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炮火持续了十多分钟。炮声停止,鲁楼村西北面又传出激烈的机枪声。这是敌人在反扑。
    张大缸一跃而起,大声喊道:“我命令,二团迂回过鲁楼,向火烧房村北面发动进攻,孟凡志,你记住,要让战士们散开,一团,跟我冲!”
    孟凡志连忙抱住张大缸:“你带一团迂回,我带二团冲!”
    张大缸一脚把孟凡志踢到在地,大喊道:“执行命令!”
    孟凡志爬起来,说了一声:“是!”带着二团向西北方向跑去。
    张大缸下令:“上刺刀,吹冲锋号!”
    一团还剩下一个半营的兵力。可就是这六百余人心中有血海深仇,又见张大缸带头冲锋,顷刻间,喊杀声响彻天空,淹没了敌人的重机枪的声音。此事,敌人也杀红了眼。
    两支军队在村子里相遇,犹如两股钢铁洪流撞击在一起,顿时黑夜变成了“红”夜。
    张大缸手握盒子炮,对着迎面冲过来的几个黑影,连开数枪,接着低头弯腰,边躲避对面打过来的子弹,边捡起左脚踩着的一支步枪,捡起来,却发现枪托已经断了。他摸索着,又捡到一支枪,还好,这是一支三八大盖,枪完整着,明晃晃的刺刀也在枪头。
    此时,两个国军士兵已跑到他的近前。张大缸纵身挑起,将刺刀送进一名国军士兵的胸膛。他落地后,迅速拔出刺刀。旁边的士兵见势不妙,立即举枪要打张大缸。张大缸赶紧弯身低头,双脚一抹,转到国军士兵的左侧,同时刺刀一扫,划破了国军士兵的肚子。国军士兵手中的冲锋枪响了,却没打中张大缸。他哇呀怪叫了一声,一只手捂着肚子,掉头要跑,张大缸直起身子,举着枪托砸向了他的后脑勺。
    十多分钟的拼杀,国军不支,纷纷逃望村外。张大缸急令战士们追出村子,黏住敌人,并派人向后传达,非不得已不许入村。
    战士们争先恐后地追出村子后,敌人炮火再次来袭,但这次他们只轰炸了已经轰炸过的焦土,还有受伤倒地或者死去战士们的遗体。
    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北面二团进攻的战斗已经打响。
    被打出鲁楼的国军顾头不顾腚地跑向了火烧房村。后面的一团士兵紧紧追赶。开始敌人不敢进行拦阻射击。可最后,就要接近火烧房村的时候,敌旅长不顾村外面还有自己的兄弟,下令迫击炮和轻重机枪一起开火。
    张大缸不再心急如焚,他一边命令战士们就地找掩护,一边传令孟凡志组织爆破手,对敌工事注意实施单兵爆破。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又经过近五个小时的激战,天色微命时,独立旅才将火烧房村的敌人赶出村外。此时,敌人的排炮又大将过来,火烧房村成了名副其实的火烧房的村子。
    张大缸在火烧房村外,想要重新组织兵力,继续向前面的梁庄打下去,传令兵上来了,与传令兵一起来的,还有八纵的兄弟部队。第二十二师副师长拍拍张大缸的肩膀,说:“兄弟们辛苦了,你们下去休息,我们接替你们进攻。”
    那位旅长的口气中带着些许的不满。这也是纵队首长对独立旅的看法。
    的确,一夜进攻,不管杀伤多少敌人,但自己损失过半不说,才攻下两个村子。纵队首长对居师长说:“把独立旅换下来吧,让二十二师上。”
    纵队首长没说其他的话,居师长也陡然感到了压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张大缸带着部队撤出战斗,到后方休整时,居师长来了。张大缸看见师长,立即站了起来。他的腿上被弹皮刮了一下,可他不愿让师长看到。但他他额头上的伤,却暴露给了居师长。
    “上一线了?”居师长问道。
    “嗯。”张大缸点点头。
    “那仗是怎么打的?”居师长轻声地说。
    “敌人炮火太厉害,还有他们的士兵也不怕死。我觉得比鬼子还难打一些。”张大缸说完,又后悔了。他似乎是在给自己强调理由。他小心地看着居师长。
    居师长没骂他。居师长已经从内线情报得知,敌六十四军军长刘镇相的一句口谈禅是:“我们连鬼子都不怕,何惧几个土八路。”他非常狂妄。但他的狂妄来自于他六十四军的实力。居师长没说这些。这个时候他不能激怒张大缸。他看着张大缸,继续轻声地问:“牺牲那么多战士,心疼么?”
    张大缸摇了摇头:“您不说,我反倒忘了。刘新被从土里拔出来的时候,还剩下半条命,可他的左腿没了。”说着,张大缸别过脸去,流下了眼泪。
    “行,我知道了。”居师长拍拍张大缸的肩膀:“这个时候更要冷静,仔细认真地想想,有什么破敌的好办法。”
    张大缸摇摇头:“敌人的工事很坚固,别说迫击炮了,有时连九二步炮都只能啃掉一层皮。除非土工作业,迫近敌人再打。”
    “嗯,我对纵队首长说过了。纵队首长说,敌人已从西边向东进攻增援,时间不允许我们这么做。”
    张大缸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着前面的枪炮声,张大缸迷迷糊糊地睡不着。他努力地想着,却又抓不到头绪。他希望兄弟部队能进攻顺利,可到了晚上,居师长打来电话,说:“22师进攻一个白天,也没拿下梁庄,纵队首长去了前沿阵地,从望远镜里看见,国军队伍里也有挂着少将军衔的军官亲自督战。”
    解放军在进攻,敌人也在疯狂反扑。战场呈现了对峙的状态。
    两天后,华野首长着急纵队司令员政委开会,居师长也参加了。开会回来,居师长向全是传达了野司首长的决心:进攻部队分成成立攻击集团,先打弱敌再打强敌,并且采取土工作业的方式,接近敌人,采取近距作战。
    张大缸一拍大腿:“好啊——”他的嘴咧了一下,由于过于兴奋,他忘了腿上的伤。
    由地方部队增援补充的两个团,被纵队首长一股脑地全给了独立旅。二十二师师领导不服气,跑到纵队首长司令部,要求分一个团给他们。纵队首长不耐烦地说:“独立团损失过半,需要补充。”
    “我们损失了两个团,首长,这您又不是不知道。”
    纵队首长火了:“你们还有脸说?一个梁庄都没拿下来!去,去,打好了,再给你们补充!”
    独立旅又接替二十二师,开到了梁庄的外围阵地。那位曾拍张大缸肩膀的副师长,又拍了张大缸的肩膀,哽咽着说:“兄弟,看你们的了。”张大缸点点头:“我们一定会为死去的战士报仇。”
    副师长的话是真诚的。张大缸的话也是认真的。张大缸知道八纵,这是一支连敌人都敬仰不已的部队。他们说:“排炮打不动,肯定是八纵。”
    独立旅展开后,全旅立即掘土挖壕。梁庄正东、正南方向的十五条交通壕同时展开。
    此时,大量武器弹药也被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前线,包括一些重炮还有七辆坦克在内。独立旅不仅能随时得到炮兵的支援,一批迫击炮弹也被运送到炮兵连,随时压制企图破坏掘壕的国军重机枪和炮火。
    一天后的下午五点,进攻的炮火重新点燃。做了精心准备的三团一举攻入梁庄,与敌人展开了疯狂拼杀,他们与二十二师一样,阵地反复异手,终于在午夜时分,在二团的增援之下,将敌人彻底赶出梁庄。伤亡极大的敌人再没有发动反扑。而此时,三团的建制也基本被打残。团长顾怀兵被抬下阵地时,已没有了气息。
    张大缸已经顾不上伤心。他身上又增加了两处伤,其中一处打在左侧的脖子上,军医告诉他,就差半厘米打中动脉。这个时候,生与死都已不再重要。前面的战事也容不得张大缸伤心。他命令孟凡志重新组织部队,将二团、三团合兵,迅速调整战斗骨干,高大猛带领特务营和新补充的一团,组成新一团,率先向敌人发动进攻。李中率领的特务团负责作为预备队。
    仗打的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奇怪。到第二天下午,新一团已向前发展了三公里,接近了垛庄外围。
    张大缸没再亲临一线。居师长向他下了死命令,不准再靠前指挥。居师长是担心张大缸,头脑一热,就拎着枪又带着战士们发起冲锋。他担心张大缸有个好歹,独立旅瞬间会变得疯狂,难以控制。
    可身处指挥所的张大缸急得两眼充血,他不断地问着新一团伤亡情况,能否再继续战斗。高大猛的回答是:“放心,旅长,有俘虏!”
    最终,张大缸还是按捺不住。他宁愿被枪毙,也要到前沿阵地上去看一看。他跑到攻击前沿,却愣住了。新一团里有近一半的战士穿着国军的军装。难道这全是俘虏?
    他找来高大猛,问:“怎么回事?”
    高大猛笑了:“没怎么回事,我就这么对国军士兵一喊:想活命吗,那就调转枪口吧,不然结果都是一个死。他们就跟了我们。旅长,你还别说,这些兵源的素质,不比我的特务营差,那枪法,真叫一个准。”
    在随后的战斗里,凡是被俘虏的国军士兵只需简短的动员,便立即调转枪口,加入解放军。
    第二天晚上,对碾庄最后的总攻开始了。整个碾庄都陷入炮火的笼罩之中,晚上二十二时许,新一团像把箭头,插入碾庄东南方向的小学校内,并已小学为依托,独立旅所部,八纵所有部队头投入了进攻。在碾庄东面的小河沟内,尸体堆积在一起,漫过了河面,后续的部队踩着牺牲的战友,越过河沟——李中在端起机枪扫射时,敌人手雷在他身边爆炸开来,一枚弹片钻进了他的胸膛,被抬了下去。
    残余的敌人至死不降,做最后的抵抗。张大缸不得不下令,不要再喊话,也不许犹豫,采取一切必要之手段,歼灭敌人。
    凌晨五点,东西方向进攻的解放军在村中汇合,开始清剿残敌。早上八点,阳光冲破浓重的硝烟,洒下阳光时,头缠绷带的高大猛押着一个敌人中将军官,在张大缸身边停下。高大猛气呼呼地说:“这个人真是顽固到底,打伤我三个战士,又想开枪自杀,枪被我夺了下来。”
    张大缸抬眼看了看他,问:“你叫什么?”
    那位军官轻蔑地看了看张大缸,气呼呼地说:“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问我。”
    高大猛冲那军官:“你他娘的都是我们的俘虏了,还这么嚣张!”
    那位军官趔趄了一下,站定后,却不气不闹,又趾高气扬地说:“有本事你把我给毙了?告诉你,我带兵跟鬼子打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猫着呢!”
    “哈哈——”张大缸被气笑了:“我知道,您是六十四军军长刘镇相吧?可你以为你跟鬼子打过仗就了不起,我还跟鬼子拼过刺刀,缴获过中佐的军刀呢。”
    “嘁——”刘镇湘头外到一边:“你们共产党什么时候说过真话。”
    张大缸不想和他打嘴仗。一个成了俘虏的人能有如此气节,也算难能可贵。他挥挥手:“找辆车,送到师部去吧,好生看管。”
    旁边有“解放”战士走过来,看到刘镇湘,立正敬礼,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师座。”
    刘镇湘怒了:“我不是你的师座,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背叛小人,你们不配当兵成为军人!”
    张大缸也怒了。他腾地跳到刘镇湘跟前,大声吼道:“他们跟着你在这里打仗,就证明他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们更不是背叛,都是中国人,他们加入解放军是正确的选择,因为你们才是说假话的人,口口声声许诺和平,却为了自己那屁大的点利益,却仰仗从国外运来的武器,大肆进攻。告诉你,你们才是从没说过真话的人。”
    “战争是最高统帅部发动的,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刘镇湘看着张大缸说。
    “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可也不能滥杀无辜,尤其是在自己的土地上!”
    “那是他们干的,我六十四军从没干过,一粒粮食也不曾抢过。”
    “可你们在助纣为虐!”
    “哼,道不同不足为某!”刘镇湘说不过张大缸,一转身气哼哼地走了,边走还边说道:“有本事,咱们一对一的干一场!”
    “这老顽固!”张大缸又一次被气笑了。他看看身边的那位“解放”战士脸上木讷的表情,微微一笑:“你对自己的老长官也算尽忠了,行了,归队吧。”
    张大缸也转身走了。他要去后方医院看看自己的两个得力干将和受伤的兄弟。他开始担心了。他不想再看到再有一名战士牺牲。
    独立旅牺牲的太多。边鹏正在努力的统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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