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男即刻要走,张巡感到十分意外:叛军还没进攻陈留,为何如此着急?
    张巡扭头看着黑洞洞的城门,连忙拱手道:“赵将军稍安勿躁!石勇被赵太守带走,县丞又身患疾病在家休养,张巡再如此匆忙离开,县衙便无人主事了,还有玄元皇帝祠庙五百护兵需要嘱咐一番——”
    赵启男手中的刀挥了一下,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你们真源的事,与我无干,我们只要你跟着走便是!”
    张巡看着赵启男,心生疑惑。张巡看着赵启男冰冷急迫的眼神中的还带着凛然正气,觉得赵启男不像死心塌地跟着杨万石投降的人。
    但张巡不能确定他到底要如何。
    他刚要问赵启男,却只见人影一闪,从城头之上跳下一人。那人轻如狸猫,落在赵启男身后只有轻轻地砰的一声。
    赵启男感到了风声。可他刚反应过来,手中的刀还没动丝毫,一把三寸长的短刀就凉飕飕地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张巡定睛一看,原来是齐慧。接着,东方思明、陆明二人带着上百名新招募的义兵从城门洞冲了出来。
    东方思明大喊一声:“谁都别动!”他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在城门洞里的义兵耳边嗡嗡直响。
    赵启男手下的三百义兵顿时没有了主意,站在原地呆呆的不动。赵启男后悔的紧咬牙关。就在刚才东方思明拍他肩膀的时候,他已觉得东方思明掌风浑厚,是个功力很深的练家子,另外两人也非同一般,一个虽廋但走路敏捷且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必轻功了得,另外一个与东方思明身材相当,也带有咄咄逼人之气。赵启男当时就想这三个人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真源不可久留。他立即断了要进城向张巡索取饷银的念头。可没想到,这三人这么快就折返回来。赵启男不免大骂杨万石:你这个天煞的混蛋,不是说带走石勇就没事了吗?
    原来东方思明三人刚进瓮城,便有义兵告诉他们:太守要投降叛军,还带走石大人,逼迫张大人前去迎接叛军。
    东方思明“啊”了一声,再回头想想刚才赵启男,还有张巡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好。他扭头看赵启男没进城来,更觉情势危急。他立即召集瓮城下的义兵,并让齐慧爬上城头,准备跳城救张巡。
    齐慧飞也似的攀附着城墙爬上了城头。绕过城门楼,来到城墙的垛口边,齐慧看到赵启男已手握钢刀,正对着张巡。情急之下,他一纵身便跳冲着赵启男身后跳了下去。
    看着被齐慧的短刀架在脖子上仍凛然不动的赵启男,张巡面带微笑说道:“齐慧,放开赵将军。赵将军,我想让兵士们吃过饭再走,可您未免太着急了吧?”
    齐慧看着张巡,手却没松开。
    赵启男本来长脸颊,面部红晕,生的非常俊秀,可现在他双眸之间透着叫人胆寒的愤怒,如凶神一般。他说道:“我不是什么将军,我只是正七品上致果校尉——”
    东方思明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恶狠狠地对赵启男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的上你这厮在这里撒野!”
    张巡将东方思明拉到一边,问道:“赵将军如此匆忙投敌,就不怕百姓们在身后辱骂吗?”
    赵启男更怒了:“我已经说过一次了,我只是个上致果校尉,不是什么将军。哼哼,实话告诉你,我赵启男原本以为你张巡不会跟着杨万石反叛,可我看你对杨万石奴颜婢膝的模样,就知道与那狗官杨万石也无区别,都是笑里藏刀的败类,您竟然还说什么百姓骂我们?张巡,我听说您饱读诗书,可你却忘了不忠不义须背负千古骂名——”
    张巡放心地笑了。东方思明、齐慧、陆明却愣了。
    赵启男接着说道:“你杀了南霸天,我对你还有几分敬仰,可现在看你真枉了姚阎大人对你的一片期望。哼哼,张巡,你要投降,我们也不拦你,但你非要强行让我们跟你去引叛军,那我先让兵士们割了你的狗头!”
    张巡问道:“姚阎大人也不肯跟着杨万石投敌?”
    赵启男说道:“那是当然!估计姚大人现在已经带领谯郡团练兵赶赴陈留了。我之所以来真源,还是姚大人给我出的主意。可惜啊,我落到了你的手上。”
    张巡低头沉思道:“如此看来,杨万石早有了反叛的想法。”
    “岂止是想法,”赵启男说道:“那厮先是犹豫,当他听说汴州城破,李祗被叛军打的丢盔弃甲之后,便连连召集身边之人商议投敌之事。其实,他不止准备派你一人去迎接叛军,他只是担心你不肯跟随他投降,才出此下策,可你——”
    张巡打断了赵启男:“赵校尉,看来你真不愿投降?”
    赵启男瞪起了大眼睛:“还用问?告诉你,我死也不降!而且我的三百兵士也不会投降,你杀了我,他们就会跟你们拼命!”
    “哈哈,不用拼了,我还想留着我们彼此的命去杀叛军呢。”张巡再次示意齐慧将赵启男放开,然后对陆明和齐慧说道:“你二人速去玄元皇帝祠,带两百骑兵救回石县尉,切记,非必要时不能大开杀戒,那都是谯郡的子弟兵。”
    这下,赵启男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张巡:“大人,您不投降?”
    “我可不愿背负上那千古的骂名,”张巡笑着,脸上又带上了怒容:“如果知道杨万石要来且是逼我迎接叛军,我就早作准备,让那杨万石有来无回!”
    赵启男明白了。张巡刚才出于不得已才应付杨万石。他也亦恼亦悔地说了一句:“我该早点向您通报啊,可那杨万石这两日紧闭城门,派兵日夜巡逻,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
    说完,赵启男转身跨上战马,向张巡拱手说道:“张大人,那杨万石还未走远,下官带兵士追上去。”
    张巡劝道:“赵校尉,你们奔波大半天了,就进城歇息。”
    赵启男边拨转马头,边回答说:“我必须去,我手下的两名校尉接管了护兵。骑兵跟我走,剩下的听张大人调遣!”
    一声令下,约五十名骑兵调转马头,跟随赵启男哗哗的向东疾驰而去。
    张巡望着赵启男带兵远去的背影,心中悲喜交加。
    来到城头,张巡和东方思明焦急地等待着。就在天色将晚的时候,东面大路上扬起阵阵黄尘。身边的东方思明有些紧张地说道:“大人,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吧?”
    张巡说道:“应该没有,想必是石县尉回来了。”
    东方思明高兴地说道:“那肯定取了杨万石首级。”
    张巡摇了摇头:“那杨万石生性多疑且狡猾善变,赵校尉即便追上兵士,也不一定就能杀了杨万石。”
    东方思明不解地问道:“大人,怎么就杀不了他呢?”
    张巡却双眼紧盯着东方的大路,不再言语。
    不多时,黄尘下闪出一队骑兵。东方思明眼尖,大喊道:“大人,果真是石县尉回来了!”
    张巡也看清了为首之人便是石勇。他抬头看了看天,心中默念道:“阿弥陀佛——”
    石勇和赵启男很快来到城下。张巡和东方思明下城迎接。石勇跳下马来,几步跑到张巡面前,双手施礼道:“大人,我回来了——”
    张巡上前握住石勇的手,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万石呢?”东方思明问道。可没人说话,东方思明又问道:“那杨万石跑了吧?”
    “是,”石勇悲愤地说道:“齐慧、赵校尉带着护兵骑快马追上我的时候,杨万石看情形不对,就下令要杀了我,我急忙将我身边的两个兵士打落马下,掉头便跑。杨万石下令放箭,差点射中我。”
    “那后来呢?”东方思明着急地问道。
    “我拨马往回跑,杨万石也不再追赶,急急地带着那两百兵士向东逃走了。”
    东方思明抖着如蒲扇的大手,埋怨道:“那你们为何不追上他,取了他的狗头!”
    “追不上了!”赵启男大声说道:“那杨万石丢下兵士,他那匹马跑得比他娘的兔子都快。”
    “这个王八蛋!”东方思明狠狠地骂着:“早晚有一天,我要弄死他,我一定要弄死他!”
    “先别说他了,我们赶紧回去,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张巡对众人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簇拥着张巡进了城门,返回县衙。
    大堂的门开着,油灯的光摇曳着张巡等人的影子在昏黄的左右的晃动着。张巡的心也被左右晃动着。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了。
    石勇和赵启男还在争论着。是坚守真源还是兵出真源,他们一遍又一遍讲着自己已经讲了无数遍的理由。
    石勇说:“真源是玄元皇帝的出生地,属国之圣地,即使战死在此地,也决不能轻言放弃。”
    赵启男则反驳说:“如果陈留失守,我们西北方的襄邑、雍丘等县城均不在叛军话下,我们将处在叛军和杨万石两侧的夹攻之下,倾巢之下,小小真源又如何能守住?为何不按李祗将令,带真源所有兵士赶赴陈留。而且兵法上说,哦,估计你们不懂如何领兵打仗,更不懂兵法——”
    这话明显是说给张巡听的。在座的所有人当中,只有赵启男和石勇出身行伍,而赵启男一直在军队之中。他当仁不让地想成为主将。
    东方思明的脸憋得通红。他斜了赵启男一眼,但又看了看张巡,没有吭声。
    石勇反驳道:“什么叫不懂兵法?就连杨万石那厮都说陈留守不住,那李祗也不是领兵打仗的料,我们去了只能是给叛军增添歼灭我唐军的数目,难道送死便是兵法吗?”
    “杨万石是说过汴州六万守军不到半日便损伤大半,可他那是为自己的反叛寻找唬人的理由——”
    “六万人只能坚守半日,这足以说明李祗治军无方,我们再去有何益处?”
    “就按我说的办!只要各州县的团练兵、义兵都能赶赴陈留,积小成多,积弱成强,一定能打败叛军。”
    “我不信,我还是觉得我们坚守真源为好,真源是国之圣地——”
    张巡没有说话。他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作为真源父母官,他舍不得真源,尤其是那些百姓。
    他看了看东方思明、齐慧、陆明三人。三人仍沉默不语。东方思明甚至站了起来,憨声憨气地说道:“你们先议吧,我去巡城了。喂,老赵,等俺回来,再与你单独商议!”
    到底该如何呢?此事必须今晚决定下来。张巡知道,不然当断不断,必有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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