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奇回到中军大帐前,一名将官正在门帘旁边站着。看到尹子奇,他立即躬身施礼:“下官李滔拜见大将军!”
    尹子奇站住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才上前双手扶起李滔:“李将军押运粮草,一路辛苦!”
    李滔赶忙答道:“下官一点也不辛苦,倒是大将军军务繁忙,辛苦之至啊。”
    “辛苦?”尹子奇苦笑着摆手说道:“本将军倒不是辛苦,只是真没想到你们睢阳城——”话说半截,尹子奇又改口说:“没想到张巡果真非同一般。”
    李滔的脸红了一下,但他站在夕阳通红的光中,尹子奇并没看得出来。
    尹子奇为什么说你们睢阳呢?原来李滔本是睢阳驻军上昭武校尉。叛将李庭望东进之时,李巨强令许远将城中粮食调集给济阴高承义。无奈的许远就是咬着牙令李滔率两千精兵前去护粮。临走之前,许远千叮咛万嘱咐李滔路上要千万小心,速去速回。
    可没想到李滔竟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他带兵将粮食护送到济阴后,高承义将他带到府衙之内,连骗带吓的说道:“李校尉,此次叛军东进有数万人之众,且已临近济阴,你想走也来不及了,还不如随本官一起投降燕军,本官保证你能成为将军。”
    李滔还没想着成为什么将军,他只考虑自己的两千兵还不够叛军塞牙缝的。可这小子又转念一想,李氏唐朝像许远这样对朝廷忠贞不二的官员少之又少,必定大势已去,于是,他决定将从睢阳带来的两千兵士留在了济阴。李庭望果真将他提拔为将军。李滔心中满是欢喜,便俯首帖耳地为叛军卖命了。
    尹子奇在出兵之前亲自接见了他。他也将睢阳城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尹子奇。尹子奇决定要委以重任,让他为攻打睢阳再出一份力。这家伙觉得无颜在面对睢阳城内的许远及各位将领,于是请求在后方负责押送粮草。尹子奇答应了。
    李滔看到尹子奇愁眉不展情绪低落,知道攻城不利。他看了看左右,小心地对尹子奇说:“大人,在下有一计策,不知当说不当说?”
    尹子奇睁大了眼睛,连忙将他请到中军大帐内,急切地说道:“李将军尽管讲来。”
    李滔低声说道:“我有一过命好友叫田秀荣,是许远最信赖的将军。可我听说,睢阳主将是张巡,想必田秀荣心中不悦,我想能否将田秀荣拉过来,归顺大燕,到时我们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击破睢阳。”
    尹子奇欣然说道:“如此甚好!”但尹子奇又问道:“现在城门紧闭,无人能进也无人能出,你怎么联络他呢?”
    李滔说道:“等唐军出城作战时,我派心腹穿上唐军衣服,混进城去便可。”
    尹子奇差点没骂出来。他心想:我如何引诱他们,他们才来去如风地出来一遭,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但他不想挫伤李滔的忠心,还是点点头:“李将军此计很妙,李将军现在就去准备,等待时机吧。”
    李滔高兴地屁颠屁颠的走了。尹子奇摇了摇头,又走出中军大帐,呆呆地望着被暮色笼罩着的睢阳南城城头。
    天黑透以后,尹子奇才回到中军大帐。他茶不思饭不想,他穿着铠甲便躺在卧榻上,想着如何攻破睢阳。他苦笑道:“难道我要步令狐潮的后尘么?”直到三更他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五更时分,尹子奇还在熟睡中。当喊杀声四起,尹子奇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随即尹子奇从卧榻上跳了起来。他刚拿起佩剑,亲兵就慌忙跑进来,着急地报告说:“大将军,唐军来偷营了!”
    尹子奇变往外跑边下令道:“速命兵士与敌接战,让唐军有来无回!”亲兵领命抢先跑了出去。随即,叛军营寨内人声鼎沸,锣鼓声骤然大作。
    此时,张巡正站在城头静静地观望着。昨日张巡也睡不着。接连十多天的和谐景象,又在傍晚痛击叛军于城下时,许多兵士都纷纷议论说睢阳与雍丘一样牢不可破,尹子奇也和令狐潮一样黔驴技穷甚至蠢不可及。他们以为经过两天的血战睢阳城就已经确保无虞了。但张巡心里却在打鼓。那尹子奇绝不是令狐潮,也不是李庭望。他十余天不攻城不是他的心劲低落马放南山,他一定在准备着什么。张巡望着黑夜笼罩下的叛军营寨,叫来了齐慧,让他去叛军营寨察看一番。他要给尹子奇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尹子奇的兵士不是说唐军不敢出城么?
    齐慧领命,从左边城墙角攀着砖缝来到城下。他向西绕开叛军营寨中门,弯下腰撒开两腿,敏捷如同一头猎豹般,轻飘似一只狸猫,经过了城前与营寨之间的一里路,接着攀着栅栏进了叛军营寨。
    叛军营寨内一片安静,就连从军帐里传来的呼噜声都格外的清晰。齐慧高抬腿轻迈步躲在一个帐篷下面观察了一会,竟然没有发现夜巡的叛军兵士。他又轻手轻脚地来到栅栏旁边,找到了那几处叛军偷偷开的寨门。齐慧也曾来过叛军营寨中刺探,发现叛军在中门两边每隔一百多丈远都布置了值守的兵士,用于察看城头情况,他还从叛军存储物质的地方偷走十多套叛军兵士的军衣,但就是没有发现叛军何时新开了寨门。齐慧心想,张大人说的没错,由此便可见尹子奇的心计。
    他摸索着木栅栏,找到了一处寨门,发现寨门还在,且只门上只有两根木栓。齐慧找到了三处寨门,复又向东来到营寨中门附近。他躲在阴暗处仔细地观察。
    营寨中门有十名叛军兵士。他们没有人打瞌睡,有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睢阳南城门。齐慧又一阵感叹,难怪寨内巡逻兵士不多,也看得出尹子奇治军之严。他静静地待了一会,约莫一炷香功夫后,有十多名从齐慧身后走了过来。领头的校尉来到营寨门前停下了脚步,仰头向城门楼望了一眼,又问道:“城门楼唐军有没有异动?”
    兵士答道:“禀校尉,没有。”校尉点点头,带着兵士向西而去。
    齐慧又在原地等待了一会,才悄悄地退回翻越栅栏的地方,离开了营寨。
    回到城头,齐慧向张巡又详细地向张巡禀报了叛军营寨的状况。张巡手捻胡须说道:“叛军不间断窥探城头,我们如何能攻其不备呢?”
    齐慧拱手答道:“大人,我可带探马营先解决营寨中门的值守兵士。”
    张巡眼睛一亮,说道:“到时你发出信号,我们兵士从城门出来,不声不响地接近营寨,斩杀一通立即返回。”
    “大人,此举可行。”齐慧答道。
    “好,让雷万春、南霁云四更带兵准备,在此之前你们先出城。”张巡说道。
    “遵命!”齐慧兴奋地答道。
    临近四更,齐慧、李敢带着兵士在夜色中下城去了。张巡也已让雷万春和南霁云带领南城的一千兵士于瓮城内外做好了准备。兵士们都披上了黑色的或灰色的布,他们刚从梦中醒来,在仍有些料峭的夜风中既兴奋又有些紧张。张巡来到雷万春和南霁云面前,嘱咐道:“等齐慧发出的信号后,立即出城。千万切记,速战速归绝不可恋战,如有违抗恋战者,纵然斩敌再多,不仅无功也要受罚!”雷万春、南霁云领命。
    齐慧、李敢所带了二十多名探马营的兵士顺着墙角而下,接着爬行到了叛军中军西侧的栅栏前。齐慧和李敢翻了进去,二人才将一处营寨门悄悄打开一道缝隙,让兵士们进了营寨。他俩又派六名兵士分别看守三座营寨门。他们等待巡逻的兵士走过去一会,才由李敢带头,齐慧等十二名穿着叛军兵士军衣的唐军向叛军中门走去。
    来到中军门前,值守的叛军兵士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李敢向他们摆摆手,示意继续盯着城门楼。
    叛军兵士便回头边嘀咕了一声:“巡逻的兵士不是刚过去么?”但他们没有怀疑,而是仍专注地盯着城门楼。
    李敢带着众人走到了叛军兵士身后。领头的叛军兵士发现不对劲了,他扭头看着李敢,问道:“敢问您是?”
    李敢操着从叛军哪里学来的口音,答道:“我是李敢校尉。”说着,他来到领头叛军兵士近前。那兵士瞪着眼睛看着李敢,警觉地问道:“李校尉,我怎么没见过你?”
    “呵呵,”李敢从容地笑了笑:“你这不是认识了么?”
    “啊——”领头叛军刚要大喊,李敢迅疾伸出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右手抽出藏在袖口的刀捅进了他的心口。叛军兵士挣扎了一下,便一动不动时死去。
    齐慧也和其他兵士一起,也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扭住叛军兵士的脖子,将短刀割断了他们的咽喉。他们又迅速将叛军兵士的尸体抬到一边,于无声之中接管了叛军营寨中门。
    就在李敢点燃一盏灯向城上划出圆圈时,齐慧又带着藏于阴暗处的另外六名兵士来到东面的三处营寨门前。
    李敢看到悬在城门前的吊桥晃动了一下,随后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但他已经知道吊桥放下了。
    雷万春和南霁云带着兵士猫着腰出的城门,所以两边值守的叛军兵士并没有看到他们。两边的叛军兵士也紧紧地盯着自己前方的城头,没有注意到气死风灯下的吊桥被放下。直到雷万春、南霁云带着兵士接近了叛军营寨中门,东面值守的叛军兵士才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影子。但他们又不能确定是不是唐军,赶紧派人向中门跑去。
    叛军兵士还没跑到中门,营寨大门就已经被李敢等人打开,唐军蜂拥着进了营寨。那名兵士刚要大喊,从暗影处跃出来的齐慧已从后面用短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雷万春和南霁云带领一千兵士向南走过两座帐篷又迅疾向东西两侧分散开来,转瞬间,他们便进入了上百座叛军营帐内,随后便是一通乱砍乱刺。许多兵士还在睡梦中就被砍中,有的直接丧命,有的被砍断了手脚,顿时营帐内充满了血腥之气和叛军兵士的哀号之声。
    东西两侧值守的兵士听到了异常的动静,赶紧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咣咣——”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刺耳地传开。叛军营寨内顿时一阵大乱。
    此时,叛军兵士已经完成了营帐内的砍杀。他们撤出营帐之后,又顺手斩杀了其他刚跑出营帐的还睡眼朦胧的叛军兵士。
    齐慧已带着探马营的兵士在各处营门外点燃了叛军的军帐,用来指引唐军撤出叛军营寨。唐军向着火光的方向迅疾跑去。
    待叛军穿着单薄的内衣,手举刀枪清醒过来的时候,唐军已撤出了营寨。叛军兵士在各自校尉的带领之下,呐喊着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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