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始终静谧,明月光闭着眼养神,一直没搭理她。没多久,马车停在了靠近城门口的酒楼前,他总算是绅士了下,率先跳下马车,朝着她伸出了手。笑春风探出身子,看着那双很是漂亮的手,微愣。
    “下车。”明月光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发呆,手间稍用力,略显粗暴地把她从车里拉了出来。
    等到笑春风狼狈地落在地上后,他手一松,拂袖转身。
    “就不能温柔点吗?”她埋怨地瞪着他的背影,只敢悄悄地咕哝。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加快,以便能追上他。
    “谁允许你走在我前面的。”
    走太快了,过头了,不悦的声音想起,笑春风二话不说,头一低,乖乖地退了回去。
    明月光满意地看着不声不响站回他身后的笑春风,不禁弯起嘴角。身后随从上前轻叩了几下他身边的那道门,他负着手,在门打开的同时,突然又冲着笑春风温柔地问:“傻瓜,你认得路么?”
    “……”当然不认得,笑春风下意识地摇头,对于他态度上很是跌宕的转变,有些害怕。
    “不认得走我前面做什么?别一直这么横冲直撞地让人担心。”
    没听错吧?这位少主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说……他猛然间,某根记忆的弦被拨动,想起了曾经紫竹林里那只横冲直撞的混世小妖?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先前紧闭的房门后传来一道气势恢弘的大笑声。
    笑春风被这笑声震撼住了,视线一转,终于明白了明月光的转变是为何。
    “哈哈哈哈……”那个笑声还在持续,许久,见没人回应,笑声才渐渐淡去,最后用几声干笑做了结尾,抛出了寒暄之词:“没想到明少主会主动设宴邀约,我可是彻夜未免,就为了弄个清爽点的造型来见你。”
    这个人,笑春风只有过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正是所谓的“我寨高层人事”、知道无数高度机密、并且还把某个高度机密轻易就透露给笑春风的二当家!说起来,要不是当初兵荒马乱时,二当家逼她立功奋力一推,现如今她也不可能站在明月光身边。恩人!恩人是也!
    “你是华遥?”明月光紧皱着眉心,难掩语气中的惊讶。面前的男人有一脸的络腮胡,黝黑,身长大约八尺有余,很魁梧。黑色的简便布衣镶着白边,衣裳的确算得上清爽,只是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像是借来的,领子压根就系不住,胸间的肌肉呼之欲出。明月光从未见过华遥,只闻其名,然而直觉告诉他,这个壮汉绝不会是燕山的大当家。
    “大当家有要事在身,所以派我来赴约,在下华阳。”华阳很不拘小节,没等设宴的主人入座,他便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明月光垂眸睨着他,眉梢略挑,“二当家吗?呵呵,恕明某直言,你们大当家长得很见不得人吗?”
    知己知彼,是明月光一贯信奉的准则。所以对燕山,他几乎了若指掌,三位当家是结义兄弟,除了华遥,另两位都是从小被燕山老当家收养。
    “怎么可能!我大哥他凤表龙姿,帅得天怒人怨,简直就是夜深人静良辰美景下交媾之完美产物!我们燕山上上下下所有雌性生物,都为他所动,就连我也……”说到这,华阳脸一红,停住了。
    “噗!”站在一旁的笑春风忍不住笑喷了。同性恋!还是兄弟禁忌恋!古人好奔放,燕山高层性丑闻就这样氤氲而生了吗?
    “……”连向来冷静的明月光都忍不住一震,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一颤,换了种目光重新审视起华阳,还特意趁没人注意,手儿一伸,嘴角暗抽,把长袍下摆调整了下,直到足够遮住臀部才算满意。
    “怎么了?”华阳很无辜地眨了眨眼,暗暗朝着笑春风送了几道“秋波”,眼眉挑啊挑的,还能若无其事地把刚才的话继续下去,“我们燕山上上下下所有雌性生物,都为他所动,就连我也被比下去了。”
    “咳,是吗?那难道是因为帅得太惊人了,所以才从来不露脸,怕引起江湖轰动么?呵,没想到我亲自设宴邀请,都请不动华遥。”恢复镇定后,明月光干咳了声,浅笑,言辞间像在自嘲,口吻却厉得很。
    原来明月光从来没见过大当家兄台哦,笑春风总算松了口气,那就算司云宿真的是去追华遥了,也不会发现什么吧。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也一样,我是有身份的人。”华阳放下酒,开始吃菜,依旧还是不定期无规律地偷瞄笑春风,每次看她,眉毛都还在脸上欢快地跳跃。
    “你能做主吗?我不喜欢跟不能做主的人沟通。”明月光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手指不耐地轻敲着桌面,没由来的,面色忽然冷了不少。
    “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不是?像我这种有身份的人还不配跟你打交道吗?大当家让我转告你,想我们燕山收手,没门!想继续斗下去,那奉陪!驿风山庄杀了我们多少兄弟,此仇不共戴天。”华阳拍案而起,黝黑的脸涨得通红。
    显然是被气到了,明月光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真不容易,都被气成这样了,那两条好像蚕宝宝的眉毛还能对着笑春风挑来挑去。当他是瞎的吗?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冲着他的人死抛媚眼。就这么双睁和闭都一个样的眼,要完成这些动作还真是辛苦!
    “春风。”他收起笑意,微微转头,启唇一唤。
    “……在、在呢。”正在出神的笑春风蓦地一惊。
    “到马车里去等我。”
    “哦。”她背过身,朝着门边走,委屈地应了声。
    他一定是还在怀疑她勾结燕山吧,所以才不想让她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虽然好像现在确有其事了,可是被心心念念的人怀疑,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斜阳暮色,晚霞像是一团火,肆无忌惮地灼烧着天,映得四周一片通红。
    明月光终于谈妥正事,送走华阳,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没有随从相迎,没有人牵马车来接,他的人……都死光了?!
    他环顾了圈,发现马车停在不远处,便缓步上前,掀帘后不禁一愣,连那个丑八怪都不见了?
    “丢死人了,大姑娘家的,在城门口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跟一堆男人躺一块,以后还怎么见人呀。”
    “你懂什么呀,那些是驿风山庄的人,武林中人都这样。名节算什么,快意恩仇才痛快。”
    “是吗?那我如果想要嫁明月光,是不是也要去跟一堆男人睡啊?”
    “那是必须的,明月光我认识,他就喜欢跟一堆男人睡过的女人,你快去睡。”
    明月光动作僵硬,表情漠然,像尊雕像般,鸽子都能直接落在他头顶排泄了。唯有那颗眼珠子还是活的,视线路径跟随着那两个相谈甚欢的女人划过。他怎么丝毫都不记得认识她们中的某一个,更不知道原来他的喜好如此独特?
    女人?他很郑重其事地回想了遍那些个传说中与他有染的女人,然后得出结论,清白的没几个,只不过她们跟谁睡过,和他有关吗?等一下……他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用力回头看向空空如也的马车里,幡然醒悟,总算明白那个正在城门口和一堆男人躺一块的大姑娘家是谁了!
    ——唰
    车帘子被重重地撂下,明月光收回手,脸色沉了下来,大步朝着“风景独好”的城门口走去。
    “星星是上仙们吃饭时不小心落出来的饭粒子,云是上仙们放出来的屁凝聚而成的雾气。怎么样,仙很拽吧,所以你们要多做善事,不能杀生,以后也能成仙。”隔着不远,明月光刚巧听见笑春风的瞎掰。
    “可是……春风姑娘,不是说仙不用吃饭吗?”某个好奇地随从撑起身,好奇地发问。
    “兄台,你有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可好?那样我们眼中的世界才会五彩斑斓嘛。”
    多好的解释!明月光边步步逼近他们,边暗自在心底唾弃那种由饭粒子和污气构成的“五彩斑斓”。
    “那月亮呢?月亮是什么?”
    “月亮啊……”笑春风平躺在空地上,眨眼看着月儿,煞有其事地想了会,“哦,元宵时王母给玉帝煮了碗汤圆,有一个没有馅,玉帝一怒之下就把它丢了,就变成了月亮。别小看这只汤圆,里面有个广寒宫,住着嫦娥姐姐,还有一个只会砍树的哥哥,一只喜欢捣药的兔子。别指着月亮说话,他们会以为你在骂他们,然后那个砍树的哥哥会把你的耳朵砍了。”
    这汤圆的结构真复杂,明月光在她头顶边停下脚步,笑问:“那你是什么?”
    “我是一只吸收了一千多年天地灵气的紫竹妖,我来找一个人,一个男人,他说他会保护我。”笑春风闭着眼,声音幽幽的,正在回忆最初的甜蜜。
    “找到了么?”闻言,他颇有兴致地蹲下身,跟笑春风聊开了。
    “……”找到了么?现在这种情况算是找到了?笑春风陷入了困惑中,她找到了“明月光”,却没能找到当初的少年。
    “少主!”正当笑春风想得正入神时,旁边那些个和她躺成一排的随从们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少主的出现。
    随着某个随从的叫声,一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朝着明月光看来,随后训练有素地爬起身,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到底是练过功夫的人,“嗖”的一下,就笔挺挺的站好了,只有笑春风后知后觉地睁开眼,正对上明月光的眼眸,脸烧红,腿也跟着发软。
    挣扎了几下,她勉强拉着身旁的随从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少、少主……回来啦?”
    “他是谁?”他打量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女人,忘了自己是来警告她不准在城门口和一堆男人躺一块。
    “什么?他?哪个他?”笑春风一头雾水。
    “那个说过会保护你的人。”
    “……我胡乱编的。”就是你!是你!是你!
    “那最好。”明月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那排随从身上滑过,背过手,转身踱步。仰头看了眼满天“饭粒子”的夜空,嘴角轻扬,“你签了卖身契,生死由我,轮不到别人来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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