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十三爬过独木桥,鬼子的手电筒便打过来,亮刺眼睛。
    李牧早做好准备,手按长棍发力一撬,“哗啦”,圆木掉下深不见底的沟壑里。
    鬼子再搭建一座独木桥至少需要半个时辰,那时候游击队已翻越山峰远走高飞,可以说安全了,可是,代价沉重,哪吒与初一永远沉睡在山的那一头,尸骨无存。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的危机如同波浪,一波过去,另一波紧随而至。
    翻过山峰汇合两个机枪组之后,游击队连夜下山,第二天一早抵达山脚。山脚处没见到接应的老马,却见到报警的烽烟。
    警报响,众人赶紧就地找掩体戒备。
    很快,敌人出现了,二十多骑从数百米外的树林里走出来。
    好险,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平地。鬼子骑兵从树林边发起冲击用不着十秒钟便完成一次横扫。
    日骑相当谨慎,在三百米外驻足观望。
    “机枪准备。”李牧亲自卧在机枪手身边指挥。
    幸好有两挺机枪,否则凭这点可怜的火力根本拦不住鬼子的骑兵冲锋。
    “鬼子怎么还不进攻,等俺们请客吗?”一顿饼有些迫不及待。
    “姥姥的,鬼子有望远镜,好像是看见咱们的机枪了。”牛十三眼力出众,辨常人之难辨。
    “鬼子怂了?”一顿饼很是失望。
    田有余一样的心情,第一次机枪实战,多么希望鬼子来得快些,密集些,干脆些。
    牛十三摇头:“鬼子又不是笨蛋。”
    田有余:“难道他们打算就这么耗着?”
    “或许他们在等待援兵。”
    “那咱们该怎么办?”
    天才刚刚亮,等待入黑突围显然不现实。
    “只能强行突围了。”李牧观察四周,到处搜寻可藏身之所确定突围方向。
    理论上哪里树木茂密就往哪里去,可鬼子也想到了这一点,队形散开,防得贼紧。
    小马说:“牧队,下令吧,往哪突?大伙听你的。”
    哪有那么简单,李牧估算了下,强突的话,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够活下来,而且两个机枪组必须断后掩护。面对骑兵,这种掩护基本上与流血牺牲划上等号。
    束手无策之际,转机浮现,西北面,也就是游击队面对的右侧,烽烟所在的方向,野火忽然烧了起来,点着原野上的杂草。时近中秋,草木枯燥,风助火势,越烧越旺。
    “火烧过来了!”有人喊道。
    是的,西北风轻吹,野火渐成一条蜿蜒的火线快速朝这里逼近。
    “快,把周围的草割了。”牛十三喊道。
    “没刀了。”队员们纷纷回应。
    “用手拔。”
    牛十三带头拔草,拔了一丛,回头叮嘱:“机枪手原位不动,把鬼子盯紧喽。”
    原来鬼子骑兵开始躁动,似乎有冲击的打算。
    “瞧,快瞧!”
    有人惊呼,指着火线前方大呼小叫。
    看见了,是一头牛,尾巴着火的牛,正凶猛地在原野上狂乱奔跑,牛尾巴扫过的草丛,燃起点点火苗。
    眼尖的人大致辨认出了正是老马带来的那头耕牛。原来如此,不是野火,是老马放的火。姜,果然是老的辣。
    烈火烧身,鬼子再也难保持从容淡定,马嘶鸣,人慌乱。
    鬼子骑兵开始撤退,向后退去,与火线平行。看得出,鬼子指挥官有头脑,很沉着。
    大火燎原的“毕啵”声席卷而来,热浪滚滚。游击队队员拥挤在清理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安全岛里接受热浪的炙烤,有人的头发被灼焦,有人的眉毛糊成一团,好不狼狈,值得庆幸的是,火线沿着安全岛的边缘卷过,推进,并远去。
    牛十三率先冲入散发着袅袅轻烟的灰炽场,猫腰奔跑。这是一场赛跑,与死神之间的赛跑,鬼子的退却不像是就此罢休,感觉是绕行,绕过火线到对面拦截,所以动作必须迅捷,争取抢在鬼子的前面进入前方的山林。
    跑啊跑,咬牙狂奔,近了,越来越近,山林从影子到轮廓到树木重重,甚至能看见朝阳透过树冠的漏光疏影......咚咚咚,大地轰隆,鬼子骑兵迟到,但并未爽约,该来的始终到来。远远望去,大地跃现十数骑,八百米,六百米,五百米......
    “机枪,机枪准备!”
    “来,来了。”
    两个机枪组趴下架起机枪,弹药手手忙脚乱备弹,拿出油壶给子弹刷油。歪把子有两种供弹方式,一个是弹匣,一个是从它特有的漏斗口处放入子弹,采用第二种方式供弹可确保持续火力而不会出现换弹匣的空窗期。但无论哪种都改变不了它本身的缺点——容易卡壳,子弹上油就是为了克服这个缺陷。
    “四象,让俺来。”
    牛十三折返,一把拉开矮小的四象,抢过油壶和子弹袋。他还在为哪吒和初一牺牲之事耿耿于怀,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战死了才能补偿一二。
    有一点牛十三没料到,他在游击队内的影响力太大了,谁也不会对他的冒死举动袖手旁观,结果,全体折返,展开拼命架势,李牧拦都拦不住。
    “牛十三,你他娘的是头犟驴,蠢驴!”
    李牧破口大骂,恨铁不成钢。
    牛十三更加懊悔,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拼了。
    鬼子骑到了三百米外了,马刀随着马匹的跃动寒光闪闪。
    牛十三将十颗子弹倒入机枪漏斗口,一顿饼拉动枪栓推弹上膛,瞄准。
    两百五十米。开保险和拉枪栓声响成一片。
    两百米。
    鱼死网破的结局即将到来,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嗓喉干涸。
    轰!
    莫名其妙地,鬼子骑兵队形当中发生一次爆炸。目测爆炸威力大小与手榴弹相仿,可惜未能对鬼子造成任何伤害。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爆炸点附近一道黑影暴起,手持长棍拦腿横扫鬼子的战马。显然,遭到袭击的鬼子措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狠狠扑倒在地,砸起漫天烟灰。
    “爹!”
    小马认出了父亲的那道熟悉身影。
    老马喊叫了一声,好像是“快走”,但听不清。接着,老马拔出驳壳枪从背后射击鬼子骑兵。
    鬼子指挥官大惊,吃不准埋伏者有多少人,生怕受到腹背夹击,呼啸一声,队形立马一分为二转向,分别从左右两侧撤出。
    李牧果断下令:“开火!”
    哒哒哒——
    机枪喷射弹雨。两挺机枪火力凶猛,弹雨密度是其余火力点的数倍,完全掩盖住了步枪和驳壳枪的射击动静。
    队员们的射术惨不忍睹,颗粒无收。
    “停火,撤,撤,撤!”
    李牧一连喊了三个“撤”字。
    这回牛十三听从了,与李牧一起协力架起小马奔向山林。其余队员亦步亦趋。
    鬼子脱离接触勒马环顾,战场态势一目了然,袭击者只有一人,目的明确:舍身掩护游击队主力撤退。
    杀!
    鬼子指挥官挥刀纵马。
    形势对双方而言是均等的,日骑有可能扑空,游击队也有可能差那么一点点被截杀,从局面上看谁也无法作出准确预测。但除了一人——老马。老马距离鬼子骑兵稍稍近了些,而且由于年龄的原因,他的动作也没有其余游击队队员那么敏捷,一看就知道他难过一劫。
    实际上,老马已放弃了存活的念头,跑出几步后干脆伫立风中,昂首挺胸面对鬼子。
    “爹!”
    小马声嘶力竭悲喊,合牛十三与李牧俩人之力差点都控制不住他的挣扎。
    鬼子骑如风突进,眨眼与老马重叠,老马只来得及开一枪,刀锋便从他的脖子上划过,整齐切断头颅,飙起的血雾将脑袋喷到半空。
    小马悲痛欲绝,当场晕死。
    很不幸,小马的挣扎拖慢了速度,看起来至少有一半人不能在鬼子骑杀到之前安全进入树林里。
    “小鬼子,爷爷艹你姥姥!”
    已进入树林的三才抢下牛十三的驳壳枪,逆势冲出,举枪迎着鬼子骑兵边迈步边射击。在他的超乎寻常勇气鼓舞下,落在队伍后面的两名队员停了下来,以步枪加入射击行列。
    砰,砰,砰!
    咚咚咚。
    一方无视生死拼命拦截,另一方同样无视生死冲锋。
    近了,近了,轰。
    终于斩落一骑。战马倒地翻滚,压扁骑士。
    飕,飕,刀锋破空。
    三才闷声不吭倒下,另两名战士几乎同一时间步其后尘,壮烈牺牲。
    牺牲得其所,因为他们的勇敢,敌骑被迫调整节奏迎击,从而使其他战友获得了生存机会。
    哒哒哒——
    刚到树林边的两个机枪组匆匆架起机枪扫射,追着鬼子骑背影喷射复仇的火焰。奈何鬼子跑远了,没打中。
    鬼子骑兵相当嚣张,回转,在原野上守候,就像一头心机猛兽,只要游击队从树林里出来收拾战友的遗体就会扑上去撕咬扩大战果。
    牛十三恨得牙痒痒,拳头砸树干泄愤砸得血肉模糊却也没办法。
    “太诡异了,肯定是圈套,老龟田猜到咱们近期内要进谷。”
    冷静下来,李牧总算摸着了门道。
    王牌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坏了,鬼子可能抓住了军统的探子。”
    这下大伙都想明白了,军统探子多半也是顺着这条秘道进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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