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中的令狐潮除了羡慕嫉妒张巡有此勇猛的将军之外,心情还颇为不错。能暂时有个好心情对于令狐潮来说,是极其难得的。自从东营寨巡逻兵士追赶运粮车之后,令狐潮的心里就像金秋时节正在开放的菊花,一条条地向外萌生着美丽的花瓣。他没有责怪那些被雷万春打跑的巡逻兵士。唐军费劲巴拉却只运进二十车粮食,不够城内五天的嚼头,是无妨大碍的。
    他从前天就在想着,现在已进入八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可以适当地让将领们到近处去散散心,游玩一番。总是呆在营寨,总是看着血肉横飞,人他娘的都快不正常了,竟然连续有兵士赤身裸体地从营寨之中跑了出来,要么大喊:“我要杀死你!”要么凄厉地大呼:“杀了我吧,快杀了我吧——”而且张巡已经是瓮中之鳖,怎么也掀不起风浪了。他甚至下令取消了夜巡。半个月的时间,每天夜里把五千骑兵士洒在雍丘周围二十几里的地方,像游魂一般地巡逻,不仅疲惫不堪,也只是发现了二十车的粮食。那还不如学学张巡,体恤部下,让他们更好地为自己效命。
    昨日傍晚,王哲定回来了。他喝的满脸通红,双手乱舞着闯进了中军大帐。看到令狐潮,兴奋地一下抓住了令狐潮的双手,大喊道:“将军大人,今日我快活够了,您说,何时攻城,我王哲定第一个冲——”
    令狐潮看到王哲定的模样,原本十分生气,知道他带着兵士骑着快马赶到了几十里外的镇上快活去了。但听到王哲定的话,心中又不免异常的兴奋。
    送走了王哲定,令狐潮想起了一个月前死去的两个小妾,真他娘的可惜。可他又不敢再娶妾了。那李庭望非宰了他不可。
    今天早上令狐潮醒来时,一种难耐的寂寞让他突然想到,不让我明媒正娶,我可以不娶啊,先找一个给我生个儿子再说。
    他立即起床并叫来亲将,说了自己的想法。接着,他拿出两百两银子,嘱咐说:“捉来之后,先悄悄地安置在一个没有人的村里,此事除了你和亲兵之外,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事成之后,本将军还有奖赏。”
    亲将领命,喜笑颜开地走了。
    接着,令狐潮走出中军大帐。他脸上挂着微笑,一双小眼睛亲和地看着每一名从他身边走过向他躬身施礼的兵士。他甚至还俯下身子,与兵士们一块吃早饭。
    而兵士们看他的眼神却是茫然一片,不知所措。
    令狐潮没有注意到兵士们的眼神。他来到东寨,又返回到西寨,一遍遍地说着:“雍丘城快没粮食了,他们也筹集不到粮食,只要我们固守不出,慢慢地与他耗下去,我们就会不战而胜!”
    其实,今天早上吃过早饭,东西两营寨本应各派出五队巡逻兵,但雷万春讨敌骂阵之后,他们接到了令狐潮的将令,关闭寨门严禁出战。他们也取消了巡逻。
    然而,聪明过头的令狐潮并没有发觉到,往往在他兴奋的时候,张巡都会给他当头泼一盆冰水。
    正当令狐潮回到中军大帐,半眯着眼坐在榻上。他脑海里不时浮现着城中张巡着急的模样,还有出寨的亲将会给他带来一个怎样的夫人——
    突然,一阵隐隐地喊杀声传来过来。令狐潮一个机灵站了起来。他大声问道:“哪里传来的?”
    亲兵赶紧走进大帐,答道:“大人,好像是从西北方向。”
    令狐潮正在纳闷,一名兵士慌慌张张骑着一匹马来到中军大帐前面,跳下马来便一头扎进了中军大帐,大声禀报道:“将军大人,西营寨发现唐军赶着几百辆粮车从雍丘北面入城!”
    “啊!”令狐潮站了起来,似乎没有听清楚:“他们运的是什么?”
    兵士回答道:“禀报大人,是粮食。”
    令狐潮立即感到后背发凉,手脚发抖。他这才想起,昨夜从汴州运来了粮草和饷银,就在城西十里的瓜渡口卸船。
    他他颤抖着嗓音吼道:“赶紧拦住他们!”
    “已经去了。”兵士答道。
    这时又有兵士来报:前来叫阵雷万春已退兵回城。
    令狐潮懂了。他这才知道雷万春前来讨敌骂阵并不是真心要交战,而是牵制自己的注意力。
    可他还不如不懂。此时的令狐潮知道唐军已经将粮食运进了城内。他恨不得以头抢地。可他就是撞破脑袋也想不出,张巡是如何知道有粮食将运到瓜州渡口,又是如何将这些粮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瓜州渡口抢回来的。
    当然,张巡能将这些粮食抢回来,必定费了不少心思。
    昨天,齐慧和南霁云又去瓜河渡口探听一番后,发现果然已有上百辆大车停在渡口。他们返回后迅速向张巡禀报。
    县衙大堂内,油灯燃着如豆大的火,昏黄的光将张巡的脸映照的更加冷峻。他问道:“你俩遇到叛军的巡逻兵没有?”
    齐慧说道:“没有,昨天也没有。”
    南霁云说道:“大人,我们去抢吧。”
    张巡还是有些犹豫。令狐潮突然停止了巡逻,而瓜洲渡口又距离雍丘这么近,是不是他给雍丘挖的坑呢?
    南霁云看张巡还在沉思,说道:“大人,您用草人借箭的时候,就果断干脆当断就断,今天您是怎么了?”
    张巡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南八啊,那草人让叛军掠走了也只是草人,可我们去抢粮万一中了令狐潮的埋伏怎么办?”
    南霁云不吭声了。张巡用右手捋起了胡子。
    一炷香功夫,张巡下令道:“齐慧,你速带探马探查叛军营寨,尤其是叛军西营,有情况立即禀报!南八,你去挑选两千精兵,于北城待命!宋刚,你去将万春、思明、陆明叫来。”
    “大人,您决定去抢粮了?”齐慧眨眨眼,问道。
    张巡点头说道:“对,我是这么想的——”张巡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南霁云、齐慧齐声喊好,立即去准备。
    随后,齐慧带着探马连探连报:“叛军营寨没有动静,亦没有发现巡逻骑兵出营寨。”“瓜州渡口方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汴河附近没有发现伏兵。”
    确定令狐潮并没有设下伏兵后,张巡和南霁云于五更时率领两千精兵悄悄从北门出城,沿着汴河河道向西悄无声息的越过了叛军的营寨,继而狂奔向瓜州渡口。
    东方思明、陆明带领两千兵士于瓮城内集结,随时做好出城接应张巡和南霁云的准备。
    佛晓前,张巡和南霁云赶到了瓜州渡口,看到叛军正在从船上往岸边的大车上装粮食。南霁云下令就要往上冲。张巡拦住了他。接着,张巡命令士兵躲进芦苇荡歇息片刻。
    待天蒙蒙亮,叛军兵士和民夫几乎将船上的粮食全部搬到马车上时,张巡一声令下,两千唐军迅速包围了渡口。渡口守将想率兵抵抗,被南霁云一箭射中咽喉,当即倒地而死。其余叛军乖乖投降。
    而就在这个时候,雍丘南城城门打开了,雷万春带领五百兵士冲到叛军营寨前,开始大骂。
    日出三竿,张巡和南霁云率领唐军押着俘虏,打着叛军的三角灰色旗帜,赶着粮车大模大样地往回走。西营寨的叛军哨兵远远地看到了他们,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人,还骂了一句:“那领队的瞎眼了,屯粮的寨子在西南面。”
    过了一会,叛军兵士越看越不对,那些人一路向东,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叛军士兵赶紧骑马向北察看,立即吓了一个机灵:可了不得了,原来是唐军!
    叛军兵士赶紧回报给镇守城西军营的叛军将领。叛军将领大惊,他赶紧让人给令狐潮送信,并带领兵士杀出营寨,企图挡住唐军。
    等叛军兵士从东寨门冲出营寨时,粮车已经浩浩荡荡地扬起漫天尘土经过了营寨北面,最前面的已经接近雍丘城下。
    叛将下令急追。叛军兵士嗷嗷乱叫着,跟着叛军将领冲了过去。
    这时东方思明、陆明已带领两千兵士冲出城门,与张巡、南霁云率领的两千精兵汇合。
    叛军刚靠近唐军,南霁云发现了叛军将领。他突放冷箭,将叛军将领射死在马下。接着,南霁云与东方思明、陆明带领兵士猛虎下山般地向叛军反冲锋了过来。
    其余叛军校尉和兵士看主将已死,又见唐军如此凶猛,便纷纷后退。
    令狐潮亲率南营寨的兵士赶到雍丘北门时,张巡等人已赶着粮车入城了。城外只有三百多不肯投降唐军的被俘叛军。
    唐军共获粮食三百余车共八十多万斤,解决了吃粮的问题。另外还截得饷银三车,张巡也悉数分赏给众位将领和兵士,尤其是齐慧、南霁云、雷万春等将领。而他自己却分文未取。
    王二保有些不明白。分完赏银,他来到县衙大堂,询问张巡:“若论劳苦功高者莫数先锋官大人,而先锋官大人却自己一个铜子不留,此为何意?”
    张巡微笑着说:“二保,若是没有你们这些将领军士拼死抵抗,雍丘就是一座没有防备的城池。可你们是拿命来跟随我打仗啊,而我在这孤城之中又能给你们什么呢?再说,这些银子本来就是你们用命换来的,我不能再给自己分。”
    王二保听后,无限感叹地说道:“若是我大唐将领都有先锋官的胸怀,那叛军早被打败了。可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一句话,引的张巡脸上挂起了寒霜。他走向了南城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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