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地图上沿着松花村、三关镇以及西屯破画一条线,那么西屯坡的地理位置便深刻入脑海。那条直线上,松花村正西,西屯坡正东,而三关镇恰似直线中点将二者平分隔开。
    地图归地图,实际的陆地交通上,三者相隔群山丘陵,路途弯弯绕绕,全程近两百里,这也是游击队未能将西坡屯纳入游击区的主要原因。
    区别于三关镇地区的主流地形,西屯坡显得格格不入,她处在两山之间,但两座山体相去甚远,夹地地势开阔平坦,良田数百顷,是三关镇鬼子的两大粮仓之一,与吕家庄并驾齐驱。
    来到西坡屯牛十三才知道鬼子为何不需要在此驻兵,三关镇到此有一条公路,小半个时辰的车程鬼子兵即可杀到。另外据文虎交代,西坡屯再往东三十里地也有一个鬼子据点,隶属通辽城荒木联队,随时可以赶过来增援。
    时值傍晚,三四百户的西坡屯上空仅出现两道炊烟,屯里屯外,罕见人迹。
    “乡亲们都被赶走了,没走的像俺爹娘那样,全被杀死。”文虎伤感道。
    鬼子的残暴人所皆知,牛十三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拍拍他肩膀。
    “走,再靠近点瞧瞧。”
    西坡屯地势平坦开阔,由于担心暴露,白天只能躲在两三里地外的树林里远远观望。傍晚时分,天色黯淡大地朦胧,正好为抵近侦察提供保护掩护。
    如文虎所言,文家大院后面是一大片果树,虽然早春树枝仍光秃,但是树木茂密,遮掩效果良好。
    果林里静悄悄,偶尔寒风吹过,树枝晃动“莎莎”作响。随着脚步的深入,渐渐可闻从文家后院传来的人语笑声。叽里呱啦的鬼话听来尤其刺耳,可恨。再靠近点,柴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入耳,更嗅到米饭的香气,勾起厚重的饥饿感。
    牛十三小心翼翼上树偷窥大院里的情况。由于树枝重重,光线比文家大院暗许多,不必担心被发现。
    文家大院是一座三进大宅,由后屋、中堂和前院组成,十多间房子。与大多数大宅有所区别,它的厨房建在后院。
    后院宽敞,一眼望去,有人走动,和服,背枕头,是女人,三四个,频繁进出厨房,端饭捧菜。
    “日本娘们,日你先人板板。”
    忍不住腹诽。
    大院里的一切本全属于中国人的,却被小鬼子给霸占了,而曾经的主人只能在外吹着寒风忍饥挨饿干瞅着。
    目光延伸,越过大院中堂的屋脊落在前院,看见文虎之前所描述的粮仓。
    文家数代富豪,粮仓的结构采用前清官府的标准——圆柱体仓容,锥形仓顶,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从外形以及体积来看,粮仓不小,堪称三关镇第一仓,难怪惹鬼子垂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打下文家,游击队半年不愁吃喝。
    除了院内的情况,牛十三还特意关注院子周围有无连接电话线以及电话线桩。自从缴获了老龟田的电台,老根叔给他讲了许多关于通讯方面的知识。说实话他没见过电话,但并不妨碍他在这方面的认知,电话线还是很好理解和想象的。如果有电话线,必须在行动前切断以防止院内的鬼子利用其向三关镇的鬼子求援。
    出乎意料,大院四周并无架设的电线,绳子都没一根。
    没有更好,省却了一重麻烦。
    牛十三刚想下树,忽然看见连接中堂的门帘掀开,一队鬼子排着队鱼贯而入。一二三四五六……好家伙,四十多人,有老有少,壮年的仅五六人,而且其中两个是跛脚残废,大概是受伤退役的鬼子兵。
    这批老少残组合在院中排成三队,只见一个老鬼子站在队伍前面训话,鬼叫一会后取出一面膏药旗挂在晾衣杆上。
    不多时,一群日本娘们加入,排在三排鬼子后面,将后院挤得满满当当。仔细一瞧,几个娘们的怀里还抱着婴孩,这一幕的出现充分证实了这伙鬼子的人员构成——多个家庭组合体,也证实了文虎所言非虚。
    在老鬼子的指挥下,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鬼子开始了晚饭前的疯狂——对着膏药旗嚎唱,那股狂热隔着几百米都能清晰感受到,听着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惧。
    奶奶的,若是有一挺机枪在手,突突,撂它一家伙,保管尸山血海……
    尽管人群里有婴孩,但丝毫没打动牛十三的恻隐之心。这种家庭的存在是以无数中国家庭消失为基础,其背后是无数条惨死冤死的生命,是令人发指的杀戮。
    念及至此,牛十三心里不禁急盼主力早一点来到。
    大院里只有四十多个老弱残鬼子和一群娘们,武器装备不详,不过不要紧,这些鬼子的战斗力应该不足为惧,游击队有两挺机枪,两具掷弹筒,兵力也占优势,收拾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观察了一刻钟左右,基本没瞧见任何有威胁的火力点。或许是自诩位于统治区腹地,又或许此处从未发生过抗日事件,鬼子们相当轻敌,连必要的巡逻哨都没安排。
    下树,遇见小马。小马刚沿着大院外墙转了半圈。
    “大门外有两名哨兵,两支三八大盖。”
    “没机枪?”
    “没。”
    “暗堡呢?”
    “这个倒没看清。”
    牛十三沉吟琢磨,觉得不大要紧,主攻方向可放在后院,半夜搭人墙进去,攻其后背,至于前院,派几人堵死即可,暗堡便形同虚设。
    “汪,汪汪汪”
    一阵狗吠声由远渐近,吓众人一跳。
    差点漏算了一点——走狗。
    狗的嗅觉听觉灵敏,夜间行动的动静难逃其耳朵,若惊动狗吠,夜袭将变强攻,且不论胜负如何,最终能否撤离敌占区都是个问题。
    欲奇袭,必先把狗弄死。
    牛十三思想开小差,以至于忘了危险正在逼近。
    小马与秀才赶紧架起他向后退去。
    不多时,一个小鬼子牵着一条土狗进入眼帘。这个“小鬼子”名副其实,很小,一脸的童稚相,看样子十岁左右。
    丧尽天良的小鬼子,竟把老惨妇孺作为侵略工具使用,投入到最前线。
    牛十三趴在一颗苹果树凸出地面的树根下紧张地盯着那条土狗,一边担心土狗嗅到什么追踪而来,一边考虑着如何干掉它。
    土狗东嗅嗅西闻闻,不时东张西望,看着牛十三忐忑不安。
    好在小鬼子是来捡柴火的,地面到处是干枯树枝,小鬼子很快收集了一大抱,高高兴兴抱着折返。土狗可能饿了,“呜呜”低鸣着亦步亦趋,没朝这边来。
    牛十三松下一口气,目光一歪,喜上眉梢。
    苹果树树根下,一朵白色伞形蘑菇在残雪中傲然挺立。不知蘑菇恶名,却晓得其奇毒,莫说人,即使庞大如牛或熊,吃丁点即致命。
    主意闪过,可问题随之而起:狗对素食不感兴趣。
    “文虎,”
    “在,长官。”
    “你不是说你爹在后院的树林里埋了粮食熏肉吗,在哪?”
    “对正厨房三十丈,左转三十步。”
    “确定有熏肉?”
    “长官,都啥时候了,俺哪敢骗你啊。”
    果然,按文虎的方法成功找到一个地窖。清理枯枝败叶,扒开浮土,揭开窖口木板,钻进去。
    地窖深三米,洞内宽敞,存放百余麻袋粮食以及大量熏肉,每块熏肉包着几层油纸,保存得很好。
    秀才饿坏了,急匆匆撕开油纸猛咬一口。
    “哎呀!”
    牙崩。
    经过一个寒冬,熏肉的硬度超过石块。
    牛十三用匕首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切割下一小块。
    等到夜幕完全笼罩大地,在地窖口下点一小堆柴火将小块熏肉烤化,再将采来的毒蘑菇肉碎,搓下毒孢子洒在熏肉上,糅合。
    这时,期盼多时的后续部队到达。
    李牧听取报告之后同意牛十三的作战方案:趁夜从后墙爬进去发动攻击。
    夜渐深,大院内的鬼子吃完晚饭并无夜间节目,除了些让人心跳耳热的“亚麻跌”呻吟声外,基本还算安静。不过那种淫靡广播没维持多久,一两盏茶功夫便熄火,接着风声中隐隐震荡着“呼噜噜”。
    大部分游击队队员显得迫不及待,既有急于杀鬼子的心情,也有寒冷难熬的急躁,都盼着进攻命令的下达。
    “你确定没电话线?”李牧始终没放下心中的忐忑,如此重要的殖民点竟然存在一个明显的安全漏洞,莫非是后老龟田时代导致的管理混乱?
    “俺看过几遍了,没有。”牛十三语气肯定。
    此处远离游击区,承平多时,再考虑上鬼子的吝啬性格因素,没有电话也完全正常。
    李牧暗思一会,微调了下计划,令一个机枪组留下加强打接应的分队,随后大手一挥。
    牛十三心领神会打头阵,与小马一起蹑手蹑脚贴近后院高墙。他们沿着墙根摸索前进,直至到达前院的右侧。
    在墙角下停顿,学老鼠“吱吱”叫。不一会,土狗咆哮。确定土狗在前院。
    沾有蘑菇毒孢子的熏肉块一甩,越过院墙,落地无声。顿时,土狗的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欢快的低呜声。
    奶奶个熊,好肉喂了狗,吃吧,吃吧,送你归西……牛十三恨恨地想着,平衡肚腹的饥饿感。
    时间分秒流逝,前院陷入鸦雀无声状态。牛十三踩上小马的肩膀往里探头,没有听到土狗的任何反应。
    毒蘑菇起作用了,土狗一命呜呼。
    下墙,捏住喉咙模仿猫头鹰鸣叫,两长一短。
    后院树林里的主力接到信号,各组分头行动,一组贴墙绕行到前院佯攻,一组抵达后院外搭起人梯翻墙,一组带机枪往中堂与后院之间的院墙而去,准备登上厨房房顶抢占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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