”
经常在经销商走访的方志刚，对这一系列的应酬程序已经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没有丝毫推辞。
方志刚的酒量安一诺多少是了解的，大概半斤左右。
简墨把白酒倒入各自的分酒器和白酒杯里，却独独给安一诺倒了一杯红酒。
安一诺见状，立即示意简墨也给自己倒白酒，一旁的简墨却始终无动于衷。
这一幕，正好被方志刚看见，他笑着调侃起来：“安总，你这下属对你体贴有加啊！没关系，红酒就红酒吧！”
“这哪行！虽然方经理知道我从不喝白酒的，但是，今天我作为方正汽车公司的东道主不表达一下心意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安一诺说完，也给自己面前的醒酒器和白酒杯里分别倒上了白酒。
“安总，咱们也是旧相识了，这阵仗未免有点太见外了吧。”
“方经理这样说话才是见外呢！方正汽车公司从一开始组建团队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都知道新公司在筹建期间琐事繁多，虽说方经理没有来公司，但是，这期间诸多邮件的往来回复也让您费了不少的心思。所以，我们作为新公司和新团队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还是应该的。”
听着安一诺的解释，方志刚的神色瞬间呈现一抹尴尬的表情，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半年度工作总结，安总知道的，现在是大家说的所谓‘传统淡季’，上面的领导也略显焦虑，会议自然也就多了点儿。”方志刚笑着解释。
安一诺看了简墨一眼，笑着附和：“忙碌是好事儿，注意身体。”
“来来来，我们一起欢迎方经理去方正汽车公司检查工作！”安一诺举杯。
一杯酒下肚，简墨起身给方志刚斟满白酒，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看着安总说：“安总，您最近一直在吃中药，还是少喝一点的好。”
安一诺怔了一下，她自己拿起醒酒器再次给自己倒上了白酒：“好不容易请来了方经理，作为东道主，我哪里有自己不喝的道理！”
对商人来说，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一个各怀鬼胎的社交游戏。
方志刚也不是刚认识安一诺了，原来在龙腾汽车公司的时候，他知道安一诺鲜少喝酒，他看着安一诺再次倒上了白酒，心中自然也明白了几分。
作为商务经理，方正汽车公司的所有问题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作为新晋公司，也是他的管辖区域之一，其业绩的好坏也直接决定着自己收入的多少和以后在职业的道路上的晋升空间。只是，目前的方正汽车公司还属于新公司的适应期阶段，按照常理推算半年之内其业绩一般都不会有大幅度的变化，好坏都不会对他的业绩产生太大影响。
所以，方志刚一贯的立场和手段就是精神鼓励新经销商，精力和经费却用来大力支持能给他带来业绩和荣耀的有实力的经销商。
见安一诺已经开始拿纸巾擦拭唇角，简墨主动拿起酒杯：“方经理，安总这边身体抱恙，就由我来敬您两杯，您不介意吧？”
方志刚面带微笑地举杯颔首，脸上微笑的表情就像一个神秘的救世主一样，说：“感谢简助理大老远地跑去接我，你也辛苦了！”
简墨倒了第二杯酒，举着酒杯继续说：“方经理，以后会有很多事情要麻烦您帮忙。尤其是我们新经销商，烦琐的事务更多，先表示感谢！”
说完，简墨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
方志刚见状，心中不免暗自揣测起简墨的酒量来，他看着脸色已经发红的简墨，笑着喝完了酒，放下酒杯说：“为经销商办事谋福利是我的本职工作，简助理不必客气。不过，看样子简助理酒量不错啊。”
“我这分明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酒量，也算是舍命陪君子！”简墨自嘲般说了一句。
安一诺见两人喝完，便拿起公筷为方志刚夹菜，边夹边说：“方经理，咱们四个多月未见，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在龙腾汽车公司的时候您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当初我选择离职的时候真是不太好意思向您开口，所以提前给您发了一封邮件。或许是您太忙了，我也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说完，她放下公筷，又给自己倒了酒，举杯过去接着说：“我依然还是那个安一诺，只不过换一个平台而已，希望方经理还像以前一样支持我的工作！”
安一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阵辛辣的感觉从喉间瞬间朝着整个胸腔蔓延，她有些难受，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巴。
简墨见状，悄悄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过来，轻拭了一下唇角，立即恢复了如常的笑意。
“几个月不见，安总的酒量倒是增长了不少。”方志刚笑着打趣，“你不知道当初你拿下那五百订单，张强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这件事既让我感到震撼，又让我感到非常的骄傲，我先谢谢你！”
说完，方志刚再次举杯颔首，很享受地喝完了杯中酒。
“能够得到方经理的赞赏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安一诺笑了笑，说，“既然咱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我也就不跟您客气了。我们方正汽车公司的分期金融系统现在莫名地被紧急叫停了，这个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和蹊跷。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先向您汇报一下，毕竟，您这边和第三方公司会更好沟通一些。”
方志刚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松动，他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回答的也是从容不迫：“安总，你放心。只要是正常的程序，我一般都会正常审批的。”
方志刚的官方话说得简直是手到擒来。
安一诺明白，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是，既不得罪人，也可以滴水不漏。
领导要是想找下面人的麻烦，随意捏造一个环节就能让你原地打转找不着北。这种感受，每一个经历过职场的人都有深刻的体会。
安一诺当然能够听得出来其中的话外音。
“那边说是因为什么问题？”方志刚随口问了一句。
“第三方给的反馈是说我们公司的财务报表、工商登记和验资报告有问题。这三项问题都属于‘借款人授信资料’类，也属于授信和开户最基础的资料，八项资料中三项有问题也着实有点严重了。但是，我们财务已经根据我们提供的资料逐一排查过了，并未发现我们方正汽车公司哪里有问题，同时我们也给第三方的金融公司打了电话，对方也只重复说这三个问题，并没有其他解释。所以，希望方经理帮我们问一下原因。”
“安总客气了，本职工作，应该的。”
安一诺顺着话说：“那我明天就按照正常的审批程序，重新发邮件给分期金融那边，也会抄送您一份。”
已经喝了几杯酒的安一诺，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但是，从她细微的动作观察，似乎已经不胜酒力。这一切，都被简墨看在眼里。
见两人说话的空隙，简墨不失时机地举杯过来：“感谢方经理，为了方正汽车公司，辛苦您了！”
方志刚有些不太情愿地端起了酒杯，他斜睨着简墨，意味深长地说：“简助理，你这面相在古代是典型的诸侯面相。”
“看来方经理对面相很有研究。”简墨不明白方志刚话里的意思，也不好多问，起身走到方志刚的身边，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早就听说方经理的业务能力在海市无人能及，要不然数一数二的经销商怎么都在您的区域之内呢。今天看来，方经理不光业务能力厉害，酒量也是一流的好！”
方志刚看着简墨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笑着说：“不能喝也没有办法，只怪你们安总太热情。”说完，举杯喝了下去。
安一诺一边擦拭着唇角一边观察着方志刚的表情，她知道，方志刚是个无酒不欢的人。就目前的局面来看，就算自己喝的胃出血也未必能把这家伙喝好，下面的主战场只能交给简墨了。
“安总，咱们是老朋友了，我也敬你一杯！”
安一诺没想到，刚放下酒杯的方志刚再次朝着自己举杯过来，她明白自己的酒量已经到达极限了，再连续喝的话估计很快会失态。正犹豫着，就看见面前的酒杯被简墨端了过去。
“方经理，安总这几天一直在喝中药。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这杯酒我可以替她喝。”
看着面前的状况，方志刚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安总啊，你这个助理很贴心嘛。”
安一诺笑了笑，伸手拿过酒杯，郑重地说：“这是方经理第一次和咱们方正汽车公司吃饭，别说是吃了中药，就算吃了青霉素，这酒还是要喝的！”
说完，安一诺举杯作势要喝。
果然不出安一诺所料，酒杯快到嘴边的时候，方志刚适时地按住了她的酒杯，笑着说：“谁说的交情非要用酒水衡量，这酒算你敬过了！”
说完，他接过安一诺手里的酒杯，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一并饮尽。
“我可是还没有敬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安一诺猛然抬头看见李昊阳一脸得意的笑容站在门口处。
方志刚和安一诺一样感到意外，但只是一瞬，他放下酒杯，笑着说：“欢迎李总。”
“怎么，大家不欢迎我？”李昊阳似乎感到大家的诧异。
“这是我失职。”安一诺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笑意，招呼说，“方经理是我们区域的经理，也理应请兄弟公司的。”
李昊阳环视了一下四周，挨着方志刚坐了下来。
“安总格局就是大，不愧是女中豪杰。”方志刚顺着话说，“同城公司是兄弟还是冤家就要看你们怎么想，我觉得大家能够坐在一起的话，对大家和彼此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中国人在故作糊涂方面堪称第一，这种中庸的做派在方志刚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是方经理说得对，现在这个社会，个人英雄主义早就是过去式了。所以，合作才能共赢，可见方经理为了我们区域的用心良苦。”李昊阳面带嘲讽地看向安一诺和简墨，解释说，“一请就来叫爽快，三请才来叫摆谱，怎么请都不来叫原则，不请自来叫蹭饭。我这就是典型的蹭饭啊，还希望安总不要介意啊！”
“欢迎李总指导工作。”安一诺礼貌性地端起手边上的茶水杯朝着李昊阳微微颔首。
简墨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观察着李昊阳和方志刚的言谈举止。
李昊阳笑了笑，转而献媚般看着方志刚：“方经理，既然安总对我的到来没有意见，我只好借花献佛先敬大家一杯吧？”
方志刚闻言，响应地端起了手里的酒杯，安一诺见状，也只好去端起面前的酒杯，还没有端起来，就被一旁的简墨制止住了。
“李总，刚才我已经跟方经理解释过了，最近安总在吃中药，所以，这杯酒就由我替她喝。李总应该没有意见吧？”
看见简墨面带微笑，从容自若的模样，李昊阳就隐隐觉得鼻梁发痛。本来就对其一腔怒火的李昊阳哪里会接受这个理由，他冷笑一声，嘲讽般说：“看来简助理很能喝啊。”
简墨面色如常，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应：“那倒不是，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职责。何况，她又是我的领导。”
李昊阳的脸上呈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来，只是一瞬，便已消失不见。他嘲讽般说了句：“看来简助理不但能喝，而且还很贴心啊。”
简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声说：“先干为敬，李总，您随意！”
说完，简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面前的情景，李昊阳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愠怒来，虽然他已经为方正汽车公司策划了“一出大戏”，但是，这个结结实实给过自己拳头的人，他一直还没有找到机会收拾。没想到，在这酒桌上，又让他占了上风。
李昊阳敛起脸上的怒色，举杯喝完了酒，露出笑意看向安一诺，言语讥讽地说：“安总，看来你没有白白在龙腾汽车公司待几年啊，方正汽车公司的员工忠诚度居然也这么高啊？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以前方经理去龙腾汽车公司走访的时候都是你替我挡酒，现在好了，居然有人替你挡酒了。”
对于李昊阳有意的嘲讽，安一诺淡漠回应：“李总的记性真好。我这助理也跟我一样死脑筋，不明白付出不一定就有回报的道理。”
方志刚见状，赶紧插话说：“来来来，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一起喝一个。”说完，他看了安一诺一眼，补充一句：“安总，你就随意吧。”
李昊阳率先喝了杯中酒，目光从安一诺和简墨的脸上划过，然后起身为方志刚添满了茶水，最后坐下来望着方志刚笑着说：“方经理，正好大家在这里，我得当着大家的面跟您确认两件事情。作为老公司，针对驾校车和政府采购是不是有优先权？”
“是的。”方志刚一边吃菜一边点头回应。
“嗯，应该是优先权，不是垄断权。”安一诺重点强调。
方志刚没有反驳。
李昊阳不以为意，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继续说：“如果别的公司因业务无法办理相关业务，客户到我们龙腾汽车公司办理的话，这应该不属于恶性竞争的范畴吧？”
“只要是客户自愿的，这不属于恶性竞争。”方志刚回答的干脆利落。
自从李昊阳来了之后，方志刚就转变了中庸的做派，似乎有了一边倒的倾向。安一诺看着两个人的一问一答觉得有些可笑，这一出戏明显是表演给自己看的，她笑了笑，端起面前的一杯白开水面无表情地喝了起来。
这其中的道理，安一诺想想也明白：李昊阳是个社交高手，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游走在各个权贵之间。当初，恰逢方志刚刚刚上任，又需要业绩做支撑，这种情况下顺手拿下一个刚上任的商务经理自然也不在话下。
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对权力的追逐和对人生价值的认知，都有着一致的认同感。
这是他们投机的主要原因，大概也是方正汽车公司开始营业之后，方志刚一直没有去造访的原因。
但是，安一诺明白，以方志刚精明又世故的做法肯定不会让方正汽车公司快速死掉，而是会选择一种苟延残喘的方式先让其存活下去。当困境出现，先推一把，再拉一把。等其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再挺身相救，这样一来，他自然就成了两边的救世主。
这种边打压边灌鸡汤的做法早就成了职场之上领导管理下属的惯用手段，可惜安一诺也深谙其中道理。而且，方志刚的这种双赢的惯用手段显然和安一诺的想法大相径庭，她要的是枝繁叶茂而不是奄奄一息。
“方经理，我想知道我们公司的金融分期系统恢复正常的话，大概需要多久时间？”一直冷眼观战的简墨开了口，他再次确认地问了一遍。
方志刚犹豫了一下，说：“这个问题要和第三方进行沟通，至于时间的问题，我现在也没有办法给你个准信儿，只能说在程序的范围内我尽量快一点。”
身为商务经理，这种挖坑性的封闭问题显然难不倒他，他甚至不需要考虑就可以张口就来。
安一诺笑着看了简墨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淡然。她觉得简墨问得极好，与其看着两个人表演双簧，不如直接发问，遮遮掩掩的含糊其辞只会将问题陷入僵局，干脆直接一点反而更容易接近真相。
安一诺的唇角呈现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喝了口水，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笑意。她笑着看向简墨，解释说：“我和方经理打过几年的交道，深知他的做事风格和效率，咱们就放心吧。”
这种入耳是棉花，入心后是钢铁的潜台词一说出来，方志刚自然感觉到了安一诺的心理变化，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受让他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安总……”方志刚犹豫了一下，稍做思量后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公司当初开通第三方的时候是你们董事长直接和第三方联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你们直接和第三方沟通，这样反而会更直接、更有效率，安总觉得呢？”
好一个以退为进，以问制问。
似乎猜到安一诺心中所想，方志刚这番婉拒的话无疑是情绪化的表现。
此时，李昊阳脸上胜利者的高姿态表情也更加显著了起来。
“方经理，您说得对，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开通的时候没有经过您的手，倒不如让他们直接和第三方沟通比较好。”李昊阳假仁假义地附和一句。
“李总说得对！”方志刚点头称赞。
安一诺没有接话，她的脸上终保持礼貌性的笑容，内心却被十面埋伏、腹背受敌的绝望感充斥着。
咖啡馆里，暗黄色的灯光晕染在墙壁上。在舒缓的音乐中，三三两两的人或低头私语或小声窃笑，整个空间都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高景琰坐在一个偏僻角落的格子间里，他摆弄桌上的一盆迷你绿植，心情越发焦躁起来，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被父母逼着来这里相亲，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心情，等待的却是不同的人。
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小光晕，他感到些许的眩晕。为了五百万的资金，他在父母面前整整讨好卖乖了三天，最后的条件是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第n次的相亲，补充条件是相亲成功的话五百万归他所有，不成功不仅退还五百万，还要把之前拿走的所有钱款全部归还。
这条件让高景琰很是头大和无奈，也意味着这次不管对方是蛮横无理还是丑陋无比，他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方和自己谈恋爱，直到他能够想出应付父母更好的招数为止。
服务员送来了咖啡，小声说：“先生，您要的两杯咖啡好了，拉花分别是您要的‘狼图腾’和‘hello kitty'，您看看还满意吗？”
高景琰懒得回话，只点点头算勉强回应。
服务员放下咖啡杯，笑眯眯地说：“祝您相亲顺利！”
高景琰一脸无奈地望过去，多次的相亲，连服务员都已经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了。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来的时候，服务员为自己准备的另一杯咖啡都是一朵玫瑰的拉花，可今天却换成了“hello kitty”。正要发问，却发现服务员已经飘然离去。
高景琰无聊地敲击着桌面发呆，想起父母每次都会安排自己在这个咖啡馆相亲，而在他的精心策划下，已经顺利失败了很多次。但是，父母却认定了这个咖啡馆是块风水宝地，依然我行我素，源源不断地给他安排着海市各个行业巨头家的千金大小姐。
父母坚定不移的决心，大有“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架势。
想起以往的相亲对象，与其说是千金大小姐，倒不如说都是些空有皮囊的“活祖宗”。奈何人穷志短，为了能够顺利地从父母那里骗取点钱财支持摇摇欲坠的方正汽车公司，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色相，并臣服于父母的威逼利诱来讨得他们欢心。
想到这里，高景琰做梦般掏出手机再一次查看有没有收到五百万的提示信息，空空如也的信息框提醒着他还要继续讨好父母，以及继续讨好即将坐在自己对面的未知美女……或丑女。
高景琰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咖啡杯中“狼图腾”的拉花，越看越觉得图案中狼的耳朵长点了，甚至有点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正神游天外，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高景琰闻声抬头，却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钻进了隔壁的格子间里。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自己这间的号码牌，这才发现原本应该坐在“美好时光”的他，此时却坐在了“花样年华”。
“嘭！”黑色包包落在隔壁桌子上的声响把高景琰吓了一跳。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提前观察一下对方。高景琰偷偷移动视线打量着他未来的女朋友，对方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头上戴着黑色鸭舌运动帽，一副刚打完网球的装束。接着她摘掉头上帽子，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开始整理妆容。
高景琰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小口，再次移动视线观察了起来，只见那姑娘手指按在左嘴角的上方，放下手指后，一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痣显现出来。
高景琰口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那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就算是假女朋友也得对得起观众吧，这黑痣也太吓人了。他轻轻拍着因惊吓而受伤的小心脏，想起了电影里的那个“如花姑娘”。
他突然有一种前遇狼后遇虎的感觉，他甚至觉得父母一定故意找个这样的小妞来恶心自己，顺便给自己上一次颠覆三观的审美课。
高景琰低头看着自己咖啡杯里的“小兔子”，他再次端起来对着兔子的耳朵抿了一口，一边平复着情绪，一边想办法准备溜之大吉。
“对不起了。”
高景琰小声地对着隔壁格子间的姑娘作了个揖，刚准备起身离开，不料抬眼间却突然发现，姑娘原本左嘴角上面的黑痣又变成了右唇角的上方，他揉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看花了。
放下手，他看见那姑娘拿着小镜子左看右看一番后，直接把右唇角上面的黑痣抠了下来，接着在脸上的各个部位移动了起来……最终，那颗黑痣被她安放在右边眉毛的上面，确认无误之后，她终于满意地对着镜子点了点头。
高景琰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笑意，朝着格子间又凑近了些望过去。这一看不要紧，高景琰险些栽倒在地。
坐在隔壁格子间里的那个女人有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在自己的脑子里都不知道演练过多少回，下次再见到这个女人该如何让她吃瘪！
格子间里端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安一诺的好闺密夏葵！
天啊！难道自己的相亲对象就是她？
这个想法一出，高景琰立即冒出一身冷汗。
猜得到开头，没想到却是这样惊悚的结尾。
这个女人不但强势还伶牙俐齿，要是自己跟她谈恋爱的话……高景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高景琰再次抿了一口咖啡压压惊，他现在只想赶紧溜之大吉。刚迈出去一步，他的脚步就顿住了，脑海闪现出母亲凶神恶煞地甩出五百万现金的模样……
他掏出手机，再一次查看空空如也的银行提示信息之后，又面如死灰地在原位瘫坐下来。
五分钟后，高景琰深吸一口气后，一手端着自己的“狼图腾”，一手端着那杯“hello kitty”朝着夏葵的格子间里走去。
“小姐……不，美女，您的咖啡。”高景琰说着把那杯有着“hello kitty”拉花的咖啡放在夏葵的面前。
“好的，谢谢。”
夏葵头都没有抬，正捧着手机，两个大拇指飞快地按动，急切地和人聊着微信。
站在旁边的高景琰无意间瞥见夏葵的聊天对象是安一诺，只见夏葵发了一张自己面带黑痣的照片，而后说：“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倒霉蛋跟我相亲，快帮我看看这个克夫痣贴得咋样？”
安一诺发过来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说：“你这招够阴损啊？”
“噗……”看到这里，高景琰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的夏葵面带愠色地转过头来，看到高景琰的时候，她先是一愣，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抱着手臂仰起脸望着一脸窃笑的高景琰。
“这不是高董事长吗？怎么今天有雅兴来这里喝咖啡啊？”
高景琰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在夏葵的对面落了座：“美女，你额头上什么时候长出这么大一颗痣啊？我倒是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祛痣老医生，保证能够做到不痛不痒手到痣除，还不留疤！夏美女，要不要我带你去试一试啊？”
“高董事长要有事就去忙，别耽误我的正事儿。”夏葵翻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高景琰挠挠头，笑着说：“我也没啥事儿，就免费陪你聊会儿天呗！”
“我不喜欢跟傻子聊天。”夏葵冷言回敬。
“那请你喝杯咖啡总可以吧？”高景琰笑嘻嘻地说。
夏葵冷眼瞥向那杯“hello kitty”，冷嗤一声：“幼稚！”
高景琰也不生气，笑着说：“说起来今天可是七夕情人节呢，咱俩还真是有点缘分呢！”
“情节人就一定要喝咖啡？”
“喝咖啡不好吗，多浪漫啊？”高景琰略显尴尬地耸了耸肩膀。
“那清明节你是不是还要舔一口骨灰？”夏葵反问。
高景琰做惊恐状，做作地拍着胸口道：“夏美女，我胆小着呢，不要开这么惊悚的玩笑好不好？”
夏葵知道他故意做出这样一副姿态，实际是在逗自己。她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多做理会，只是面色略显烦躁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腕表。
高景琰试探地问了一句：“夏美女，你是不是在等帅哥约会？”
夏葵依然不理会，她朝着服务生招了招手：“一杯猫屎。”
“哈哈……夏美女果然和常人的口味不一样！”高景琰笑了起来，他见夏葵面色冷傲，接着说，“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夏葵冷眼看着高景琰。
“呃……”高景琰犹豫了一下，指着格子间上面的名字说，“我想问一下，您等的人也是约在‘美好时光’吗？”
“是啊，怎么？”夏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高景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这才明白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相亲对象，焦虑感和恐慌感也随之少了许多。
这时，夏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可思议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眼突然睁大了起来，说：“你说什么？你刚说的‘也’是什么意思？”
高景琰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地说：“呃……这个嘛……我好像就是那个倒霉蛋……不，应该是幸运儿！”说完，急忙补充说，“能够和夏美女一起喝咖啡简直是我高景琰的造化啊！”
夏葵有些烦躁地再次落了座，她伸手抠掉了额前的黑痣，表情既气愤又有些尴尬地看着高景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早就知道是我了，逗我玩呢？”
“不不不，你要是这样想就太冤枉我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背负着父母使命呢。”
听到这话，夏葵神色淡定了不少，她的唇角甚至出现了一抹嘲讽之色。
“看来，高董事长活得并不轻松啊！”
顺着夏葵的话，高景琰苦笑着说：“我看你刚刚往脸上贴痣，你活得跟我一样不轻松吧！”
这话一出口，堵得夏葵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从大学还没毕业开始，夏葵就一直被家里催促着不停地相亲。好不容易离开家，开始打拼自己的事业，却依旧脱离不了父母的唠叨。相亲，结婚，有自己的家，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爱人，只要他和你门当户对，只要对家里的生意有好处，那么这个人就值得嫁。
夏葵被家里逼得不得不去独立，有了自己的事业；现在又被逼得不得不自毁形象，逃避父母的安排。
高景琰见她若有所思，突然灵机一动，笑着说：“女侠，我们做笔交易，怎么样？”
夏葵抬起头看他，蹙眉问：“什么交易？”
高景琰兴奋的眼睛发亮，十分佩服自己居然有如此机智，想到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我们俩在一起吧！”
夏葵一听，差点一扬手将咖啡泼他脸上。她一双杏眼怒瞪，忍不住爆了粗口：“你这什么狗屁交易！”
高景琰仍旧笑眯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听我说啊，我说的这个在一起，不是真的在一起，而是为了做给我们双方父母看的。”
见夏葵的脸上怒气稍退，高景琰趁热打铁接着说道：“你肯定也是被家里逼得烦了，才不惜往自己脸上贴克夫痣，对吧？巧了，我也是被家里逼的才来这相亲。”
高景琰想了想，决定将此次相亲的理由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们公司最近财务出了点问题，我实在没法子了，只得找家里借钱。可我爸妈借钱给我的唯一条件，就是此次相亲必须成功。唉……我实在是没办法啊，公司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我怎么对得起公司员工……”高景琰顿了顿，看了一眼夏葵，说，“我又怎么对得起安总的辛苦呢！”
夏葵听他最后一句，心里的怒气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听见高景琰继续说：“我们只是做个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呸！就你？让我吃亏？”夏葵瞟了一眼高景琰，十分不屑地撇撇嘴角。
高景琰嬉皮笑脸地作揖道：“好好好，我知道女侠您最厉害！怎么样？您觉得这笔交易做不做得？”
夏葵面上已有松动，但她仍不愿轻易答应。
这几次接触，高景琰知道面前这“小辣椒”最好面子，只得厚着脸皮求道：“女侠，答应吧？这交易你也不亏啊，你看我，家世不错，长得也不错，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般配的！”
夏葵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般配！”
高景琰端正了姿态，郑重道：“与其找个陌生人做戏，还不如找我这样的目的单纯的熟人，你觉得呢？”
夏葵端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她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才抬起头望着高景琰道：“好吧，成交！”
宴请方志刚的饭店定在海市一家复古的老式别墅里，精致华美的白色欧式复古桌椅、米色沙发和桌上白瓷瓶中盛开的马蹄莲，在华丽水晶吊灯的映射下散发着复古高雅的气息。
安一诺提前来到预定的房间，她查看完房间的设施后就开始忙着布菜。
二十分钟之后，商务经理方志刚在简墨的带领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三十多岁的方志刚有着标志性的络腮胡，他穿着淡蓝色浅条纹的衬衣和藏蓝西裤，一副和往常一样的商务装扮，身材略微发福的他双眼里透着世故和圆滑。
安一诺见状，立即起身迎接。
“方经理，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方志刚说着，握了握安一诺伸过来的手，老友般笑容可掬地寒暄着，“非常感谢安总的悉心安排，还劳烦简助理专程跑了一趟！”
“这么热的天气，方经理能够来吃饭已经算给我面子了。”
“安总请客，哪有不来的道理嘛！只是，好久不见，安总为什么还是那么漂亮优雅！”
安一诺莞尔一笑，说：“哈哈……这话我就当真好了！”
“哎呀！本来早就应该去方正汽车公司拜访的，最近却一直在出差，行程也就一直没有空下来，这是我的失职，还请安总不要介意才是！”
“方经理这样说就太见外了，您是大忙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安一诺说完，将方志刚安排在主位上落了座，然后从旁边拿出一个水晶杯，笑着说：“知道方经理不爱用外面的杯子，给您准备了一个杯子！”
“安总有心了，谢谢！”方志刚客气了一下。
当初，安一诺在龙腾汽车公司做销售总监的时候，方志刚就已经调过来做商务经理了，现在算来，两个人认识也已经有四年左右的时间。
之前在龙腾汽车公司的时候，方志刚和龙腾汽车公司的关系比较亲近，两个人的交情自然还算不错。
但是，自从安一诺跳槽到方正汽车公司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随之生疏起来。
精致的饭菜陆续上桌，服务员在简墨的示意下，从两个酒箱里分别拿出两瓶红酒和两瓶白酒，先将两瓶红酒打开后倒入了醒酒器中，而后又打开了两瓶白酒。
“方经理，您看我们是喝红酒还是白酒？”安一诺问了一句。
“那就白的吧。”
经常在经销商走访的方志刚，对这一系列的应酬程序已经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没有丝毫推辞。
方志刚的酒量安一诺多少是了解的，大概半斤左右。
简墨把白酒倒入各自的分酒器和白酒杯里，却独独给安一诺倒了一杯红酒。
安一诺见状，立即示意简墨也给自己倒白酒，一旁的简墨却始终无动于衷。
这一幕，正好被方志刚看见，他笑着调侃起来：“安总，你这下属对你体贴有加啊！没关系，红酒就红酒吧！”
“这哪行！虽然方经理知道我从不喝白酒的，但是，今天我作为方正汽车公司的东道主不表达一下心意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安一诺说完，也给自己面前的醒酒器和白酒杯里分别倒上了白酒。
“安总，咱们也是旧相识了，这阵仗未免有点太见外了吧。”
“方经理这样说话才是见外呢！方正汽车公司从一开始组建团队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都知道新公司在筹建期间琐事繁多，虽说方经理没有来公司，但是，这期间诸多邮件的往来回复也让您费了不少的心思。所以，我们作为新公司和新团队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还是应该的。”
听着安一诺的解释，方志刚的神色瞬间呈现一抹尴尬的表情，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半年度工作总结，安总知道的，现在是大家说的所谓‘传统淡季’，上面的领导也略显焦虑，会议自然也就多了点儿。”方志刚笑着解释。
安一诺看了简墨一眼，笑着附和：“忙碌是好事儿，注意身体。”
“来来来，我们一起欢迎方经理去方正汽车公司检查工作！”安一诺举杯。
一杯酒下肚，简墨起身给方志刚斟满白酒，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看着安总说：“安总，您最近一直在吃中药，还是少喝一点的好。”
安一诺怔了一下，她自己拿起醒酒器再次给自己倒上了白酒：“好不容易请来了方经理，作为东道主，我哪里有自己不喝的道理！”
对商人来说，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一个各怀鬼胎的社交游戏。
方志刚也不是刚认识安一诺了，原来在龙腾汽车公司的时候，他知道安一诺鲜少喝酒，他看着安一诺再次倒上了白酒，心中自然也明白了几分。
作为商务经理，方正汽车公司的所有问题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作为新晋公司，也是他的管辖区域之一，其业绩的好坏也直接决定着自己收入的多少和以后在职业的道路上的晋升空间。只是，目前的方正汽车公司还属于新公司的适应期阶段，按照常理推算半年之内其业绩一般都不会有大幅度的变化，好坏都不会对他的业绩产生太大影响。
所以，方志刚一贯的立场和手段就是精神鼓励新经销商，精力和经费却用来大力支持能给他带来业绩和荣耀的有实力的经销商。
见安一诺已经开始拿纸巾擦拭唇角，简墨主动拿起酒杯：“方经理，安总这边身体抱恙，就由我来敬您两杯，您不介意吧？”
方志刚面带微笑地举杯颔首，脸上微笑的表情就像一个神秘的救世主一样，说：“感谢简助理大老远地跑去接我，你也辛苦了！”
简墨倒了第二杯酒，举着酒杯继续说：“方经理，以后会有很多事情要麻烦您帮忙。尤其是我们新经销商，烦琐的事务更多，先表示感谢！”
说完，简墨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
方志刚见状，心中不免暗自揣测起简墨的酒量来，他看着脸色已经发红的简墨，笑着喝完了酒，放下酒杯说：“为经销商办事谋福利是我的本职工作，简助理不必客气。不过，看样子简助理酒量不错啊。”
“我这分明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酒量，也算是舍命陪君子！”简墨自嘲般说了一句。
安一诺见两人喝完，便拿起公筷为方志刚夹菜，边夹边说：“方经理，咱们四个多月未见，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在龙腾汽车公司的时候您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当初我选择离职的时候真是不太好意思向您开口，所以提前给您发了一封邮件。或许是您太忙了，我也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说完，她放下公筷，又给自己倒了酒，举杯过去接着说：“我依然还是那个安一诺，只不过换一个平台而已，希望方经理还像以前一样支持我的工作！”
安一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阵辛辣的感觉从喉间瞬间朝着整个胸腔蔓延，她有些难受，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巴。
简墨见状，悄悄递过来一张纸巾。她接过来，轻拭了一下唇角，立即恢复了如常的笑意。
“几个月不见，安总的酒量倒是增长了不少。”方志刚笑着打趣，“你不知道当初你拿下那五百订单，张强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这件事既让我感到震撼，又让我感到非常的骄傲，我先谢谢你！”
说完，方志刚再次举杯颔首，很享受地喝完了杯中酒。
“能够得到方经理的赞赏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安一诺笑了笑，说，“既然咱们已经是老朋友了，我也就不跟您客气了。我们方正汽车公司的分期金融系统现在莫名地被紧急叫停了，这个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和蹊跷。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先向您汇报一下，毕竟，您这边和第三方公司会更好沟通一些。”
方志刚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松动，他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回答的也是从容不迫：“安总，你放心。只要是正常的程序，我一般都会正常审批的。”
方志刚的官方话说得简直是手到擒来。
安一诺明白，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是，既不得罪人，也可以滴水不漏。
领导要是想找下面人的麻烦，随意捏造一个环节就能让你原地打转找不着北。这种感受，每一个经历过职场的人都有深刻的体会。
安一诺当然能够听得出来其中的话外音。
“那边说是因为什么问题？”方志刚随口问了一句。
“第三方给的反馈是说我们公司的财务报表、工商登记和验资报告有问题。这三项问题都属于‘借款人授信资料’类，也属于授信和开户最基础的资料，八项资料中三项有问题也着实有点严重了。但是，我们财务已经根据我们提供的资料逐一排查过了，并未发现我们方正汽车公司哪里有问题，同时我们也给第三方的金融公司打了电话，对方也只重复说这三个问题，并没有其他解释。所以，希望方经理帮我们问一下原因。”
“安总客气了，本职工作，应该的。”
安一诺顺着话说：“那我明天就按照正常的审批程序，重新发邮件给分期金融那边，也会抄送您一份。”
已经喝了几杯酒的安一诺，表面上看着波澜不惊，但是，从她细微的动作观察，似乎已经不胜酒力。这一切，都被简墨看在眼里。
见两人说话的空隙，简墨不失时机地举杯过来：“感谢方经理，为了方正汽车公司，辛苦您了！”
方志刚有些不太情愿地端起了酒杯，他斜睨着简墨，意味深长地说：“简助理，你这面相在古代是典型的诸侯面相。”
“看来方经理对面相很有研究。”简墨不明白方志刚话里的意思，也不好多问，起身走到方志刚的身边，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早就听说方经理的业务能力在海市无人能及，要不然数一数二的经销商怎么都在您的区域之内呢。今天看来，方经理不光业务能力厉害，酒量也是一流的好！”
方志刚看着简墨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笑着说：“不能喝也没有办法，只怪你们安总太热情。”说完，举杯喝了下去。
安一诺一边擦拭着唇角一边观察着方志刚的表情，她知道，方志刚是个无酒不欢的人。就目前的局面来看，就算自己喝的胃出血也未必能把这家伙喝好，下面的主战场只能交给简墨了。
“安总，咱们是老朋友了，我也敬你一杯！”
安一诺没想到，刚放下酒杯的方志刚再次朝着自己举杯过来，她明白自己的酒量已经到达极限了，再连续喝的话估计很快会失态。正犹豫着，就看见面前的酒杯被简墨端了过去。
“方经理，安总这几天一直在喝中药。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这杯酒我可以替她喝。”
看着面前的状况，方志刚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安总啊，你这个助理很贴心嘛。”
安一诺笑了笑，伸手拿过酒杯，郑重地说：“这是方经理第一次和咱们方正汽车公司吃饭，别说是吃了中药，就算吃了青霉素，这酒还是要喝的！”
说完，安一诺举杯作势要喝。
果然不出安一诺所料，酒杯快到嘴边的时候，方志刚适时地按住了她的酒杯，笑着说：“谁说的交情非要用酒水衡量，这酒算你敬过了！”
说完，他接过安一诺手里的酒杯，把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一并饮尽。
“我可是还没有敬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安一诺猛然抬头看见李昊阳一脸得意的笑容站在门口处。
方志刚和安一诺一样感到意外，但只是一瞬，他放下酒杯，笑着说：“欢迎李总。”
“怎么，大家不欢迎我？”李昊阳似乎感到大家的诧异。
“这是我失职。”安一诺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笑意，招呼说，“方经理是我们区域的经理，也理应请兄弟公司的。”
李昊阳环视了一下四周，挨着方志刚坐了下来。
“安总格局就是大，不愧是女中豪杰。”方志刚顺着话说，“同城公司是兄弟还是冤家就要看你们怎么想，我觉得大家能够坐在一起的话，对大家和彼此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中国人在故作糊涂方面堪称第一，这种中庸的做派在方志刚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是方经理说得对，现在这个社会，个人英雄主义早就是过去式了。所以，合作才能共赢，可见方经理为了我们区域的用心良苦。”李昊阳面带嘲讽地看向安一诺和简墨，解释说，“一请就来叫爽快，三请才来叫摆谱，怎么请都不来叫原则，不请自来叫蹭饭。我这就是典型的蹭饭啊，还希望安总不要介意啊！”
“欢迎李总指导工作。”安一诺礼貌性地端起手边上的茶水杯朝着李昊阳微微颔首。
简墨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观察着李昊阳和方志刚的言谈举止。
李昊阳笑了笑，转而献媚般看着方志刚：“方经理，既然安总对我的到来没有意见，我只好借花献佛先敬大家一杯吧？”
方志刚闻言，响应地端起了手里的酒杯，安一诺见状，也只好去端起面前的酒杯，还没有端起来，就被一旁的简墨制止住了。
“李总，刚才我已经跟方经理解释过了，最近安总在吃中药，所以，这杯酒就由我替她喝。李总应该没有意见吧？”
看见简墨面带微笑，从容自若的模样，李昊阳就隐隐觉得鼻梁发痛。本来就对其一腔怒火的李昊阳哪里会接受这个理由，他冷笑一声，嘲讽般说：“看来简助理很能喝啊。”
简墨面色如常，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应：“那倒不是，保护女人是男人的职责。何况，她又是我的领导。”
李昊阳的脸上呈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来，只是一瞬，便已消失不见。他嘲讽般说了句：“看来简助理不但能喝，而且还很贴心啊。”
简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声说：“先干为敬，李总，您随意！”
说完，简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面前的情景，李昊阳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愠怒来，虽然他已经为方正汽车公司策划了“一出大戏”，但是，这个结结实实给过自己拳头的人，他一直还没有找到机会收拾。没想到，在这酒桌上，又让他占了上风。
李昊阳敛起脸上的怒色，举杯喝完了酒，露出笑意看向安一诺，言语讥讽地说：“安总，看来你没有白白在龙腾汽车公司待几年啊，方正汽车公司的员工忠诚度居然也这么高啊？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以前方经理去龙腾汽车公司走访的时候都是你替我挡酒，现在好了，居然有人替你挡酒了。”
对于李昊阳有意的嘲讽，安一诺淡漠回应：“李总的记性真好。我这助理也跟我一样死脑筋，不明白付出不一定就有回报的道理。”
方志刚见状，赶紧插话说：“来来来，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一起喝一个。”说完，他看了安一诺一眼，补充一句：“安总，你就随意吧。”
李昊阳率先喝了杯中酒，目光从安一诺和简墨的脸上划过，然后起身为方志刚添满了茶水，最后坐下来望着方志刚笑着说：“方经理，正好大家在这里，我得当着大家的面跟您确认两件事情。作为老公司，针对驾校车和政府采购是不是有优先权？”
“是的。”方志刚一边吃菜一边点头回应。
“嗯，应该是优先权，不是垄断权。”安一诺重点强调。
方志刚没有反驳。
李昊阳不以为意，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继续说：“如果别的公司因业务无法办理相关业务，客户到我们龙腾汽车公司办理的话，这应该不属于恶性竞争的范畴吧？”
“只要是客户自愿的，这不属于恶性竞争。”方志刚回答的干脆利落。
自从李昊阳来了之后，方志刚就转变了中庸的做派，似乎有了一边倒的倾向。安一诺看着两个人的一问一答觉得有些可笑，这一出戏明显是表演给自己看的，她笑了笑，端起面前的一杯白开水面无表情地喝了起来。
这其中的道理，安一诺想想也明白：李昊阳是个社交高手，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游走在各个权贵之间。当初，恰逢方志刚刚刚上任，又需要业绩做支撑，这种情况下顺手拿下一个刚上任的商务经理自然也不在话下。
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对权力的追逐和对人生价值的认知，都有着一致的认同感。
这是他们投机的主要原因，大概也是方正汽车公司开始营业之后，方志刚一直没有去造访的原因。
但是，安一诺明白，以方志刚精明又世故的做法肯定不会让方正汽车公司快速死掉，而是会选择一种苟延残喘的方式先让其存活下去。当困境出现，先推一把，再拉一把。等其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再挺身相救，这样一来，他自然就成了两边的救世主。
这种边打压边灌鸡汤的做法早就成了职场之上领导管理下属的惯用手段，可惜安一诺也深谙其中道理。而且，方志刚的这种双赢的惯用手段显然和安一诺的想法大相径庭，她要的是枝繁叶茂而不是奄奄一息。
“方经理，我想知道我们公司的金融分期系统恢复正常的话，大概需要多久时间？”一直冷眼观战的简墨开了口，他再次确认地问了一遍。
方志刚犹豫了一下，说：“这个问题要和第三方进行沟通，至于时间的问题，我现在也没有办法给你个准信儿，只能说在程序的范围内我尽量快一点。”
身为商务经理，这种挖坑性的封闭问题显然难不倒他，他甚至不需要考虑就可以张口就来。
安一诺笑着看了简墨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淡然。她觉得简墨问得极好，与其看着两个人表演双簧，不如直接发问，遮遮掩掩的含糊其辞只会将问题陷入僵局，干脆直接一点反而更容易接近真相。
安一诺的唇角呈现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喝了口水，再抬头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笑意。她笑着看向简墨，解释说：“我和方经理打过几年的交道，深知他的做事风格和效率，咱们就放心吧。”
这种入耳是棉花，入心后是钢铁的潜台词一说出来，方志刚自然感觉到了安一诺的心理变化，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受让他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安总……”方志刚犹豫了一下，稍做思量后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公司当初开通第三方的时候是你们董事长直接和第三方联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你们直接和第三方沟通，这样反而会更直接、更有效率，安总觉得呢？”
好一个以退为进，以问制问。
似乎猜到安一诺心中所想，方志刚这番婉拒的话无疑是情绪化的表现。
此时，李昊阳脸上胜利者的高姿态表情也更加显著了起来。
“方经理，您说得对，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开通的时候没有经过您的手，倒不如让他们直接和第三方沟通比较好。”李昊阳假仁假义地附和一句。
“李总说得对！”方志刚点头称赞。
安一诺没有接话，她的脸上终保持礼貌性的笑容，内心却被十面埋伏、腹背受敌的绝望感充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