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哪里会想到唐军能杀出城来。木驴被烧毁之后,他们就被炽烈的日头嗮蔫了,一个个无精打采懒懒洋洋松松散散。直到唐军快冲到营寨大门时,他们才开始惊呼,接着便是惊慌失措。
    策马来到大门前,南霁云和东方思明两把大刀砍翻了叛军营寨的大门。张巡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他挥起扑刀砍向了一个叛军兵士。那名兵士手握短刀,想跑又想抵抗。就在他犹豫之际,张巡的扑刀砍断了他的脖子。叛军兵士应声倒在了地上。
    张巡身后的南霁云和东方思明更如恶煞一般。他们嗷嗷乱叫着,手中大刀如夺命铁扫把一般,叛军兵士成片的跌倒在地上。
    两名叛军校尉拍马赶来,企图挡住南霁云和东方思明。可两人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见两人裸着上身的唐将摆开了咄咄逼人的拼命架势,如同索命的恶魔一般,不顾一切地砍杀着自己的兵士。
    两校尉赶忙上前,举刀与南霁云和东方思明站在一起。南霁云和东方思明冲入叛军营寨便杀红了眼,看有人前来阻挡,也不躲避叛军的刀,而是抡圆大刀就剁。
    叛军校尉赶紧调转刀头相磕,只听当当两声,二人便觉虎口发麻,手中的大刀差点没丢到。两校尉看敌不过南霁云和东方思明,拍马夺路要走。
    南霁云和东方思明哪里肯放过。他俩一般左右挥刀杀散身边的叛军,一边拍马追上去,刀头一闪,叛军的两个校尉便滚落到马下,接着被马踏人踩。
    叛军更加慌乱了。他们也看到所有唐军都成了不要命的凶神恶煞。他们瞪着血红的双眼,迎着叛军的长枪短刀就扑了过来,即便被刺中胸部,也要愤然往前一扑,将刀砍在对方的脖子上!
    叛军害怕了,胆怯了。他们看到的不是被自己包围数月的唐军兵士,而是一群凶残的饿狼,一群张着血口大嘴要吃他们的魔兽。营寨附近的叛军溃散了。他们嗷的一嗓子,扔下武器,掉头就往南跑。
    他们一跑,立即带动了身后的兵士。随即,逃跑的兵士向波浪一样向后传递着。不一会,整个南营寨都撼动了。所有的兵士都以为冲睢阳城内冲出了恶魔一般。
    中军大帐外的尹子奇跨上战马想收拢军队。可他看到却是自己兵士全线崩溃。他直到局面已无法控制,于是带着亲兵,边向后跑边收拢部队。可他冥冥之间想到了什么。他急令还能指挥动的亲兵:“驱散牛羊,放火烧粮!”
    南营寨的叛军率先溃散了,兵士们如被圈养多日的马争先恐后地涌出了营寨南面的大门,接着撒丫子便跑。随后,西营寨、北营寨、东营寨的叛军在唐军的进攻之下,也随之溃败。
    向后撤退了十多里地,尹子奇终于拢住了军队。他又急急下令迅速回身,要与唐军决战。
    而此时,唐军已经撤退。
    就在刚才杀红了眼的南霁云、东方思明紧追叛军不舍。可张巡听到许远命人在城上敲响的退兵的鼓声,急急拦住了南霁云和东方思明。南霁云和东方思明满脸浑身都已是血,看上去异常狰狞恐怖。他俩瞪着眼睛问道:“中丞,为何拦我?”
    张巡也瞪大眼睛:“南八,思明,速回叛军营寨抢运粮食,我们还要守城啊!”
    南霁云和东方思明互相看了看,这才松了一口气,立即带领兵士返回叛军营寨,灭火抢粮。
    可他们还没有扑灭粮仓的大火,叛军就杀回来了。张巡急令南霁云和东方思明赶紧撤回城内。
    南霁云和东方思明不肯,复又提刀要迎头杀向叛军。
    张巡指着身后蜂拥而回的叛军说:“抬着伤兵和战死的兵士,速速回城,否者按军法处置!”
    南霁云、东方思明自然不敢再违抗。他俩调转马头,掩护着张巡,退向城门。路过叛军阵营,南霁云命手下兵士看见吃的全都带上,捉到牛羊全都牵走。
    回到城中,李怀忠、雷万春、姚阎等人也相继带兵返回城内。他们也顺手牵回了叛军的牛羊和战马。
    此战,唐军不仅斩杀数千叛军,还抢回了三百多头牛,五百多只羊,还有五百多匹战马。有的兵士还是从大火之中硬是背回了一点粮食。
    李怀忠、南霁云和雷万春、姚阎其他将领齐聚到府衙。除了李怀忠、雷万春和姚阎三位主将之外,其他将领都百感交集地互相看着,那真恍如隔世一般。蓦然间,他们都明白了。这并不是最后一战。他们上了张巡的“当”了。
    张巡在众将领前面站定,双手施礼说道:“各位将领,想必此时已经明白了。我张巡先向诸位致歉!”说完,张巡向众将领深施一礼。
    东方思明咧着嘴笑开了:“我就说么,中丞大人从未如此过。哎,中丞大人,你可把思明害苦了,思明到现在还真以为与大人共赴黄泉了呢!”
    陆明走上前来,向着张巡深施一礼,说道:“大人,末将明白了。末将定当坚信我等能守住睢阳城池,等待援军的到来!”
    张巡微笑着看了看陆明,又笑呵呵地对众人说道:“至于能否坚守到援军的到来,巡也说不准。但我们在城中煎熬,那尹子奇和叛军在城外也在煎熬。我们多守睢阳一天,江淮的大军就能多一天备战。当然,我们时刻准备与城池共存亡的时候,也时刻准备着援军的到来,真正与叛军决一死战!二保,告诉许大人,今晚宰杀叛军的战马,犒赏三军!”
    此时,许远并没有在府衙。他正美滋滋地数着牛羊和战马,一遍又一遍。
    又是一次出乎意料,又是一回弃寨而出,这一仗的确把城外的尹子奇打蒙了。先是自己的上百具木驴被铁水毁于一旦,他在愁苦,所有的兵士都无精打采。而张巡恰恰又抓住了这个时机这个时间点,率领唐军袭营。更叫尹子奇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被困在城中的兵士竟然在张巡的调教之下,个个变成了索命的恶鬼,区区四千余人竟然将自己十多万人打得丢盔弃甲后退十里。还有最让尹子奇想不到的是,他让部下搜遍了四寨,也只是在帐篷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三五具唐军兵士的尸体,而按理说唐军也至少有五百以上的伤亡。尹子奇愈加的丧气,几乎要自戕。
    但在万分沮丧之际,尹子奇也得到了一个信息。他听兵士报告说:“唐军兵士在后退的时候,极力抢夺他们手中的牛羊,甚至有唐军兵士极力从燃烧着的粮食堆里抢粮。”
    尹子奇更加确定睢阳城中粮食无多,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立即招来诸位将领,颁布将令:“从即日起,沿睢阳城外围挖掘三道深一丈,宽半丈的壕沟,壕沟外置栅栏、铁蒺藜等障碍,严防唐军袭营!”
    有将领不明白:“那我们怎么攻城?”
    “呵呵,”尹子奇悲苦地笑了一声:“不攻了。”
    “不攻了?”众将领一阵纳闷。
    “对,不攻了。”尹子奇咬着牙说:“城中已无余粮,我们就将张巡、许远困死饿死在睢阳!”
    “禀大元帅!”大将蔡一茂站了出来:“据探马禀报,谯郡许叔冀正蠢蠢欲动,若听闻我们被睢阳唐军偷袭,他们会不会联合彭城的唐军一起向我发难呢?倘若他们真来攻我,我们岂不陷入危险境地?”
    “哈哈——”尹子奇大笑起来:“何惧许叔冀?他若是能征善战之人,早就带兵打过来了,还等到现在?”
    蔡一茂摇了摇头:“若唐朝皇帝严旨他解救张巡,谯郡又距此不过百里之遥,还望大元帅三思。”
    尹子奇看了看蔡一茂:“若派你去攻打许叔冀,你可愿往?”
    蔡一茂双手抱拳:“蔡一茂将义不容辞,谨遵大元帅令!”
    尹子奇大声说道:“好!本帅就命你去攻打谯郡许叔冀。”但随即尹子奇又笑了:“但不是现在。明日入夜后,你带七万大军前往谯郡,于后日黎明时攻城。记住,只攻打北门和西门!”
    蔡一茂立即明白了尹子奇的意思赶紧回答:“末将听命!”
    尹子奇又下令道:“各营寨将军,立即下令兵士掘土挖沟!”
    一天之间,睢阳城外被多了三道壕沟。那壕沟按照尹子奇所说,宽一丈深一丈,壕沟这边还堆置着五尺多高的土。这样的不仅兵士们是难以逾越,就连一般的战马都难以逾越,唯有脚力强劲的战马才能经过加速后越过。何况每道壕沟外都插上了一层木栅栏,栅栏底部还放有铁蒺藜。
    张巡、李怀忠和许远带着众将领来到城头,向下观望。见城下情形,李怀忠、许远二人不觉愁上心头。他对张巡说道:“中丞大人,看来尹子奇是想困死睢阳了。”
    张巡点头称是。但为防止尹子奇有诈,张巡下令城上兵士不可懈怠,严密监控叛军动。
    入夜之后,蔡一茂按照尹子奇的部署,率领从从东西北三方向营寨抽调来的七万叛军骑兵出发了。
    他们静悄悄地离开各自的寨门,然后到五里外的官道上集结,继而向东南方向进军。
    城上的兵士发现了这一情况,迅疾禀告张巡得知。
    等张巡、李怀忠、雷万春、南霁云等将领来到城头,叛军营寨内已经一片安静。但有不少帐篷内没有了油灯的灯光。
    “看来叛军已经出动,不知去了哪里,我们是否去偷袭叛军?”南霁云轻声问道。
    张巡摆了摆手。他已感到叛军营寨之内暗藏着隐隐的杀气。他对南霁云说道:“南八,今晚你我就待在城头,不要睡了。”
    南霁云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立即答应了一声:“遵命!”
    张巡并不是过于小心。且不说叛军营寨前面已有三道壕沟,被围数月的睢阳将士也不知道许叔冀已率领八万兵士进驻谯郡二十多天。但即便知道了又如何?而且蔡一茂带走七万骑兵后,叛军大营内仍有多过五万的叛军。他们已经接到尹子奇的帅令,务必提高警惕严防死守,防止张巡带领手下的兵士爬过壕沟前来袭营。
    这尹子奇倒是小心过度了。张巡不会让兵士们越过三道壕沟去偷袭他们。
    三更时分,蔡一茂带领的七万骑兵,并带着攻城的云梯来到谯郡西北十里处。蔡一茂下令:“大军休息吃饭,准备云梯,一个时辰后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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