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官差发现了他,使劲摁住了他的手,低声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王二保紧握双拳,说道:“跟他们拼了!”
    官差死死地拉住王二保,哀求道:“千万别啊,你若杀了一个叛军,我们都得被他们砍头。”
    话没说完,一个叛军兵士已走到近前,狠狠地打了王二保一鞭子:“给我坐下,再说话,就他娘的一刀剁了你!”
    王二保疼的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瞪了兵士一眼,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真想一死了之。他觉得自己活着已再什么意思。他已经到了耳顺之年,也活够了。他的两个儿子在娶亲之前,先后得了怪病。因给儿子看病,王二保将自己原有的五十亩田,卖了四十五亩。但结果是两个儿子先后不治而亡,落得人财两空。
    那五十亩是王二保的父亲当府兵时朝廷划给的。那是一片上好的良田,袁大生觊觎已久。后来府兵制度被渐渐取消,王二保开始了缴纳赋税,土地也允许被买卖。有人传说儿子是被地主袁大生在招募年轻人所害。两个儿子曾在袁大生家做短工。管家在儿子的饭中偷偷地放了慢性毒药。但这只是传说,没有真凭实据,王二保只能无奈。
    前年袁大生看上自己女儿的青春美貌,想买下来送给县令做小妾。王二保没有答应。他托亲戚在太原附近找了一户本分人家,赶紧将女儿嫁了出去。女儿远嫁他乡后,王二保便和妻子相依为命。
    不知为何,近几年灾情是接连不断,层出不穷。今年夏季干旱少雨,秋天又爆发了蝗灾,地里的庄稼只剩下枯黄的秸杆。虽然免了赋税,但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款,王家山庄还有附近的村庄一个铜子一粒粮食也没看到。王二保带着众乡亲去找里正,里正让他们去县衙询问。到了县衙门口,却被差役档在门外:“县令大人正忙,闲杂人等不可入内!”他们再去,差役挥舞起水火棍,大骂道:“再来胡闹,就将你们定为暴徒匪患,关进大牢!”
    当时王二保就愣住了。他没想到在短短几年之内官府竟然变成这般模样!但面对蛮横的差役,王二保等人只好散去。
    可粮食实在不够,为了活命,无奈之下的王二保忍痛将仅剩下的八亩地又卖了三亩。剩下的五亩,王二保和妻子说什么也不能再卖了,那是他们身后的棺材板。
    但袁大生为富不仁,一亩地才给一百五十斤粮食,将价格压到了地面。
    到了年终岁尾,家里的粮食已经不多,就连秋天晾干的野菜也已吃光。万般无奈的王二保只好舍着脸皮去哀求袁大生的管家,希望能给点活干,挣上几个铜子。
    管家在大门口接见了王二保。王二保低着头说明了来意。
    管家撇了撇嘴,对王二保说:“王家大哥,让我怎么说你呢,前年老爷看上了你家闺女,要送给县丞做小妾,可保你衣食无忧。但你死活不肯,又将闺女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没辙了吧——”
    王二保膝下只剩下了这个女儿,当然不舍让她受任何委屈。还没听管家说完,王二保扭头要走。
    管家叫住了他:“哎,王家大哥,别走啊,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这样吧,我给老爷说一声,你带着人去你们东面的山上割草,每天三百斤草,我给你们十五斤粮食,怎么样?”
    三百斤才能换回十五斤粮食,而且现在的草又响干,管家实在欺人太甚。王二保转身要走。管家又说道:“如果想让你的老婆子和你一起忍饥挨饿,那你就走吧!”
    王二保长叹一声,只好跺着脚答应了。
    妻子没有被饿死,却被叛军杀死在家中。王二保也想到了死。可王二保觉得自己还不能死。他不知道女儿是否还活着。如果女儿还活着,他是女儿唯一的亲人了,他要寻找到女儿。他之所以活下去,还有一条原因,那就是给老伴收尸。清苦了一辈子的老伴不能暴尸在家中,不能成为飘忽不定的鬼魂。
    他们又被叛军驱赶着,往南走了。王二保越走心里越凄凉。他的步子慢了下来。一个叛军恶狠狠地劈头盖脸抽了他一鞭子。血顺着王二保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是第二次被打了。王二保将牙关咬得咯咯响。他想即使不被叛军杀死,也会被叛军折磨死。王二保偷偷地从牛车里抽出镰刀,看准那个方才挥舞皮鞭打他的现在已转过身去的叛军兵士,就要挥镰刀。
    年轻的王顺拦住了他。王顺给他擦去脸上的血,也泣不成声地劝道:“叔,我们得活着,我娘还等着我给她老人家收尸呢。”
    王二保只好又咬着牙,将镰刀又插进了牛车上的干草中。
    身前的叛军兵士听到他们说话,扭头带住了马,等他们走到近前,挥手却又给了那个官差一皮鞭。
    官差一脸冤枉,却又强忍着疼,不敢吭声。
    晚上,他们来到黄河岸边。叛军宿营后,兵士们将马集中在一起,用鞭子抽打着王二保等人给他们喂马。
    王二保精神恍惚地给叛军的军马散着草料。今天恍然隔世,早上吃着妻子蒸的掺着干野菜的窝窝,现在却和妻子阴阳两别,还成了叛军的马夫。
    向叛军的马槽散草的时候,王二保偷偷地问官差:“大人,您知道朝廷的军队什么时候能打过来?”
    “这谁知道呢?哎呀,你就不要多想多问了,朝廷的军队一定会打过来的,我们就等着吧。”说着,官差还心有余悸地向四周看了看。
    “可——”王二保想说万一叛军赢了呢,那皇上不就是安禄山的了吗。随即,王二保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相信如此残暴的叛军会打败朝廷大军。
    但王二保又有些不明白,如进入了团团迷雾之中。他一边散着草料,一边在心里说:“这姓安的要当皇上,那长安的皇上难道就拱手相让吗?如果他不想让安禄山做皇上,为何不见朝廷兵马呢?
    王二保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与官差说话的时候,在长安城东北面的华清行宫内,大唐皇帝唐玄宗正安详地半躺在龙榻之上。他搂着心爱的贵妃杨玉环,心里却万分着急地等着安禄山。
    早在八月份,唐玄宗便差人下旨给安禄山,要他在十一月前来华清池与朕共享温泉第一沐。九月,唐玄宗收到安禄山的回奏:臣一定按时前往面见吾皇万岁。
    金秋十月,庄稼还未收割完毕,唐玄宗便来到华清池等待安禄山。可时间过去了近两个月,还没见安禄山的影子,也没有人前来奏报安禄山到了哪里。唐玄宗不免有些着急。
    华清池内少了安禄山的身影,让唐玄宗顿感少了一半的情趣。那个体重三百余斤却还能用脚尖跳出华美胡族舞的安禄山给唐玄宗带来无尽的欢乐。更重要的是,助情花香用尽了。
    贵为真龙天子的唐玄宗不便直接张口问臣子安禄山要这些东西,以免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可没了那个东西,即便杨贵妃使劲全身力气舞动风情,想尽所有方法用尽所有技能取悦皇上,但唐玄宗两胯之间的能发射龙种的器物还是软踏踏地低垂着。万分着急的唐玄宗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也更想安禄山了。这个小安子一定会深察朕意,会悄悄地带着助情花香前来见朕。于是他连下圣旨,派人催促安禄山速到华清池。
    可安禄山杳无音信。就接二连三前往范阳送圣旨的太监一个都没回来。唐玄宗还不知道,那几个太监已经被安禄山杀了。安禄山也正向京城赶来。不过随他而来的还有那十五万大军,打得旗号是清君侧。
    十天前的早上,当第一份来自太原的奏报安禄山造反的奏折快马送到长安时,杨国忠非但没有愤怒和惶恐,反而极其高兴和开心。他对身边的心腹说:“哈哈,安禄山这厮终于要完蛋了!”
    心腹有些惊慌地说道:“大人,安禄山可辖制着二十万精兵啊,不可小觑。”
    杨国忠却放心地说道:“放心吧。只要皇上一道圣旨,安禄山就会像羔羊一样乖乖地下马就擒。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真有了反心,可这是大逆不道,待兵士们明白过来是造反,要被株连九族,那二十万大军便会顷刻瓦解,作鸟兽散。”
    但杨国忠想不到的是,当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而是面带万分着急地赶到华清池,把安禄山起兵的消息奏报给唐玄宗后,唐玄宗竟然一点也不相信:“安爱卿为了边关的安危而征粮征兵,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快去查来,是谁在诬陷安爱卿。”
    杨国忠流着眼泪,口头出血地奏道:“那安禄山早有反心,请我主万岁速调派兵马剿灭叛贼!”
    唐玄宗却瞪了一眼杨国忠,说:“说安爱卿造反,实在太荒谬了,你速去查清楚,再报于朕。”说完,唐玄宗撇下杨国忠,继续想尽一切办法和杨贵妃打情骂俏。
    杨国忠并不知道,此时的唐玄宗心里只想着自己愧对了心爱的杨贵妃。
    昏头昏脑地走出华清池,杨国忠恼怒不已,心中不由骂道:这要火烧眉毛了,皇上竟然还丝毫没有察觉无动于衷,真是昏聩至极!
    杨国忠真的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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