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先行的鬼子搜索队感到了意外,时刻准备战斗的他们没有遇到伏击。不仅如此,空荡荡的山上看不到人的踪影。
    山顶上站着岗哨,后面的鬼子放心了。他们排着队列行进在山路上。绿色钢盔,白色刺刀,在阳光下闪着扎眼的亮光,马拉的炮车,突突的载着辎重的汽车,夹杂在步兵中间,密密匝匝地行进在山路上,像黄绿色的长虫精顺着山脚在爬。
    小黑山山口,昨日的血迹还在,不过已变成黑色,地上、岩石上,一片片一块块讲着昨日的惨烈。联队长藤本跳下马来,看着损坏的山门,不由又气又恼。他曾向平林盛人建议,不要让皇协军进攻。在他眼里,那些皇协军的战斗力还不如一群猪。事实证明,他对了。皇协军三千多人不仅被瞬间击溃,还将大量武器弹药留给了八路。当着士兵的面,他不敢骂平林盛人愚蠢,他只能在心里骂上千百回。
    搜索队再次报告,没有发现八路。斥候也送来情报,茅山的八路也弃山而去。两个穿着黑衣带着鬼子帽的汉奸也呼哧带喘地跑来,弯腰低头地说:“报告太君,周围所有百姓家的门都敞着,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找不到八路,藤本似乎在大山里迷失了方向。他气得抽出指挥刀,大声下令:“八嘎——继续地搜!”
    鬼子还没散开,西面传来枪声。那枪声很远,有些隐约。藤本下令赶紧去查。十多分钟后,一个鬼子少佐骑马赶来,向藤田报告说:“西面多处受到小股八路袭扰,已派兵士追赶。”
    藤本手握指挥刀,说:“这是土八路的鬼把戏,告诉你们大队长,抓住他们,统统地杀掉!”
    鬼子少佐骑马走了。一小时后,他又回来,哭丧着脸向藤田报告:“我派出追赶的士兵大部玉碎,大约有五十名士兵。”
    “八嘎呀路!”藤田气得肝疼。他紧咬牙关,大声吼道:“传令下去,先占领山头,以小队为单位,进行搜索,发现八路,立即咬住,其他小队马上增援。”
    可群山太大了。三千多鬼子还要留下护路占领山头的兵力,剩下两千多鬼子钻进大山,很快就像一群羊跑进了大草原,只有风吹开草底的时候,才能看见他们。他们只要翻山越岭钻山沟,就难以首尾相顾左右互联。
    八路军总能在出其不意的时间和地方出现。他们打上一排冷枪,拉响两三颗地雷,又立即撤退。待鬼子发狠追了上来,他们已爬上另一座山头。鬼子汲取了教训,不敢楞追。待派人呼唤另一处的同伴时,才知道同伴也被享受了相同的待遇。
    每次每一小队鬼子损失并不大,一两个被打死,两三个负伤,甚至只有负伤没有死亡。但半天过去了,他们最少也遭受三次伏击。眼见天色见晚,又远离大路,鬼子纷纷后撤。
    八路又从山林,从山洞,从隐蔽的沟壑中出现了。他们追着鬼子的屁股打。鬼子掉头追,他们又立即撤退。鬼子往回走,他们又追。直气得鬼子七窍冒烟,恨不得变成一条猎狗,追上八路,活活咬死他们。
    但藤田下了死命令,必须返回大路两侧。这个鬼子真是鬼精。下午,他登上被烧焦一半的小黑山,没有发现被烧坏的枪支,也没有发现被烧死的尸体,冥冥间觉得事情不妙。他下令召集所有士兵,准备撤出山区。
    待鬼子集结完毕,天已经黑了。火把下,躺着一百五十多具尸体,而个搜索队报上来的战果,只是击毙了二十多个八路军。藤田呆呆地看着,越发感到这黑洞洞的夜里隐藏着无限的杀机。但他没有下令行军。夜里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更易遭到八路的袭击。
    三千多鬼子集中在几处临近的山坡上宿营。营地燃起御寒的篝火。篝火外围,警戒的鬼子睁大眼睛,严防如鬼一般的八路。
    八路没有像夜游神一样钻出来。他们瞄准鬼子的宿营地,每隔一段时间,便用迫击炮和步兵炮打来炮弹。凌厉的爆炸声响彻在夜空。藤田被折腾的睡不着,火了。他命令炮兵寻找发射点开火,又派出鬼子中队,去驱赶八路。可鬼子刚下山,便被八路的机枪伏击。鬼子急眼了,拼命追过去。八路又不见了踪影。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里,八路随便趴在哪个角落,便什么也看不见。鬼子只好乱打一通枪,又放一把火,撤退回山里。八路又如幽灵一般的悄然而至。不过,他们换了方向和位置,让鬼子防不胜防。
    一天时间,张大缸晕晕乎乎,如脚踩在山上的云雾里。没有药,龚清说也不需要药,经常闭气,会缓解耳鸣。于是,张大缸练了一天的气功。晚上躺在草窝里,也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半夜时分,张大缸被通信员叫醒:“黄处长和黄副旅长来了,还有咱们的屈副连长。”
    张大缸揉揉耳朵,觉得听力恢复了一些。可没听清最后一句,问:“谁?”
    “屈副连长啊,哎,就是——”二蛋翘起手指头,学起了屈沛杰娘兮兮的模样:“他是113师的联络官。”
    张大缸笑了。他爬起来,来到临时指挥所。
    安静的夜里,北面依然响着枪声,爆炸声不断地响着,回音从远处飘来,又飘向远处。黄处长不顾疲劳,握着居旅长的手说:“呵呵,这都大半夜里,噼噼啪啪地响,老居,你们提前过年啦!”
    “就差明天的年货了。”居旅长笑着说。
    张大缸凑到黄副旅长和屈沛杰跟前,还没等说话,黄副旅长问他:“你的枪我带来了,我的呢?”
    “嗯?”张大缸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接过枪,却说:“您的枪就别指望了,我送给山区书记老周了。”
    “啥,你说啥?”黄副旅长瞪着眼睛问。
    “你说啥?”张大缸反问道。
    “嘿,你小子给我装聋?”
    “黄副旅长,营长还真不是装聋。他跟咱们上次打石山据点一样,差点给震聋球了。”二蛋刚从北面回来,脸上还带着泥。
    “哈,那滋味像喝了十坛老酒。”黄副旅长笑着说。
    屈沛杰惊讶地说:“十坛啊,我一坛就醉成泥。”
    “你就不是爷们。”不知为什么,张大缸听见了屈沛杰的话,不由打诨地说道。
    “还这么说我,我现在也中校啦!”屈沛杰斜着肩膀说道。
    “呦呦,这军衔是买的吧?”二蛋凑上去,仔细看着。
    “行了,你们的话留在打完仗再说。”居旅长冲屈沛杰说:“屈参谋,你把五十一军的行动,再详细说一遍。”
    一夜的炮声枪声,将鬼子折磨的精疲力尽。天亮后,八路撤退了。山坡终于安静了。藤田想趁机睡会,伺候急急地跑来,向他报告说:“老鹰山出现大批国军,并攻占了昨天设置的哨卡!”
    “国军来干什么?”藤田非常纳闷,立即命电台向师团报告。
    不久,藤田接到平林盛人的急电。平林盛人在电报中告诉藤田,254联队右前方也发现大批国军,已切断你部与254联队联系,命你部速速撤出邹峄山区,打开通路,与254联队汇合。
    藤田看毕,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国军与八路联手了!此地不能耽搁一分钟,他立即下令,立即向老鹰山攻击前进!
    副联队长有些担心,劝藤田换条路撤回去。
    藤田笑了:“哈哈,八路只是善于偷袭,国军更没有能力阻挡我三千勇士!”
    果真,前面就是大界子山了,藤田联队就像进来时一样,未遇到阻拦。昨天的八路又销声匿迹了。他们折腾了一夜,也该消停了。而藤田联队也几近一夜未睡,鬼子们努力地打着精神。
    来到大界子山坳时,藤田生气地对副联队长说:“两个月前,101联队在此跟国军打了一仗,至今101联队仍心惊胆战,真是皇军莫大的耻辱!”
    副联队长笑着说:“若是我们253联队在此,定会用最短时间,将国军赶出去!”
    “啊,不,我要全歼他们——”藤田趾高气昂地看着周围的群山,高傲地说着。
    他的话音未落,几发炮弹带着尖厉的叫声,在山路上爆炸了,气浪裹着硝烟迅疾升腾到两边的山坡。炸点附近的鬼子慌乱地扑倒在地,受惊的骡马高高抬起前蹄,将牵着它们的鬼子摔到一边。
    “八嘎呀路!”藤田抽出指挥刀,下令:“命令第一大队,第二大队迅速占领两边制高点,第三大队向前进攻!”
    藤田的命令还没传达下去,两侧山坡后面已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各有一个旅的国军士兵呐喊着冲上来,驱散了山顶上的鬼子哨兵。前面的山路也被国军堵死。
    鬼子乱了。藤田慌了。他的联队三千多号鬼子正呈之字形蜿蜒在山路上,就像不能盘起来的蛇,首尾不能相顾。
    中国军队兵力之多,出现之突然,也严重超出了藤田的想象。久经战争的藤田迅速稳下神来,他明白这是中国军队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但这陷阱对他的联队来说,不过是纸糊的。藤田平静命令鬼子迅速收拢,阻击南山坡的中国军队,并向北面山坡进攻。
    鬼子还没有进攻,甚至命令刚传达到一半的军官,中国军队就向山下发起冲锋。冲天的喊声中,举着望远镜里的藤田看到漫山的国军和八路军。他又一次被惊呆了。如不赶紧捅破中国军队防线。这层纸将变成厚厚的牛皮,紧紧地裹住他的联队,并让他的联队窒息而亡。
    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头上,黄处长和居旅长也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战况。身后的屈沛杰一夜没睡。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两只眼睛仍然带着那种渴望胜利的眼神。张大缸耳朵里仍有些空,表情也有些懵,但他的眼神越来越紧张。他对屈沛杰说:“屈副连长,得让你的兄弟们猛冲,跟鬼子搅合在一起,让他们的重火力失去作用。”
    张大缸以为自己的声音很低。其实他的嗓门很大。观战的黄处长和居旅长扭过脸来,看着张大缸。张大缸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其实,黄处长和居旅长也这么认为。他们也在着急。他们将目光对准了屈沛杰。屈沛杰有些心慌了。他只是联络官。他不是师长。

章节目录

那一年我扛起枪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泗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泗源并收藏那一年我扛起枪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