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叶堆下,牛十三一动不动,完全进入狩猎状态,沉着,自信。猎物迟早循着血腥气息而来,自投罗网。鬼子的狼狗嗅不到他,如同被猎杀过的许多野猪一样,上钩前从来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山风微微吹拂,一天最寒冷的时刻悄然降临。周围静悄悄,但牛十三不觉孤独与紧张,战友猎人王和石磙已转移到身后更远的地方等候和掩护,随时接应。
    细碎的“窸窣”声打破山林的静谧。
    来了,终于来了,终究抵挡不住血腥的诱惑,禽兽。
    “吭哧”“吭哧”
    野兽的沉重呼吸声,到处嗅嗅闻闻,感觉似乎要把所有的空气都吸进去的样子,传递一种亢奋。
    低矮的黑影越过地平线闯入眼帘,像狗,更像狼,低头,边走边在地上拱,尾巴下垂不动。
    牛十三忽然想起爷爷曾说过,野狗吃的血腥多,时间长了,尾巴都不会上竖。
    “来吧,畜生。”
    斗志昂扬,杀气高炽。
    恶狗站在血路的开端,稍稍停下抬头观望,接着“汪汪”狂叫,兴奋奔跑,直冲陷井而来……
    突然,半里地外的鬼子怒吼,恶狗惯性急刹车,回首观望。
    该死,肉包子打狗,今天的血要白流了。
    恶狗犹豫徘徊片刻,终于,血腥的吸引超过了主人命令的威严。置主人于不顾,扭头,义无反顾扑向跳动的干粮袋。
    就是现在!
    牛十三闪电跃起,拉起绳索收网。
    草藤网三个角连着绳索,受力便收缩,像花苞收拢一样将恶狗裹住。
    随着牛十三快速拉动,草藤网一截一截朝树丫上升,吊起。恶狗怒叫,挣扎,晃动。
    鬼子听到了恶狗的叫唤,察觉危险,脚步在加快,呼喝声迅速逼近。
    草藤网吊起半人高后,牛十三利索地将绳索绑在树干上,拔出匕首。
    “畜生,受死!”
    长虹贯日。“噗”,刀尖刺中狗背,但由于狗在半空晃荡受力不正,未能没入。
    拔出,带出鲜血。
    恶狗吃痛,哀鸣。
    又刺一刀,依旧扎得浅,不致命。
    时不我待。对面电筒光摇曳,鬼子已跑了一半路程,没多久即能抵达。
    顾不上了。牛十三拔出驳壳枪抵住恶狗的身躯。
    “砰砰砰!”
    连射,一口气扫光弹匣里的子弹。
    败家完,转身摸黑逃跑。路是预先规划的,途中无树木遮挡,跑得挺快,边跑边听鬼子愤怒的稀里呱啦,心情舒畅惬意。
    只是高兴太早,低估了鬼子的韧性。鬼子打着手电筒,速度始终比他要快,看见心爱的猎犬的惨状后,疯狂劲爆发,穷追不舍。
    “巴沟——”
    子弹在身边飞掠。
    牛十三被迫缩到树后,蹲下,更换弹匣。
    山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躲起来反倒安全,鬼子手电筒乱照,一时半会找不到他在哪。
    “出来,懦夫,支那懦夫,出来!”
    高桥歇斯底里寻求决斗。
    一来对猎犬感情深厚,二来老龟田有令,与狗同在,狗命即是他的命,一损俱损。如今狗被可恶的游击队杀死了,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耻辱切腹自裁,还不如死战,复仇成功未必不能博得老龟田的网开一面。
    牛十三有自知之明,除非是鬼子把脑袋顶到他的枪口上,否则他不会徒劳地开火暴露自己。
    形势不妙,听脚步声,鬼子正呈弧形向自己横扫而来。若是夏秋季节草叶茂密,即使鬼子从身边经过也不一定发觉他的存在,可寒冬凋零万物,周围低矮的灌木只剩光秃秃的树枝,鬼子靠近时,用眼角余光就能把他“挖”出来。
    来吧,谁怕谁,投身抗战,早料到有壮烈的一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老子倒下前先抓一个垫背。
    紧握驳壳枪,安静等待,脑海里不断重复刚才杀狗的一幕:枪口抵住,扣动扳机。
    鬼子又如何,屠之如屠狗。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咔嚓”
    枯枝断裂声,近在咫尺。
    牛十三“霍”地起立,闪身,出枪。
    鬼子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他,反应极快,端枪射击。
    “哐”,意外,枪碰枪。
    “砰”“砰”
    不分先后开火,都没击中。
    牛十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鬼子的步枪欺身上前。显然鬼子是个老兵,果断弃掉不利贴身近战的长枪,反抢牛十三手中的短枪。
    俩人扭打在一块,从站着到滚地。
    其余鬼子闻声围拢过来欲帮忙。
    “砰,砰!”
    猎人王与石磙出手,援军狙击援军。
    牛十三倒地扭打极大方便了猎人王的扇面扫射,手心向上驳壳枪横握,从左到右打了十二发。
    鬼子的电筒光成就了猎人王的袭击,一个鬼子大腿中弹摔倒。效果显而易见,余下鬼子纷纷趴下寻找袭击源。
    牛十三这边的扭打难分高低,双方力气在伯仲之间,技巧相若,一会儿,鬼子压住他,拳头砸脸,眨眼间,反转,他骑在鬼子身上掐脖子。
    子弹在他们头顶上呼啸,险象横生。
    “啊——”
    鬼子见破不了僵局,张嘴就咬,撕咬牛十三的脖子。剧痛之下,牛十三本能伸手托住他的脸欲推开,发现无济于事,急中生智,手指往眼睛抠去。
    “啊——”
    轮到鬼子惨叫,却是杀猪般的嚎叫。
    原来牛十三的手指插入他的左眼,把整个眼球给抠出来,黑白眼珠带着血。
    围魏救赵成功。牛十三得势不饶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咬回他的脖子,打算一口解决他。不料匆忙间咬偏,咬住其右耳。
    嘶啦。
    杀红眼,发狠咬下大块耳廓软骨。
    鬼子竟也悍勇,忍痛伸手摸向牛十三的脸面。牛十三知道他想东施效颦,遂一手抵挡,并张嘴等着,手指到,咬下。
    “咔嚓”
    咬断一根手指。
    接二连三的重创使鬼子大幅丧失战斗力。牛十三顺势抱着鬼子翻滚,弯转手臂死死箍住其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勒,勒得鬼子剩下的右眼泛白,舌头吐出寸余……
    眼看就快取得首个战果,适逢其他鬼子甩手雷攻击猎人王和石磙。
    轰!轰!
    弹片横飞,硝烟呛鼻。
    牛十三稍稍懈怠,被鬼子一肘后击。肋骨中招,吃痛,眼泪直掉。
    战场上讯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一击失手,自是另一番天地,再欲延续胜势已无可能。
    鬼子从牛十三的死亡臂弯中挣扎出来,连续翻滚,遁入黑暗。小小交战之地弹片与子弹横飞,谁也不敢站起来寻战。
    牛十三只好吹起口哨鸣金收兵。
    与牛十三肉搏的恰好是鬼子军曹高桥建男,鬼子兵见伤势危及生命,锐气顿失,才想起老龟田的禁令:山林作战时,小股部队不准追击游击队。
    “高桥君,高桥君,振作。”
    士兵杉太找到了高桥的左眼眼球——一团被压扁成糊状的烂组织。
    高桥背靠树干喘息,出气多过入气,奄奄一息。失眼和断手指之痛本就非常人所能忍受,严寒更是让这种痛楚倍加尖锐,三者混合肆虐,正不断抽走其生命力。
    “高桥君,你必须活着,活着才能给日福和日禄报仇啊。”
    另一名士兵苦口婆心。
    听到“报仇”二字,高桥的独眼微微睁开,眨动,似乎有了一丝求生欲望,但是看到旁边的伤兵,旋即又闭合。
    报仇,他是看不见了,损狗折兵,老龟田不可能饶过他。
    “嘿,快看,枪,游击队的枪!”
    打扫战场的士兵找到了游击队遗落的驳壳枪。
    杉太抢过检查。
    “枪把上有字,牛,是牛字。我明白了,牛十三的配枪!高桥君,恭喜你,你缴获了牛十三的武器!”
    “纳,纳尼?”
    高桥精神为之一振。难怪与己厮杀的游击队队员那么厉害,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牛十三!败在他手上不算耻辱,毕竟龟田大佐都奈何不了他,像小龟田、坂本中队长和浅田中队长等中高级军官都栽在了他手上。再怎么说,好歹自己咬伤对手的脖子,并缴获其配枪,若非时运不济,已然枭其首。
    “是牛字。我认得这个汉字。”杉太信誓旦旦。
    高桥如获至宝接过驳壳枪。这是他的荣誉,更是救命稻草,能否活下去为两头爱犬报仇全靠它……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战牛十三确实吃点亏,脖子上的伤势挺严重,一大块皮肉剥落下来,仅连着点皮,差点伤及动脉。
    荒野山林没有医疗条件,幸亏他随身携带有治疗皮外伤的草药,嚼碎混合口水敷在伤口勉强应付。能否治愈,全凭天意。
    伤势,疲惫,饥饿和严寒,凡此种种都能要他的命。所以,他们走到天亮时找了一处密林歇脚休整。
    牛十三连续三夜没睡,一坐下精神一放松甚至忽略了伤痛靠在树干上就睡着。
    猎人王留下石磙照顾他,独自去寻找食物。
    深山老林找吃的不容易,冬天找吃的难上难,花费大半时辰,最后只捏了几十只蚂蚁回来。
    彼时牛十三还在沉睡中。猎人王查看他的伤口,鲜血还在外渗,寒风迅速将热血冻成冰,脖子上的血冰在加厚,延长。血冰粘结的皮肉组织出现冻伤的红肿。
    “快,点火。”
    急忙吩咐石磙点起火堆。
    “十三,醒来,醒来。”
    牛十三懵懵懂懂醒转,才意识到伤口的异常。
    石磙捡来大堆干柴和枝叶,敲击石块引火。牛十三想制止时反被猎人王劝住。
    他的身体已受寒,急需外界热量对手脚末端进行恶补,否则就是大面积冻伤,从四肢烂到脖子,神仙难救。
    “可是,万一鬼子,”
    “没事,半个时辰后咱即转移。”
    火堆燃起。石磙再去收集凝结在树枝上的露冰,猎人王这边用刺刀削开一段木柴,在横截面上镂出一道凹槽,把冰露放进去,置于火上煮。
    无需煮开,温热即撤出,给牛十三饮用暖和身子。
    水量虽少,却有救命之用。牛十三一口喝尽,不多时,血气流动加快。
    猎人王接着煮第二杯,第三杯……牛十三觉得暖和了,站起来活动,这一站,冷汗直冒:大量鬼子在树林间闪动,悄然向这里围拢而来,最近距离百余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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