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村鬼子据点,气氛紧张,压抑。
    云变幻,天意难测。原本万事无忧的老龟田突然面临着两线作战的困扰。前夜,国军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三百里奔袭松花村,此事尚未消停,昨天又出篓子,一支给松花村运送粮食的运输队莫名其妙失踪,押运的六名蝗军士兵悉数战死。
    根据部下的回报,现场发现了十个马蜂蜂巢,死去的士兵身上均有毒虫蛰过的红肿伤痕,其中四人似乎因此死于非命,另两人则是被刺死。
    这又是一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特战术,结合游击队此前的表现,凶手身份呼之欲出。
    牛十三肯定还活着。沼泽陷井,马蜂陷井,舍却那个可恶的家伙还能有谁?
    该死,该死,他恨不得一刀砍了谎报军情的潘驴邓以泄心头之愤。
    潘驴邓以及伪军主力昨天一早中止清乡任务,刚刚返回松花村复命,恰好就在指挥所的帐篷里晃荡。
    “太君,俺手下有擅长追踪之人,想那牛车沉重,一路必留下辙痕,只要沿着痕迹找下去一定有收获。”潘驴邓硬着头皮进谏。事至如今,他已然醒悟王大在欺骗他,牛十三并没有死,只是据功己有的一念之差让他骑虎难下。
    如果把王大供出来,那等于承认犯了老龟田的大忌——欺骗主子,死路一条。反之将错就错,还可以说是误判,顶多挨一顿呵斥。两者性质天壤之别,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用人之际,老龟田不想毁了皇协军的士气,便强忍怒气。即便不强忍,经过一道翻译程序也消减不少。
    “潘桑,游击队只是擅长鸡鸣狗盗手段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眼下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国军驻巴林左旗第6骑兵营,他们的机动能力和战斗力比游击队强不止百倍,不消灭他们,这条路就无法修了。还有无名谷那边,咳,咳咳,”
    “太君英明,巴林左旗乃卧榻之侧,是时候拿回来了。卑职斗胆,请为先锋,为皇军一举灭之贡献一份力量!”
    茅于士鄙夷哼了声,如实翻译。
    “哟西,吕桑忠心大大滴。”老龟田欣慰状点头。
    正当潘驴邓以为勉慰一番后惯例是转折完成走过场仪式,老龟田给了他个“惊喜”——准卿所奏:“祝愿潘桑马到功成,拿下巴林左旗后,我为你设庆功宴。”
    潘驴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茅于士在转译过程捣鬼。本想卖口乖赚些印象分,不料竟然是自寻死路。老龟田也太心实了吧,毕竟皇协军的战斗力彼此心照,欺负老百姓还凑合,冲锋陷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演的是借刀杀人?
    越想越心惊,脊梁背冷汗直冒。
    “太君,这,这,”
    “潘桑何必惊慌,支那骑兵倾巢而出,巴林左旗空营一座,我会配给你汽车助你部以闪电之势端了他的老巢。”
    “可是,万一敌军回防,”
    “那样的话你就立功了。”
    潘驴邓愣了愣,迟疑道:“太君的意思是,”
    老龟田笑而不言,伸出双爪做了个合围扼杀态势。
    好阴险的笑容!
    潘驴邓心惊肉跳跟着笑,忽然好像明白了,“围魏救赵!”脱口而出。
    骑兵来去迅捷,在宽阔的荒原中搜索追剿往往事倍功半,伏击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才能聚而歼灭之。
    老龟田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在潘驴邓的期待目光下,从桌面拿起一张纸条。
    “攻占巴林左旗后立刻控制这两个商号,上至掌柜下至伙计,统统扣押。”
    潘驴邓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三江号”“四海号”
    “一个是共党的联络站,一个是国民党军统的联络站。”老龟田补充道。
    “是!卑职马上去准备!”
    潘驴邓刚走出帐篷,野战电话响。抓起话筒,话筒喇叭立刻传来荒木联队长的声音。
    “阁下......什么?支那间谍!”
    荒木大佐告诉他,巡逻队在无名谷内抓到了两名闯入者,在闯入者身上搜获一台照相机。
    “是八路游击队还是军统特务?他们知道多少?从哪获得的情报?”连串追问,异常紧张。
    “......很遗憾,敌人非常顽固,一人受不住严刑拷打咬舌自尽,剩下的一个牙齿都被拔光了还不肯说一个字。”
    “如此强硬,难道是八路?”
    “我个人更倾向于作出军统的判断,这几天国民党骑兵的活动很反常啊,频繁在无名谷南入口出现吸引我第一骑兵中队追赶,多半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另外,本联队属下的一个骑兵小组在九道坡失联,估计已经为天皇陛下战死了。国民党军队能有这般勇气,后招绝不简单。”
    “可恶,”
    “不用太过担心,即使他们知晓了我们的秘密也不会有太多的办法。他们孱弱的空军到不了这里,至于地面部队,最近的在三百里外的巴林左旗。”
    “我明白了,明天,明天大日本帝国的太阳旗一定插在巴林左旗的草原上!
    挂了电话,老龟田马上将骑兵小队东川中尉召唤到跟前耳语授意。他一边细声低语,东川一边点头。
    “是,阁下,属下明白。定教游击队有来无回!”
    风云涌动,牛十三有所感应。
    虎口夺粮,他担心鬼子追击报复,一直守候在断魂崖后山的原始森林边缘,忐忑等了两天,鬼子竟然罕见地“爽约”。他很清楚鬼子睚眦必报的脾性,何况这押粮路上浩浩荡荡,马车,独轮车,脚板,痕迹杂乱,连猎犬都不需要就能尾随而至,要说鬼子良心发现放过游击队那是万万没有这种可能。
    思来想去,他觉得诡异的局面与前几天松花村的密集枪声有关。据李牧所述,那夜动静不小,明显听得出是连级交战阵势,双方动用了机枪和迫击炮,还有照明弹。
    尽管李牧研判与鬼子交战的很有可能是国民党军队,可牛十三的主观意识抗拒这个判断,在他的认知里,国军孬种好多年了,他宁愿相信是草原马匪的误打误撞。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李牧的判断更贴近事实。魏国书和哪吒去巴林左旗有好些日子了,国军收到信息前来查看似乎也讲得过去。
    当最后一批粮食被转运完毕,牛十三决定去松花村查探一番。算算时间,魏国书应该返回了,此去也有接应的意思。
    牛十三路熟,为避开敌人的明暗和巡逻哨,专挑偏僻山路走。小马与他同行照应,俩人年轻力壮,连续赶路不停歇,按照这速度,在入夜前抵达松花村外围的计划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俩人翻山越岭钻沟,走着走着来到一个即将干涸的河谷。入秋以来久旱未下雨,河床见底,泥巴龟裂,偶见一些小水窝,水浅且浑浊,不适宜饮用。
    顶着秋风烈日走了半天,俩人口干舌燥。
    小马摇摇葫芦,倒拿着对准朝天仰起的嘴巴,可是没有半滴水落下。
    “哥,还有水吗?”
    牛十三解下别在腰间的葫芦递过去:“给,省着点喝,诶,你,”
    迟了,小马牛饮似的猛灌一口。
    牛十三赶紧夺回葫芦。
    “忘了你是姓马的。”
    “不是,出了那么多汗,渴啊。”
    “现在是秋天,溪流差不多都干了,补水不容易,省着点,看好了,好好学。”说着,牛十三喝一小口,含在嘴里,一直含着。
    这是他的亲身实践体会——淡水紧缺时,含水在嘴里比大口或小口喝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当然,他说不出“通过口腔皮肤缓慢吸收水分,提高淡水的利用率”的科学道理。
    小马竖个大拇指,没再说话。
    河谷里,动物脚印颇多,明显是为了饮水而来。
    “多好的狩猎地啊,可惜了。”
    小马忍不住感慨。刚刚学了点打猎技术,难免想露两手。
    话音刚落,前方百步开外的水窝边,一只灰色野兔受惊跃起,蹿入河岸的干草丛里。
    牛十三一心只想着尽快揭开真相以及接应魏国书,不希望路上耽搁,干粮方面,身上商剩半块烙饼一块肉干和一个干柿饼,勉强够维持到明天一早。现在是赶路时间,要弄些吃的大可以等到夜晚通过布设几个简单的陷井,睡上一觉,早上醒来就有收获。
    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暮色降临,俩人吃几口肉干,喝点水,刚好把第二个葫芦里的水喝完。
    水是生命之源,没有水,寸步难行。
    为了寻找水源,牛十三不得不停下脚步。
    河床上浅坑里的积水肮脏浑浊,受动物粪便污染细菌大量繁殖,不能饮用。放眼四周,除了树木杂草,没有溪流泉眼和水泊。要找此类水源话,必须偏离前进轨迹,或许得走出好远。
    牛十三选定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包。
    “哥,不对吧,河床地势最低洼,若山上有水自会留下来,往上走不是走冤枉路吗?”
    “跟着来就是。”牛十三显得很自信。
    爬上河岸,进入树林。牛十三看着树木走,哪里树木最茂密哪里光线最昏暗就去哪。
    “哎哟!”
    地上遍布苔藓,小马一不留神滑倒摔个四脚朝天。还好地面垫着厚厚一层苔藓,摔得不重。
    “找到水了。”牛十三说。
    “哪里?”
    牛十三蹲下,抓一把苔藓:“这就是。”
    “这,这,”小马一脸困惑。
    牛十三正准备给他演示神奇一幕时,突然笑容凝结,双眼眯起瞪着前方。小马吃惊转头,重重树干之间,树影婆娑处,一点人影若隐若现,跌跌撞撞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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