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桶,饭桶,一群酒囊饭袋,守着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处却堵不住几个土包子游击队!”
    黎明时分,山谷南关卡,柳青松气急败坏,马鞭乱抽,抽得守军军官遍体鳞伤。
    “贺旅长,你手下留着这般废物作甚,纯属浪费军粮。”
    虐打犹未解恨,竟欲枪毙。好不容易从宝驹身上压榨出共产党的电报密码,破译获悉近期他们有一套电台要送至察哈尔,为此,他绞尽脑汁布下天罗地网,而且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奈何一个小小的关卡守将大意出了纰漏,以致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将士们向来不满军统那灭绝人性专断独行的一套,未等贺锦添表态,王牌抢着为那个倒霉的排长求情:“弟兄们尽力了,谁知那牛十三的摸营功夫如此出神入化,悄无声息就潜到跟前,想挡也挡不住啊。”
    “王营长,”柳青松提高声调,“玩忽职守就是玩忽职守,何必为几个废物找借口,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家威风。”
    王牌陪笑:“柳站长有所不知,那牛十三确实厉害,三关镇的鬼子没少吃他的苦头。”
    “哼,”柳青松盯着王牌,冷笑:“看来俺得好好琢磨琢磨,哪路神仙那么厉害,未卜先知,一算便知前方有埋伏,进谷即折返。”
    开始怀疑王牌。
    这时,贺锦添发话了:“柳站长,依鄙人看,此事到此为止。处死几个小兵于事无补,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牛十三没有落入红贝勒的伏击圈那是他的造化,或许也是红贝勒的福分未到。”
    “贺旅长此言差矣,罅隙既生,不死不休,否则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柳站长的意思是……”
    “游击队的目的是护送电台去察哈尔,此路不通,必走山北,请贺旅长拨给柳某人一个骑兵连。”
    贺锦添瞪眼:“听说游击队有能力拼掉鬼子一个中队的骑兵,柳站长这,这,勇气可嘉,好胆识。”
    “是啊,”参谋长蒋耀祖忍不住劝说,“给赞贝子府提供情报并配合其行动已是天大人情,柳站长万金之躯,犯不着亲临穷山恶水冒险。何况巴图长老正领着人马追击,咱们何不静观其变?”
    亲自追杀游击队?天大的误会。
    柳青松脸红耳赤,他当然不会去检验游击队的战斗力自讨无趣,领兵北上并非为追杀,而是确认游击队的死活,必要时可协助赞贝子府对游击队下黑手。虽说口头上否认游击队的战功和战斗力,但实际是瞎子吃馄饨,心里有数——赞贝子府的那些牧民难以成事,除非小鬼子出兵赞助。
    事实证明,柳青松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经过两个时辰的追逐,此时,巴图以下两百余骑已经逼近昨夜从嘴边飞走的熟鸭子——游击队。
    说起昨夜就郁闷,根据国军提供的消息,他们提前埋伏在山谷中段,而且如情报所言,游击队也来了,然而这只狡猾的猎物不知因何在伏击圈边缘按兵不动,随后悄悄退出山谷,让他吃了一夜的寒风空等一场……
    “报——”游骑由远而近的长呼声打断思忆,“长老,前方五里地,三十到四十骑列阵,决战的架势。”
    “再探,重点查探两翼以及敌阵前的地形。”
    “是!”
    “全军停下休整。”五家汇惨败犹历历在目,吃一堑长一智。
    “不,”有人反对。
    侧目望去,是肉喇叭翻译官茅于士,传的是军事顾问厚彦舞齿中尉的旨意。
    前天,厚彦前天带着一批厚礼抵达赞贝子府,红贝勒贪恋先进军火,遂奉其为上宾,并倚重为军事顾问,掌管部众的训练事务。
    “阁下有何高见?”
    不喜,但毕竟是日军派来的顾问,多少要给些面子。
    厚彦舞齿策马突前,豪气挥刀:“两百对四十,兵力五倍之,应当一鼓作气冲上去将他们灭了,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茅于士直译。
    巴图一听,又气又恨,敢情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反正拼命的不是日本人,于是忍不住揭伤疤:“难道中尉忘了齐坉之败吗?”
    厚彦舞齿何其聪明,一看巴图的神态,不等翻译,直接对茅于士说:“告诉他,此一时彼一时,客地遭遇敌必无备,兵贵神速!”
    巴图脸色一沉,露出露出嘲讽和不屑。
    厚彦舞齿葬送一个中队的“丰功伟绩”他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厚彦舞齿的惨败才导致后来的赞贝子府部中伏吃瘪。败军之将充当赞贝子府的军事顾问本就诟病多多,焉有脸面对他的指挥指手画脚?
    “说得好像你们打了好多胜仗似的。”
    “你,”茅于士不敢翻译。
    厚彦舞齿猜到了大概,含愠道:“皇军的援兵不日即到,若此前贵部寸功未建,恐怕红贝勒的面子上不好看。更重要的是,神谷矶阁下厌恶一无是处的盟友。”
    既是提醒又是威胁,言下之意是军援不是白送,拿了就得出力气。
    听了翻译,巴图老脸羞愤,没办法驳斥,拿人手短。
    “报——”
    又有游骑回来,暂解难堪。
    “敌阵左右两翼遍布湿地,不宜迂回。”
    “巴图长老不必犹豫,挥军从中间杀过去必能战而胜之。”厚彦舞齿指着远远的一条黑线急道。
    巴图没回应。从厚彦舞齿的角度出发,他没说错,以五倍于敌的兵力正面强攻,胜算至少九成。不过,受两侧沼泽地的影响,己方的兵力优势不能完全体现,只能一拨一拨上去,如同兵家之大忌:添油战术。那样的话,即使消灭了游击队,己方亦不讨好,两败俱伤,等于为日本人火中取栗。
    前几天五家汇战败,损失四十多骑,人丁单薄的赞贝子府再经不起折腾了,没把握的仗坚决不打。
    “停。”
    把队伍喊停在三里多地外,对峙。
    “巴图长老,你这是贻误战机。”茅于士斥道。
    “你个肉喇叭懂啥?游击队以逸待劳,贸然上前马力肯定吃亏。”
    巴图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随后任凭厚彦舞齿呵斥,着急,劝解,就是不为所动。
    双方僵持约莫大半个时辰,游击队首先沉不住气,掉头后撤。
    “现在可以掩杀了。”
    巴图得意道,并下令尾追。
    掩杀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代价最小。
    “巴图长老,此时不宜急追,保持距离小心伏击。”厚彦舞齿通过茅于士发出警告。
    “刚才不是你们急着出击吗,这回倒变胆小了?”
    厚彦舞齿没好气道:“你以为刚才游击队是在傻等吗?”
    “不管怎样,游击队就四十来人,不可能有多余的人设伏。”
    巴图不以为然,挥师直击。
    追者急切,逃者亦然,距离始终保持在三里左右。
    “注意,铁蒺藜!”
    厚彦舞齿非常警惕,不时举起望远镜观察,终于注意到对手一路疾驰一路抛洒什么东西的细微动作。
    好在距离足够,在巴图的指挥下,两百来骑整齐划一地向左倾身,带控战马左偏。
    只能从左面绕过去,右边是大片凹凸不平的洼地,容易伤马蹄。
    追着追着,“轰!”,队伍之间发生爆炸。能量不大,杀伤力轻微,未见有任何损失,几乎可以肯定是土制的劣质手榴弹。
    牧民骑兵不装备手榴弹,爆炸只有一个解释:踏中了游击队布下的陷井。
    巴图心里清楚,手榴弹的杀伤力不在于击倒了多少匹战马,而在于恐慌,就像抽签枪毙一样,在结果出来之前,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轰!”
    又是一声炸响。
    这回巴图看明白了,手榴弹在地下引爆,估计是被设置成了简易踏发式,马蹄踩中踏板,踏板拉掉手榴弹的引线,引线延时数秒,正好在队形厚实的中部爆炸。
    好狡猾的游击队,如厚彦舞齿所料,游击队在对峙的期间里,悄然派人到此布设了陷井。而后在引诱追击的过程中通过抛洒铁蒺藜迫使己方闯进陷井区。
    “轰!”
    第三次炸响。这一次,运气用光了,一匹战马马腹被弹片撕裂个大洞,内脏漏了出来,战马拖着血肠子跑出数步就一个趔趄跪翻,骑士骑术精湛,落地连续前滚翻卸去惯性动能,却不料没能躲过侧后奔过的战马,被马蹄踢中左侧小腿,当场骨折倒下,继而又遭到马蹄重踏……
    就在这时,左翼前方的上空出现大量迷尘。
    伏兵?!
    惊疑不定。不相信游击队还有富余的兵力打埋伏,可又不能忽略小旋风部在山北的能量,那边的马匪大都愿意听从其号召,并非没有聚集上百骑联合作战的可能性。
    老狐狸如巴图,对于硬仗本就避之唯恐不及,落下风的战斗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对手榴弹陷井的顾虑,心理压力很大,毕竟小心能驶万年船,来日方长,万一真是圈套,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吹号,左转,撤!”
    厚彦舞齿容忍了这个选项,游击队诡计多端,他也不确定是否存在伏兵,只能暂避锋芒再说。
    其实,所谓伏兵,不过牛十三等八人罢了。趁着之前的对峙,牛十三领着几人先行,一方面布设陷井,一方面布置伏兵疑阵。
    疑阵相当简单,在马匹后面拖着一把树枝,八骑来回跑动卷起漫天的尘土,从而制造数百骑运动的迹象。
    这是个唬人的把戏,能否奏效,听天由命。
    事急从权,牛十三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试试,没料到小把戏真吓退了追兵。
    “咱们的小牛队长简直是活张飞,长坂坡立马横枪,吓得敌人闻风丧胆!”
    脱离危险之后,左宏政委大叹神奇,不吝赞美之词。
    “侥幸,侥幸,贝勒爷赏脸而已,”牛十三挠头呵呵笑,但同时,危机感依旧紧迫,“此地不宜久留,尽快撤回松花村再做打算。”
    “不必娘们唧唧打算了,”杨大说,“就走扎鲁特山东北段,俺先行一步去山北联系各路英雄筹集补给,你们随后跟来,俺就不信了,赞贝子府敢与山北英雄作对。”
    牛十三一听,觉得在理,时间就是生命,赞贝子府不可怕,可怕的是鬼子,如果神谷矶闻讯派兵增援,山北之路比山南更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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