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山风吹不灭厚彦舞齿光夫心中的炽热。炽热来自期望,消灭游击队的期望。期望值越高,胸中的火团越旺,追杀愈发肆无忌惮。
    山野间,大憨领着五骑纵马狂奔,他们时而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灰沙撒在空中遮掩后方的视线。在他们后面,两百多日本骑兵仅仅跟随,两者最近相距不过一里地。
    “厚彦舞齿阁下,小心有诈,恐怕这是游击队的诱敌战术。”金邦子上尉从后追上来规劝
    厚彦舞齿双目带着血丝,脸部肌肉扭曲,感觉像被仇恨和欲望冲昏了理智的模样。
    “金上尉,你们高丽人胆子小小滴,依靠你们永远也打败不了游击队。”
    “可是,阁下,前面的游击队顶多只有十来骑……”
    “闭嘴!你们高丽人怕死就在后面跟着,好好瞧着我大日本帝国勇士如何砍下游击队的头颅!”
    金邦子无奈,论军衔,自己比他还高,只是人家是主子,他是仆从,天壤之别。
    罢了,该规劝的已规劝,若战败,狂妄的厚彦舞齿自个当背锅侠去,与他无关,至于侥幸得胜,也无妨,本来日本人从来就不让战功与他沾边。
    “大日本帝国勇士们,杀!”
    厚彦舞齿夹马腹加速,像一名嗜血莽夫般叫嚣着激励士气。
    身先士卒的影响力极大,鬼子骑兵们嗷嗷叫,刀出鞘,始终紧紧咬住大憨等人,距离一米一米地缩短。
    尽管双方所骑皆为东洋马,硬件相同,奈何骑术不可同日而语。
    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还没熬到无名河谷就被追上了。
    “砰!”
    大憨回首,甩手一枪。
    毫无作用,子弹不知所踪。
    鬼子不开火,贴身马背专心追击,速度丝毫未减。
    大憨摘下背上的一袋铁蒺藜,扯开绑带,一边跑一边布撒。
    鬼子尖兵眼尖,注意到了大憨的反常动作,及时发布警示。厚彦舞齿中队躲过了暗算,不过因此耗费了些时间,又让大憨等人拖出足够的距离。
    厚彦并未气急败坏,反而是冷笑:“帝国勇士们,一切在神谷矶阁下的预料之中,游击队黔驴技穷了,追上去,砍下他们的脑袋!”
    穷追不舍。
    大憨转过一个山脚,鬼子跟着转过一个山脚;大憨翻越一座山坡,鬼子接着翻越山坡;大憨趟过一条小溪,鬼子也趟过小溪……
    时间分秒消逝,绕过一片树林进入一片河滩,无名谷近在咫尺。
    “驾!”
    毫不犹豫,双腿狠夹马腹逆流而上。回首张望,鬼子前锋如狗皮膏药贴在身后半里地之外,追得很近了,脊梁背能感觉到刀锋的寒气。
    河谷上游地形狭窄,两侧山坡陡峭。厚彦舞齿远远望着,忧虑跑上眉头。
    正欲喊停,“轰隆”,前方山体出现落石,数块大石顺着山坡滚下,拦断去路。
    鬼子骑兵们紧急勒马。
    “当——当——”
    惊魂未定之际,身后的山坡上响起铜锣的暴鸣声,三长三短。
    糟糕,攻击信号!
    厚彦舞齿表现冷静,检查风向,发现风向与河流风向一致,再察看地形,还好,此处地形尚不至于险峻,即使游击队打伏击也难敌己方的反击,于是下令掷弹筒小组备战,随时压制可能出现的袭击火力。
    不多时,战马开始躁动不安,有失控迹象。厚彦用力吸嗅,得意一笑:“全体有令,给战马喷洒香水。”
    令下,只见鬼子骑兵从口袋里各掏出一小瓶类似花露水的物件,先往自己的手掌倒些液体,双手轻搓,然后轻拍战马的鼻子上。
    战马的躁动随之减弱,全在控制之下。
    “报告阁下,”后队的士兵来报,“高丽骑兵大队战马失常不受控制,正向来路方向溃退!”
    “哟西。”
    厚彦舞齿似乎早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幕,调转马头,得意地拿着一瓶香水放在眼前晃了晃,“蠢货,乖乖给大日本帝国勇士当炮灰吧。”
    关于臭土的故事和奥妙,日本人并未告知外人,包括金邦子的高丽骑兵和潘驴邓的伪军,更没有给他们配发可帮助马匹抵抗臭土的香水。
    “阁下,按计划行动吧。”重広按捺不住立功的心情。
    “传令,跟随高丽骑兵大队冲出河谷!”
    河谷外的一处高地上,一顿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杀鬼子的诱惑力对他而言实在太大,刚才鬼子大队骑兵从眼前经过时就差点按捺不住擅自开火。这回,终于受得云开见明月,轰隆的马蹄声冲谷内传出来,越来越响,急速膨胀。
    “做好准备,听俺枪响为令!”李牧举起驳壳枪,高声提醒。
    来了,一骑,两骑,三四骑……鬼子骑兵一窝蜂涌出,队形混乱。战马速度惊人,有点发疯的意思,马背上的骑兵拼命勒控战马,却怎么也拉不住。
    “打!”
    李牧朝天连放三枪,枪声穿透轰鸣的马蹄声,传入每个伏击队员的耳朵里。
    “哒哒哒——”
    一顿饼率先打响第一枪,扣动扳机扫射。基本不需要移动枪口,从谷内冲出来的敌人距离仅百来米,依次从他的瞄准点经过,调整好射点后,等着敌人自动撞枪口。
    子弹如蝗,连人带马撂倒好几名敌骑。
    一口气打光压在漏斗口下的弹匣,来不及更换,直接叫弹药手顺着漏斗口装填子弹。
    辣子胸前挂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摆满了一百多发橙黄发亮的子弹,子弹已扫上润滑油,不怕卡壳。
    “哒哒哒——”
    机枪再度如爆豆炸响,像梳子一样梳犁密集的骑兵线,隔着三五骑激溅起一抹血色,毫不留情地收割生命。
    李牧等二十多名游击队也没闲着,子弹不要钱似的一枪接着一枪打,枪法虽不咋样,但总能广种薄收,敌人的战马处于慌乱之中,骑兵忙着控马或死死抱着马脖子防止摔落,无法还击。
    “过瘾,快,装弹!”
    一顿饼终于败光一百多发子弹。
    “没子弹了。”传来辣子苦恼的声音。
    一顿饼气得连连顿足。都怨自己学艺不精,若是练成点射技术,同样数量的子弹下,可将火力持续时间延长两倍以上。
    仿佛是为了让他倍加懊悔,河谷里敌骑持续涌出,后面的数量比前面的还要多。一顿饼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唤奈何。
    李牧给驳壳枪更换一个弹匣,继续点射。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个鬼子居然从容下马,操作掷弹筒朝这边轰击,掩护主力撤退。
    李牧情知不妙,后面这拨鬼子和前面的完全不一样,战马正常。也就是说,黑土对它们无效。
    “号手,吹号,吹号,通知小旋风,情况有变,敌人有准备!”
    号手是小旋风的人,平时专门司职传信和吹号传递信息工作,此战放在李牧这里做联络员,正好派上用场。
    号手不敢怠慢,抓起牛角吹响只有他们内部能懂的音律。
    山区不比荒原,山丘相隔,树木枝叶隔阻,传输距离受限。
    号手不满意所在地势,冒险走上开阔的高地吹号。
    轰!
    很不幸,一发小炸弹落在号手身边,号声戛然而止……
    倒霉的高丽骑兵仍旧一脸的懵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迎风飘来一股难以言状的恶臭气息之后,战马就集体发疯了,掉头就跑,不,准确来说是逃难。战马明显惊恐无状,有士兵试图强行勒停,结果反激起了战马的暴躁,惨被掀落马下,被马蹄踏成肉酱。
    冲出河谷时又受到游击队的猛烈枪击,损失十数骑。好在之后,战马的疯狂劲渐渐减弱。
    “停,停下!”
    金邦子上尉声嘶力竭吆喝前方失魂落魄的部下,试图收拾残部重整队形。
    “砰!”
    厄运无上限。随着天空划过枪声,前方两侧的树林里杀出两批骑兵,挥舞着骑刀,气势汹汹扑来。
    “敌袭!”
    尖叫。
    不需要警示,都看见了,可惜看见也没用,战马没控制好,队形乱七八糟,士气低落,几无一战之力。
    金邦子脖子发凉尿意频频,他已意识到中了游击队的连环计,若无意外,此处便是葬身之地。
    “杀!”
    高速对冲,对手转瞬即至,手起刀落,斩飞一颗头颅,惊起一团血雾。
    “杀!”“杀!”
    对手相当凶狠,劈杀技术纯熟,刀刀见血,散落在前方的数骑无一幸免。
    金邦子硬着头皮格挡迎面砍来的一刀,“当!”火星四溅,双方的骑刀应声一起折断。
    还没来得及作出第二个动作,另一侧,又一把骑刀闪电劈至,划过胸膛,切开皮肉,拉锯白骨。
    这就是团体作战,保持队形的优势,同袍之间互相配合,互相掩护,比起单打独斗,威力强数倍。
    金邦子晃了晃,落马。
    高丽骑兵本就无组织无队形,金邦子一死,乱上乱,无药可救。
    “杀!”
    杀声四起,刀光闪闪,惨叫连连血腥弥漫。
    “弟兄们,不要俘虏,杀干净!”
    小旋风的杀性飙上云天,鬼子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的,马快刀利,若在平时,以二打一都未必敢言取胜,今天机会难得,砍瓜切菜般轻松容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不杀干净对不起自己。
    马匪们绝非省油的灯,有风当使尽,从来不知“客气”为何物,砍头的砍头,斩手的占手,剁腿的剁腿,一个个杀得双眼通红,浑身沾血,不亦乐乎。
    牛十三与大头等游击队队员骑术差一些,落在后头,基本没捡着便宜,漏过马匪刀阵跑到眼前的战马全是背上空空如也。
    “小牛队长,神了!”
    大头佩服不已,战况全按牛十三的作战方案发展,几无偏差。
    牛十三刚想说什么,忽然脸色大变。透过小旋风等人的缝隙,只见前方右侧的小坡地顶上跃现一支队形整齐的骑兵。
    是鬼子骑兵,队形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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